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向葵一定会长命百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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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葵觉得杨晞变得怪怪的。
从墓地出来就一直绷着脸不说话，当她第三次轻声问他怎么了，得到的也只是杨晞摇头沉默的侧脸。
直到车子驶入都城。
暮色四合，霓虹初上，车窗上渐渐凝结起细密的水珠。
车上除了杨晞，其他人都是从医院偷溜出来的，既不敢用身份证登记酒店，又担心被家人找到。
余卿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指尖转着车钥匙："我在都城金融街倒是有几套房......"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他自己就先笑了：“算了，我怕咱一进门就看见我爸坐在沙发里给我鼓掌。”
“在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怎么办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杨晞突然开口，声音冷的像是掺了冰块：“我在都城有房子。”
“去我那吧。”
没等众人反应，车就已经发出轰鸣，杨晞一个急转弯驶上了高架桥。
唐玖"啧"地一声撞在车窗上，一路上积攒的不爽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皱着眉刚想开口质问杨晞这什么语气，就被姚尧一把拉住了。
姚尧凑到唐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俩才听的见的语调轻声道：“你等等！”
“你没见杨晞心情不好？”
唐玖转头不解的看着姚尧，愤愤道：“你没看见吗？他烂着一张脸一路了都，摆脸色给谁看呢。我看就是少爷脾气，我可不惯着。”
姚尧轻啧了一声：“我又没瞎，当然看到了。”
她轻叹了口气：“我猜……我就纯猜啊。”
“他跟葵葵之间绝对有点前缘……要不然，就是一见钟情。”
唐玖皱眉：“你这是怎么推断出来的？而且就算他对葵姐一见钟情，那也不是他摆脸色给咱们看的理由啊。”
姚尧轻敲了一下唐玖的脑袋：“笨！”
“你想想，刚刚我们在墓地干什么了？我猜，杨晞肯定是看到葵葵的通知书了……然后就……嗯你懂吧？”
唐玖眉头越皱越深，看着姚尧的眼睛说：“不至于用情成这样吧…我真的是搞不懂，就算是伤心难过那也得讲出来吧，他倒好，一副谁欠了他钱似的。”
姚尧看了他一眼，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忽的黯淡一瞬：“……算啦。每个人表达情绪的方式不一样嘛。”
……
杨晞在都城的房子是很久以前买的了。导致就算是他自己都要靠着导航来找具体的方向。
杨晞的别墅坐落在都城城西的富人区。
而他们的车因为外表太过张扬，导致进小区的时候保安再三确认了身份证才放杨晞一行人进去。
杨晞将车缓缓驶入停车场的业主专属停车位。
“下车右拐，那里有我私人的电梯，能直达别墅里面。”杨晞边熄火边冷着脸说道。
其余四人纷纷应了声好。
向葵正打算把安全带松开，就感觉到一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头一看，猛然撞进了杨晞的目光里。
杨晞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向葵，神色晦暗不明。
“你留下。我有话想问你。”
向葵的动作一顿，她的视线飘了飘，随即回应道：“嗯。刚好，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剩下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余卿全程都在睡觉，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姚尧拉走了。
“哎？尧尧你拉我干什么？他俩怎么了？神神秘秘的……”余卿打着哈欠，嘟囔道。
姚尧转身对着余卿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卿哥快走啦，一会跟你说。”
“？”
……
引擎熄火后，车内陷入一种凝滞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杨晞的安全带仍紧扣在胸前，金属扣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冷光。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未点燃的烟身，烟草碎屑簌簌落在他的黑色长裤上。
杨晞的安全带还没有松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只是放在指尖摩挲着。
他正低着眸子，唇线抿直，轻颤的睫毛却早已暴露他此刻不安的内心。
“多久了。”杨晞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说话时，他才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没有看她。
向葵完全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正在整理背包的手指一僵：“啊？”
杨晞忽然低头轻笑一声，再抬头时，向葵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那双极为漂亮的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在车内顶灯的照射下，像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我问你，生病多久了。”
杨晞有些不依不饶，他咬字很重，每一个字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向葵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的缝线："你就是因为这个......这一路才......"
