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这里埋葬着向葵，姚尧和唐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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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晞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开过车了。
《溺》出事了以后，他就将自己囚禁在那栋冰冷的别墅里。那段时间，他觉得外面的一切都是肮脏的，原本在他眼里充满着无限可能的世界，也在扑天盖地的谩骂声中变得一片死寂。
摆在收藏架上的镜头蒙上了灰，偌大的别墅再也没有阳光的影子。
此刻重新启动引擎时，一种久违的酥麻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将经历翻天覆地的改变。
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感性了？
杨晞自嘲一笑，手上的动作有些生疏，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后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余卿嘴里叼着向葵刚买的山楂棒，嘴里含糊不清的提议道：“好无聊……要不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路线？”
后座的姚尧正在和唐玖玩着双人联机的小游戏。
"马上！这把稳赢！"姚尧头也不抬地喊道，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她旁边的唐玖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手指猛地一划——
"你玩不起！"姚尧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把手机摔在座椅上。
唐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他咧嘴一笑，带着少年特有的腔调：“这是策略～你输咯。”
“唐——玖！你给我等着！”
“哎！怎么还玩不起呢！”
“……”
姚尧决定不理唐玖了，她凑到余卿身边，问：“卿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余卿停下正在查攻略的手，托腮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我们要自驾去莱芜就一定要经过都城，都城就像是一个起始点，过了都城就会有很多条路线，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们想走哪条路。”
向葵点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她眼睛一亮，直起身，说：“哎！要不我们研究一下安先生那6张照片？”
唐玖将那六张照片从包里拿出来，小心翼翼的一张张摆在空座椅上。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姚尧凑过去，拿起一张照片，“这些照片上的景色……分别都是哪呀？你们知道吗。”
唐玖掏出手机想用拍照识物，却一无所获。
"背面有编号。"杨晞透过后视镜淡淡地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皮革表面。
“对。”向葵拿起标着序号1的照片，凑到眼前观察着，“可这些序号代表着什么呢？这上面的地方……好奇怪。”
照片里的天空正暮色苍茫，背景里连绵的雪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峰顶的积雪反射着最后一缕天光。
圣湖在暮色中泛着幽深的蓝，成片的碎冰浮在深远的湖面上，像天使散落人间的琉璃。未融的雪沿湖岸铺展，冷寂而纯净。
一个藏族女孩的背影在画面的角落站定，在广阔静谧的天地里，她成为了唯一的一抹绛红。
"好美......"姚尧轻声感叹，指尖悬在照片上方，似乎想要触碰那个遥远的背影。
唐玖歪着头打量："就一个背影，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啊。"姚尧白了他一眼，"就像看到一朵花，不用看全貌就知道它很美。"
向葵赞同的点点头，她还想再从照片里看出来什么，却实在看不出来了，她叹了口气，问：“余卿，你见识广，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余卿挑眉：“葵姐，我书都是在国外读的，这几年才回来忙着跟我老爹斗智斗勇，哪有空去了解国内的风景啊。”
余卿突然拍了下杨晞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问："大摄影师，你肯定知道这是哪吧？"
