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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孔英要草率遭降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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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张三在危难之际该挺身而出,结果孔英却收到属下来信说他不愿来怀州,甚至连见他们都不愿意。
孔英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只好又写下一封晓之以礼动之以情的书信送去。
属下回信:指挥使,那盟主连信都不看,直接撕了!
孔英怒而写下:不论用什么办法,绑也要把他绑来!
三日之后,属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的人。一身长衫破破烂烂,头发散乱,眼神惊恐万状,看不出半分武林盟主的英姿。
孔英大惊:“你们怎么绑着他?”
属下挠头:“您不是说‘绑也要将他绑来’吗?”
孔英扶额,扯开他嘴里的破布,张三立马哭喊:“你们光天化日虐待老人,还有王法没有?老天爷啊,抢劫啦,杀人啦!”
孔英好言好语劝了许久,都不见张三的声响减弱,只好又一伸手将破布塞了回去。和属下对视一眼,总算知道了这块布的用处。
“张盟主,这里是怀州军营,我们不是坏人,是特地请您来帮忙的。如今家国危难,正需要您这样的人挺身而出。”
话是不错,就是场景不对。
就连孔英说着说着都自我怀疑起来,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张三,真是武林盟主吗?
张三听了孔英的话,面若死灰,原本扭动的身子沉寂下来。
见他不再挣扎,孔英试探性取下破布,又亲自给他松开绑绳。继而居然看见张三面上留下一连串泪,战栗着跪倒在她脚边。
“将军,将军饶命,小的就是个骗子,是个混吃混喝的草包,根本不是什么武林盟主啊!”
陪同的几位将领和亲卫们瞬间哗然。尽管早有种不祥的预感,孔英听到张三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
“怎么回事?”
容淳在一众喧哗声中走进来。他原本是听说盟主抵达怀州,不料却看见了这样一幕。
这乌龙闹大了。
孔英当初夸下海口时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不得不将原委一一说与容淳,不出意外看见对方面色铁青。
容淳压抑着怒火扫了一眼孔英,先是对张三发问:“你为何冒充武林盟主?”
张三被那目光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将军饶命,小的也不是故意冒充,最开始只想骗点吃喝,但这招实在好使,就……就这么用下来了。”
“这么说,你就是个江湖骗子?”
张三在容淳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唯唯诺诺道:“要不是生活困顿,小的也不想骗人啊……”
容淳冷笑:“你有手有脚,偏走这些歪门邪道。那张三也不是你的真名?”
张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容淳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对方还有隐瞒,心里更来气,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说,你姓甚名谁,祖籍何处,究竟还做过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有半点虚言,军法伺候!”
张三痛呼一声,哆哆嗦嗦爬起来重新跪倒在地,将头埋得低低的,声音惊恐:
“说,说!小的都交代……小的原名张德良,继海府天贵镇人。十多年前前朝强征壮丁,小的被硬拉进了军队里。
“将军,小的真不是怕死啊!而是那战场,那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张三声音带着哭腔歇斯底里:
“那年冬天,风像挂骨头的刀一样,我们穿着单衣草鞋在雪地里行军,脚冻烂了,流脓流血,走一步一个血印子,若走得慢了还要被抽鞭子!
“到了前线刚扎下营盘,还没看清敌人长啥样,天上就飞来一片黑压压的箭,像下雨一样!噗嗤一声,身边的老乡被一支箭射穿了脖子,他眼睛瞪得老大,嗬嗬地叫不出声,就那么倒下去……”
孔英听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她也是从小兵一步步爬上来,如何不知道张三的话是真是假。就是因为她知道战场有多残酷,因而更能对张三的话感同身受。
“长官还拿着刀在后边逼着。上前是死,退后也是死……”
张三缩了缩脖子,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小的不想死啊,小的家里还有瞎眼的老娘等着呢!就趁着天黑,乘乱把死人的血往身上一抹,躺在死人堆里装死。
“小的连气都不敢喘,熬了整整两天两夜,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跑了。”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张三那断断续续的讲述。仿佛涌起了看不见的潮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张三不敢回家,怕被当逃兵抓回去砍头,把那些日子攒下的军饷给老娘寄回去,之后一路靠着要饭过活。正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路过茶馆听人说书,说什么武林盟主行侠仗义、得道多助。
鬼迷心窍,张三骗人说自己就是武林盟主,靠战场上学来的几招,居然也有不少人相信。但有次在岱山碰上了真的练家子,张三被一顿暴揍,只好逃到山窝里暂避风头。
机缘巧合找到不知是谁挖出的山洞,张三经过这么些居无定所的逃亡日子也累了,索性就在岱山上住下,一住就是好多年。
“小的就是个只会骗吃骗喝的烂泥,哪会什么武功啊。将军您就放我一马,当我没来过吧!”
