《(私恋)》雾散散

4、神秘乐谱

　　雨水持续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清晨放晴。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书房，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施语嫣跪在母亲的书架前，小心地整理着那些泛黄的专业书籍和账本。

　　自从发现季言的手伤后，她调整了他们的练习计划——上午调音和指导，下午各自休息，晚上再合奏。这给了她更多时间来处理母亲的遗物，也给了季言的手腕必要的恢复时间。

　　"《高级会计学原理》、《税法详解》..."施语嫣轻声念着书脊上的名字，很难想象这些枯燥的教材与那个会弹钢琴的母亲是同一个人。当她取下最上层一本厚重的《企业财务管理》时，一个暗红色的檀木盒子从书后露了出来。

　　盒子不大，约莫乐谱大小，上面挂着一把小铜锁。施语嫣的心跳加快了——这不是母亲平常会用的东西。她试着拨弄那把锁，已经有些氧化，但依然牢固。

　　"需要帮忙吗？"季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右手腕上还戴着施语嫣给他买的护腕。

　　施语嫣举起那个盒子，"刚发现的，上锁了。"

　　季言走近，接过盒子仔细端详。"锁很旧了，也许..."他轻轻用力，铜锁竟然应声而开。

　　"你还有这本事？"施语嫣挑眉。

　　季言笑了，"调音师的基本功之一——对付各种顽固的小零件。"

　　盒子里是一本牛皮纸包裹的册子。施语嫣小心翼翼地揭开已经脆化的包装，露出里面泛黄的乐谱手稿。扉页上用优雅的钢笔字写着《雨夜随想曲》，署名是"周雅音，1989年夏"。

　　"雅音...这是我母亲的名字？"施语嫣震惊地抬头。她只知道母亲叫周雅，从不知道有全名。

　　季言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这是她的笔名。在音乐学院时，大家都这么叫她。"

　　施语嫣的手指颤抖着翻开乐谱。纸张已经发脆，但音符依然清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击中了她——这些五线谱上的记号，这些音符的排列方式，甚至修改的痕迹，都让她想起自己那首未完成的原创曲目。

　　"我能弹一下吗？"她突然说，声音有些哽咽。

　　季言点点头，跟着她来到钢琴前。施语嫣深吸一口气，将乐谱放在谱架上，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第一个乐章流淌而出，忧郁而深沉，像是一场无声的倾诉。施语嫣越弹越感到心惊——某些段落与她自己的创作惊人地相似，仿佛隔空对话。当进行到第二乐章时，她的手指自动接上了自己未完成的部分，两首曲子竟然无缝衔接。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施语嫣的手悬在琴键上方，久久不能放下。

　　"这太不可思议了..."季言轻声说，"你们的创作风格...像是同一个人在生命不同时期的作品。"

　　施语嫣转向他，"你知道母亲创作过曲子吗？"

　　季言摇头，"从未听说。但..."他指着乐谱上的一处修改，"这个和声处理方式，和你修改自己作品时的手法几乎一样。"

　　施语嫣再次低头看乐谱，这次她注意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年轻的母亲站在舞台上，身旁是一架三角钢琴，手里拿着奖状。照片背面写着"全国青年作曲家大赛二等奖，1990年"。

　　"她从未提起过..."施语嫣喃喃自语，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母亲不仅会弹琴，还会作曲，甚至参加过比赛获过奖。这与她记忆中那个严厉反对自己学琴的母亲判若两人。

　　季言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也许...她把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变成了对你的过度保护。"

　　施语嫣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向书房。她在母亲的日记堆中翻找，终于找到那本记录她高中时期的日记。快速浏览后，她停在一页上：

　　"今天语嫣的老师说她有天赋参加全国比赛。我听了她的原创曲目，惊讶地发现与我年轻时写的如此相似。这是血脉的传承还是命运的玩笑？我害怕了...害怕她重蹈我的覆辙，在舞台上崩溃..."

　　日记从这一页开始变得潦草，有几处被泪水晕开的痕迹。

　　施语嫣合上日记，眼泪无声滑落。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矛盾——那不仅是保护，更是恐惧；不仅是限制，更是感同身受的痛苦。

　　"语嫣？"季言站在书房门口，担忧地看着她。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她勉强笑了笑，"你先回去休息吧，晚上练习时再见。"

　　季言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离开了。

　　整个下午，施语嫣都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弹奏母亲的《雨夜随想曲》，试图通过音符理解那个她从未真正了解的女人。当夜幕降临时，她已经能闭着眼睛弹完整首曲子。

　　在弹奏第十遍时，某种情绪终于决堤。施语嫣的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巨响，接着她伏在钢琴上痛哭失声。十年的委屈、误解和迟来的领悟全部化为泪水，浸湿了泛黄的琴键。

　　"语嫣！"季言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抬起头，看到他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声音匆忙赶来的。他的头发还滴着水，像是刚洗完澡就跑过来了。

　　"对不起...我..."施语嫣试图擦干眼泪，却越擦越多。

　　季言快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施语嫣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混合着雨后的清新。

　　"我恨了她十年。"施语嫣哽咽着说，"恨她夺走了我的梦想...可我从来不知道，她只是不想我经历她经历过的痛苦。"

　　季言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父母的爱有时候很笨拙，但那依然是爱。"

　　施语嫣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季言温和的侧脸，"你觉得...如果我完成这首曲子，把她的和我的部分合在一起...她会喜欢吗？"

　　季言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想她会感到骄傲。毕竟，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孩子继承自己最好的部分更让父母欣慰的了。"

　　施语嫣转向钢琴，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这一次，她不再只是弹奏，而是开始创作——将母亲的作品与她自己的融合，修改，延伸。季言静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哼唱一段旋律或提出和声建议。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照进琴房时，一首全新的曲子诞生了。它既有《雨夜随想曲》的深沉忧郁，又有施语嫣原创曲目的灵动希望，像是两代人的音乐对话，又像是一场迟来的和解。

　　"该叫什么名字呢？"季言问道，他的声音因为整夜未眠而有些沙哑。

　　施语嫣看着母亲泛黄的乐谱，又看看自己修改过无数遍的草稿，轻声说：

　　"《未完成的乐章》...因为现在，它终于完成了。"

　　季言微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在晨光中，他们相视而笑，仿佛看到了彼此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