男人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杨晞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嘴角微微抽动，忍耐着余卿这对他来说有些越界的举动。
"定康圣湖。"他冷冷道，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第三张是贡措壁画，其他的不知道。"
"我明白了！"余卿猛地直起身，手机屏幕差点戳到杨晞的侧脸，"这是731国道的沿途景点！"他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
车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杨晞，不愧是你啊！”向葵开心的喊着。
听到这话，杨晞绷直的神情才松了松。
“我们是不是要到了呀！我好像看见收费站啦！”姚尧指着前方，手指兴奋的敲打着前面的座椅。
唐玖低头核对着手机里的导航，阳光从车窗上洒下，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好像是要到了。”
向葵和姚尧在后座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同时扬起神秘的弧度。
向葵转身对着杨晞，声音轻柔的像是一片羽毛拂过：“杨晞，一会能不能在都城南站停一会？我们……还有些事想要做。”
杨晞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瞥了她一眼：“真把我当司机啊？”
向葵连忙补充：“当然没有！我们只是有个特别的地方想去看看……”
杨晞轻哼，没有多问，声音淡淡的：“嗯。”
向葵咬了咬下唇，还是决定告诉他：“你知道都城南站外有片墓地吗？”
杨晞皱眉：“墓地？大老远跑过来看墓地？”
一直没说话的余卿突然开口：“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向葵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杨晞。
杨晞瞥了一眼后视镜：“你也要去？”
余卿摇头：“我不去。我有别的安排。”
一群怪人。
杨晞心里默默吐槽道。
……
都城在有一片墓地，这是安先生告诉向葵他们的。
“我在年轻的时候，曾经给自己立过一块碑。”
“其实说是碑，不如说是一块木板。我用马克笔在上面写下‘这里埋葬着Ansel’。”
“你问我里面埋着什么？”
“哈哈哈哈哈，这是我的秘密哦。”
“不过可以肯定，那里面埋着过去的Ansel。”
“如果哪天你们能看到我的墓，答应我不要去揣测那下面的灵魂……”
“但或许你们可以跟我的墓合影……这是我的荣幸。”
……
都这片隐匿在都城郊外的墓地，连导航地图都找不到踪迹。他们不得不摇下车窗，向田间劳作的老农问路。
"再往前开两里地，"老人粗糙的手指指向远处，"看到棵歪脖子柳树就往右拐，路不好走，小心着点。"
姚尧整个人贴在车窗上，鼻头被压的扁扁的：“这么偏辟的地方，安先生是怎么找到的啊……”
“毕竟是安先生嘛。”余卿附和道。
听了这话，杨晞有些不可思议的挑挑眉。
自己那吊儿郎当，整天穿着人字拖老头衫的师父，到底在这群人里被神化成什么样了？
“我好像看见了！”向葵指着前方，直起身子。
杨晞踩下刹车：“前面没路了。”
唐玖给姚尧递过一件外套，说：“我们走进去吧。”
姚尧穿上外套，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栗色长发在风中飞扬："快点快点！我都等不及啦！"
“哎哟喂我的大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唐玖坐在车里看着她，哭笑不得道。
向葵慢悠悠地下车，晃了晃手里厚厚的文件袋："难道你要空着手去？真打算把自己埋那儿啊？"
姚尧吐了吐舌头：“哎呀太兴奋了，我忘了嘛。唐玖你帮我拿一下，在你后面的那个包里，你的也在。”
“我真的是……”唐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姚尧瞪圆的杏眼，秒改口，“好嘞，奴才遵命！”
余卿从后备箱搬出一块半人高的木板和铁锹，铁锹柄"铛"地一声撞在车架上。他龇牙咧嘴地把铁锹递给唐玖："这玩意儿死沉，兄弟，铁锹就交给你了。"
向葵抱着一叠文件探身过来："需要帮忙吗？"
余卿抱着木板，额角已经渗出细汗，咬牙切齿的道：“葵姐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向葵担忧的看着他，但还是决定相信余卿的体力：“好，那你小心点别砸着自己。”
“好嘞。”
杨晞倚在车门边，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看着这群人忙前忙后，太阳穴突突直跳——怎么有种师父在带坏小朋友的错觉？
这时，余卿抱着木板踉踉跄跄的挪过来，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兄弟……快……快帮我一把。我要撑不住了……这玩意也忒重了，早知道就不定这么大的了。”
杨晞下意识伸手，沉重的木板"咚"地砸进他臂弯，震得他闷哼一声："靠..."