容淳冷面:“你可知道,冒充盟主耽误了军机,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说起这事,张三还觉得委屈:“将军,小的也不是有意欺骗您。一开始小的就说不想来,小的是被绑来的啊!”
孔英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咳嗽几下将众人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硬着头皮劝:
“将军,虽然张德良是个逃兵,但他是前朝的逃兵,也不归咱们管。”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有责任。要她眼睁睁看着张三被军法处置,孔英也做不到。容淳久久不说话盯着她看,孔英心里开始打鼓,摸不准他的想法。
良久,容淳挥了挥手,妥协:“放了吧。”
张三一听,顿时欣喜若狂,环着周围人行了几个大礼,踉跄着小跑跟随士兵出去。
孔英远远看着他衣衫褴褛的背影转过拐角再看不见,心里忽然生出点羡慕,反应过来后又自觉好笑。
她堂堂一个指挥使,干嘛要羡慕一个逃兵呢?
经历张三这么一遭,营帐内气氛沉闷不少。一是因为张三说的话,大概就是他们每天真实的见闻;二是因为没了所谓武林盟主的助力,原本的反攻计划遭到搁置。
“耿指挥使,一个靠着编故事混日子的酒囊饭袋居然能蒙蔽你,还为此大动干戈,派人千里迢迢把他从岱山请来,耗时耗力,就为了给怀州请来一个天大的笑话?”
孔英心底一凛,干脆利落地认错:“末将识人不明,甘愿受罚。”
容淳面色有些难看:
“你的一言一行关乎多少人的生死?一个轻信,就可能让全城百姓重陷绝境。
“那张德良的哭诉你也听到了,战场无情,将士们每一刻都在用命去拼,容不得半点差错。你要请强援是好事,但为何不先派人详查,偏要在那信纸上写下如此轻率的命令?”
身处高位,却急于求成而险些酿成大错。
这几乎是她来到怀州后,头一回在容淳口中听到重话。孔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末将知错,请容帅责罚。末将愿戴罪立功,定当竭尽所能将功折罪。”
容淳道:“杖责十军棍,降级一等,暂代指挥使职。”
“末将遵命。”孔英行礼,在众将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转身走出营帐。
孔英心里清楚其实容淳还是留了几分情面,不然不会继续让她暂代指挥使职务,就是得挨打……哎。
“你啊,我劝的话你也不听,白白挨顿打。”
孔穆给孔英拿来伤痛膏,见她趴在床上静养动弹不得,恨铁不成钢。
此情此景,让孔英有点想念出走的耿红。从前她受了伤,身份不便,从来都是耿红替她治病。如今耿红走后,只好自己给自己上药,连军医营都不敢随便去。
真是憋屈。
偏偏这种局面还和孔英自己脱不了干系。
也不知耿红现在何处,她走前说自己要去四处游历,顺便回趟老家,将一些旧事解决清楚。耿红和孔英大抵是有些相似的,决定的事情谁都劝不回来。
孔英只好派给她些亲兵,至少能保证耿红的安全。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孔英突然吐出一句。
孔穆微愣,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孔英哪还有姐姐。他将药膏等物放在桌面上,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孔英的脑袋:
“姐姐不在,兄长难道不一样?”
想他好歹也是护国公府二公子,在孔英回归京城之后,他出走西北之前,两人也有过一段兄妹相亲的日子,可惜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孔穆常在军营,与女子接触不多。关系能算上亲近的甚至只有大嫂舒月蓉,不过大哥孔肃一直防贼一样阻隔着。孔穆本来就没有那种心思,见大哥吃醋更是避嫌。
他对女子的细腻心思怕是不会懂,但多少能看出来孔英此刻心情不佳。
“其实这也是件好事,至少让你看清江湖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相信。先前万两金确实可靠,转眼又来了个江湖骗子。”
他观察着孔英的脸色:“你若是气不过,二哥命人去将那张德良抓回来?”
孔英连忙阻止:“别了,这事就让它过去吧。”接着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气他,而是觉得自己确实太草率。”
分明她从前已经被赵衡狠狠骗过一次,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孔穆道:“你就趁养伤这些日子好好歇歇,等你养好了伤,估计有场硬仗要打。”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孔英狐疑地看了兄长一眼,直觉不是好事:
“什么意思?”
孔穆定定看着孔英两三秒,撇头移开目光道:“此事还未成定局,我现与你说了也是徒增你的烦恼。若真有事,我也会替你谋划好。”
孔英心大,对向来以计谋闻名的二哥有种天然的信任。既然对方都如此说了,再多担心也是庸人自扰。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