“回答我。”杨晞突然伸手按住太阳穴，喉结滚动了一下，“其他的，一会再说。”
向葵突然觉得这里的气息有些压抑，她打开车窗，手撑着车窗边缘，将碎发挽在耳后，半响，才淡然道：“不记得了。”
“会死吗？”这三个字直白又粗鲁，像是一直利剑，狠狠的划开此刻仿佛要凝固的空气，一头扎在了向葵的心里。
向葵呼吸一置，居然有些畅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刺穿了她的胸膛，一种扭曲的解脱感，充斥着她的全身。
这是她确诊后，第一个这么问她“会不会死”的人。
她笑了，转头看着杨晞，却发现他正死死的盯着车上的电子时钟。
“会。”她听见自己说。
杨晞手里的那支烟被他捻得不成样子，烟丝在杨晞掌心里散开，像一道道突兀的伤口。
“还有多久。”他的声音平静的可怕。
向葵再次看向窗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不知道。医生说我活不过23岁的生日……”
"咔嗒"一声，安全带弹开的声响打断了她。杨晞猛地转身从后座拽过背包，金属拉链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几乎是粗暴地将相机塞进向葵怀里："看。"
他的动作急促，微喘着气，双眸仍然定定的盯着向葵。
向葵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这台专业相机让她不知所措，指尖在触摸屏上滑了几次都没能解锁。
杨晞突然夺回相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时，向葵注意到他小指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正渗着血珠。
“你受伤了。”她轻声说。
杨晞并没有回应她。只是在调整后将相机塞回了向葵怀里。
向葵看得很慢很认真，她一张一张的翻看着，生怕漏掉了一丝细节。
而杨晞只是仰靠在座椅上，喉结随着呼吸轻微滚动，双眼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停车场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竟显得有一丝落寞。
向葵不知道，这台相机里装着杨晞从不示人的底片。
对摄影师而言，那比赤裸的身体更私密。而现在，他亲手剖开了自己最坚硬的壳。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为了达成比自己的尊严更重要的目的。
向葵看了很久，杨晞也不催。
向葵把手里的相机还给杨晞，她微微一笑：“不愧是大摄影师。”
杨晞接过相机，只是淡淡的问：“喜欢吗？”
向葵点点头，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赞许：“拍的真的很不错。”
“想要我给你拍一套吗。”
杨晞的语气随意的就像是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向葵瞪大了眼睛，随即失笑道，“虽然我确实很想拍一套写真来着……但，还是别开玩笑啦，不了吧。”
“为什么？你也觉得我拍的烂吗？”杨晞突然坐直了身体，抬眸定定的盯着向葵的眼睛，面无表情。
向葵的声音陡然拔高：“怎么会！”
说完她又立马小声补充：“只是因为……我没有钱可以付给你。”
杨晞像是怕她后悔，不假思索道：“17块。定金。”
向葵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可思议的重复道：“17？”
杨晞“嗯”了一声，眼神里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尾款交了照片再付。”
“那尾款是多少？”
“你今年多大？”
“22。”
"那就23块。"杨晞突然倾身向前，阴影完全笼罩住她，"但我有个条件。"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糖气味，"我从不拍遗照。要是你敢在交片前死了——"
"尾款翻一千倍。"
“……”向葵的睫毛随着不断的眨眼剧烈颤动起来。车内太安静，不知是谁的心跳声，迅猛又急促。
“可以？”
“……行”向葵咬咬牙，答应了。
杨晞突然推门下车，不紧不慢的绕到向葵的车门前，敲了敲她半开不开的窗。
向葵降下车窗。
杨晞的双手撑在车窗处，他忽的倾身靠近，向葵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迷人的松香。
“向葵，”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刚刚那些话我都有录下。”
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拂过她耳际，松木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向葵抬眸，便看见他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脸。
“我见过很多人，听过很多事，也知道有的时候医生的判断不一定准确，或者可以说是——扯淡。”
“我之前就见过一个医生说活不过15岁的人。”
“然后呢？”向葵突然抬起头，问。
“然后？我在今年春天参加了他78岁的生日宴。”
“所以”，他突然勾起唇角，伸手将向葵挡在眼睛前的碎发拢到她的耳后，“如果不想背负债务的话——”
“就给我好好活着。”
“我看人一向很准。”
“向葵，一定会长命百岁。”
向葵怔怔的看着他，有温热的液体在自己眼眶里积聚。她透过模糊的视线，依稀看见——
当他眨眼时，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他未流下的泪水。
——为什么。
——为什么你眼里的悲伤，比我一个将死之人的还要浓重。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向葵一定会长命百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