“谢了兄弟！”余卿对他笑笑。
走在前面的三人倒是轻松愉快。
姚尧像只欢快的小鸟，挽着向葵的手臂叽叽喳喳："葵葵，你带的是什么时候写的呀？"
向葵歪头想了想："今年初春，下第一场雨那天。"
"哇！"姚尧惊讶地睁大眼睛，"我的是去年圣诞夜的！还以为我最早呢。"
唐玖在后面轻笑："这有什么好比的？"
“不许偷听女孩子讲话！”姚尧抱着向葵的胳膊，回头说。
唐玖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不听不听。”
向葵宠溺地刮了一下姚尧的鼻梁：“小霸王脾气渐长啊。”
“什么啊？葵葵你不爱我了吗？！”姚尧立马戏精上身，摇着向葵的胳膊，撒娇道。
“你呀……”向葵无奈一笑，正想接着说些什么就听见余卿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到了到了！”
他和杨晞同时松手，木板"砰"地落在松软的土地上。余卿叉着腰喘气："你们挑个风水宝地，我俩负责挖坑。"
唐玖环顾四周：“其实我还挺好奇安先生的碑在哪，你们呢？”
向葵眼睛一亮：“要不我们一起找找，然后挨着安先生一块埋？”
姚尧点头表示同意，立刻拉着唐玖就开始找。
杨晞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向葵走到他身边，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交叠："怎么不说话？觉得我们很幼稚？"
杨晞摇头，目光落在一块斑驳的旧碑上："不是。只是...有点羡慕。"
"羡慕？"向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块墓碑已经风化得看不清字迹，荒草几乎将它淹没。
——我的墓碑，大概也会是这样吧。
“葵葵！杨晞！你们快过来！我们找到啦！”远处传来姚尧的声音。
向葵自然地握住杨晞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微微一怔。
“走吧。我们一起。”
杨晞愣了一秒，低头看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心里深处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触动。
……
"这里埋葬着Ansel，一个罪恶的灵魂。"向葵单膝跪地，指尖轻轻抚过粗糙的木碑，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杨晞，你知道安先生为什么这样写吗？"
杨晞摇头，风吹乱他的额发："他从不说这些。"
余卿在不远处架好三脚架："安先生不是说过嘛，别揣测他。来拍照吧！"他朝杨晞招手，"大摄影师，要不要来调下参数？"
杨晞面无表情："你要拿这张照片去参赛？"
蹲在碑旁的姚尧"噗嗤"笑出声，连忙捂住嘴。
"也是。"余卿挠挠头，设置好定时，"十秒倒计时！快站位！"
向葵和姚尧一前一后的站在墓碑的左侧，唐玖和余卿肩搭着肩站在墓碑的右边，原本余卿想拉着杨晞一块，但又想起他好像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只能热情的对他说：“兄弟，站那么远做什么，跟我一块站这里啊。”
向葵也转身对着他说：“是啊，我们是朋友啊。”
听到这话，杨晞的唇角微微上扬，他不动声色的往向葵身后靠了靠。
“安先生，我们来跟您合照啦！”
“三——二——一——茄子！”
杨晞嘴角微微上扬，不动声色地站到向葵身后。他的影子温柔地笼罩着她。
"安先生，我们来啦！"五个声音同时响起。
"三——二——一——"
快门声响起时，姚尧将头往向葵的肩膀上一靠，向葵笑着搂住她的肩，余卿比出滑稽的V字手势，唐玖则转头看着墓碑另一边的姚尧，神色温柔。而杨晞...他的目光落在向葵发顶，眼神里更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闪光灯一闪，这一刻的青春成了永恒。
……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向葵小跑至相机处，弯着腰察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
"拍好了？"余卿把铁锹插进土里，双手撑着木柄喘气，"这活儿比我想象的累多了。"
“非常完美。”向葵点评道。
杨晞在一旁默默挖着，他的动作机械而有力，泥土不断被翻到一旁。向葵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水："喝点水。"
杨晞接过水，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他用手背擦掉下巴上的水珠，目光落在向葵被泥土弄脏的白色裙摆上："你的裙子..."
"没事"。向葵满不在乎地甩了甩裙角。
十分钟后，余卿停下来，将铁锹竖直插在松软的泥土中："这个深度可以不？"
向葵点头，声音莫名的轻快：“我觉得可以了。辛苦你们啦。”
姚尧接过唐玖手里的小木箱：“我们开始吧！”
向葵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半跪在地上，丝毫不在意洁白的布料沾染泥土。她打开文件袋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里面装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当她抽出那几张纸时，阳光穿透薄薄的纸张，杨晞漫不经心的一瞥，却愣在了原地。
病危通知书
患者：向葵性别：女年龄：22岁
病案号：092380
……
杨晞的心脏猛地收缩，耳边嗡嗡作响。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只能看到向葵平静的侧脸，阳光洒在她身上，她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细小的阴影。
"再见，向葵。"她轻声说，语气像是在与一位老朋友道别。将文件放入木箱后，向葵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我放好啦，下一个谁来？"
唐玖上前一步："我来吧。"他的文件袋很薄，只有两三张纸。他动作利落地将文件放入木箱，然后沉默地站起身。
姚尧歪着头看他："你不说些什么吗？好歹是你自己的葬礼哎。"她试图用玩笑的语气缓解气氛，但声音里的紧绷出卖了她。
唐玖看着她，突然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他重新蹲下身："好吧，那我就说两句。"他停顿了一下，"永别了，唐玖。"简单的五个字，却让站在一旁的余卿突然转过身去，肩膀微微抖动。
轮到姚尧时，她的文件是三个人里最厚的，塞进木箱时几乎填满了剩余的空间。她垂着眼眸，嘴唇轻轻蠕动："再见了，姚尧，也或许，再也不见。"
一滴水珠落在文件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向葵轻轻合上木箱的盖子，指尖在上面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杨晞低着眸子，看着她纤细的手腕和瘦的突出的腕骨，喉咙发紧。那些文件上的字眼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余卿和杨晞小心地将木箱放入坑中。泥土落下的声音沉闷而厚重，深深浅浅的拍打在每个人的心里。
向葵、姚尧和唐玖站成一排，看着那个承载着他们过去的木箱逐渐被泥土覆盖。
"感觉怎么样？"唐玖突然问。
向葵摸了摸胸口："奇怪地轻松，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永远留在这里了。"
姚尧点头附和："就像蜕皮的蛇，虽然过程痛苦，但新生的感觉真好。"
余卿将木碑牢牢固定在填平的土堆上，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手艺："完美！现在该写碑文了。"
三个人凑在一起，用马克笔在木碑上给自己书写碑文。向葵写"向葵"时一笔一划格外认真；姚尧的"姚尧"字迹潦草却有力；唐玖则写得很慢，仿佛每个笔画都在思考。
“向葵、姚尧、唐玖。”
“2003—2025”
“我们亲手埋葬的，终将使我们自由。”
“愿他们永不枯萎。”
……
回程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杨晞坐在驾驶座，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
"你怎么了？"向葵突然转头看向杨晞，"怎么一副被抽了魂的样子？"
"不会吧？难道那片墓地闹鬼？"姚尧从后座倾身来开玩笑，但她的笑容在看到杨晞的表情时凝固了。
杨晞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依然盯着前方的道路，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指尖已经太过用力，已经微微发白。
他很想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告诉她自己没事。
但怎么可能呢？眼前浮现出向葵的模样。她手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她瘦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她经常会露出疲惫的眼神，车上那些箱子里的药，以及今天仪式上轻飘飘的那一句“再见，向葵。”
是啊，他早就该察觉的。
方向盘在他手中变得湿滑，他想问，却发不出声音；想看她，却不敢转头。一种尖锐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像是有人用钝器一点点凿开他的肋骨。
后视镜里，向葵正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阳光将她的轮廓描摹得近乎透明。
他的心好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这里埋葬着向葵，姚尧和唐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