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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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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没有流太久。
程颂捎上车钥匙匆匆离开别墅,骑着共享单车消失在寒夜中。
本来预定下周租车的人忽然找他,说他们这边计划有变,新娘家找人算了一卦,订的接亲日子不合适,地点也不合适,但再往后推就得年后了,只好往前提了几天,问他今晚就借车行不行。
程颂一开始有点起疑,但后面人家专门打电话过来,不停表示歉意,还说给两千的补偿费,程颂便半推半就答应了。
赶到停车场,有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等在那儿,冻的直搓手,见程颂来了,立刻就掏出手机给他转钱。
“抱歉啊小兄弟,这么晚了还让你跑一趟。”男人再三表示歉意,“应该我去你那儿拿的,真是麻烦你了。”
“不客气大哥,我顺路。”
开玩笑,怎么可能让他来别墅拿呢?被程蓁发现可就说不清了。程颂假装客气了下,拿着钱美滋滋离开了。
夜越深越冷,程颂鼻尖都快被冻掉了,随便钻进街边一家店吃关东煮。
咬一口鱼籽福袋,喝一口汤底,吃一颗魔芋结,喝一口汤底……程颂浑身暖洋洋,短暂地忘记了糟心事。
盯着玻璃外的空荡街道,他放空大脑,什么也不去想。
这段日子,他的脑子就没怎么歇息过,这里算计算计,那里揣测揣测,闲下来还得规划未来。
累啊。
还是做小猫小狗好,每天吃吃喝喝睡睡撒撒娇就很幸福,不用未雨绸缪,不用上班挣钱……
不过,若真的让程颂选,他是不会选择变小猫的,因为小猫开不了豪车穿不了高定戴不了奢侈品,而程颂铁了心的要过好日子。再说,走到现在已经吃了这么多苦,他绝对绝对,不会前功尽弃。
吃到一半,手机滴滴两声。
程颂一看,是霍绎川,连忙擦手点开。
霍绎川:睡了吗?
程颂:还没呢。
刚准备奉上自拍,对面却直接打了视频过来。
程颂手忙脚乱地接通。
熟悉的面庞落入眼帘,不知为何,程颂下意识地避开了那抹漂亮的绿,只敢盯着霍绎川的领带看,软声说了声“嗨”。
霍绎川今夜身着优雅得体的深灰西装三件套,外披纯黑羊绒大衣,神色依旧平静温和,英俊的眉眼间却夹杂着微微的冷。
他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周围。
程颂穿的很蓬松,针织帽加羽绒服,米白的高领毛衣,衬得露出的半张脸清纯又标致。嘴唇粉润,鼻尖红红的。
霍绎川:“还没回家?”
收起冗杂的心绪,程颂拉远镜头,左边照到右边,“晚上睡不着,出来散散步,顺,顺便吃点热乎的。”
要死,怎么还结巴了?
程颂口条是很顺的,除了喝茫了,平时基本不会打磕巴,就连撒谎都很流畅,看不出破绽。
他镜头反转拍桌面,掩饰般介绍:“你看,关东煮,好吃的。”
霍绎川瞥了眼,赞道:“看着很不错。”
程颂热心推荐:“这个浅绿的最好吃,叫菠菜蛋糕,我每次都要点来吃。”
“下次我也试试看。”霍绎川看上去有点兴趣,“是哪家店?”
“在青羊路,叫……”
程颂忽然卡壳了。
青羊路离露香园很远,坐地铁要换乘,离S大更是十万八千里。
散散步是散不到这儿的。
程颂脑子转的很快,他拿着手机跑到店外,假装是忘记名字。
“叫……有家关东煮。”
霍绎川往后靠了靠,嗯了一声,眸光淡淡:“好,我记住了。”
见对方面无异色,程颂稍稍放下心,他问:“你还在外地?什么时候回来呀。”
“月底回。”
霍绎川的镜头微微晃动,下了车,他的背景变成华美的欧式古典走廊,月色自窗外洒落进来,大衣面料质地极好,泛有浅浅的温润光泽。
相隔千里,程颂却恍惚间闻见了那馥郁的冷香味。
“怎么,”霍绎川讲话的语调有种奇异的安定感,让人又晕乎又清醒,“是想我了吗?”
“嗯。”这几个字是从程颂心底滑出来的,“我想你了。”
说完,程颂有点局促,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明明再露骨的话也说过,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
霍绎川轻轻笑了声。
“回来的时你跟我说一声吧。”程颂道,“我开车去接你,好不好?”
“我去找你。”霍绎川否决,“正好等你下课。”
对哦,程颂想起,那天正好是家教日。
“好啊,一言为定。”程颂欢欢喜喜答应,胃却又有种止不住往下沉的感觉。
……家教。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把他拉回现实。
必须得在东窗事发前离职才行。
可是,万一这事儿已经传开了呢?
还有,林恩是真的发烧了吗?
程颂垂下眼睫。
“对了,林恩身体现在好些没有?”
他挠了挠头发,关切问道:“林夫人说他发烧了,是着凉了吗,还是流感?”
霍绎川迟疑了一瞬,“是吗?”
程颂心里咯噔一下。
“那他现在精神不错,下午给我发了自己画的蜡笔画。”
“有精神就好。”程颂笑容有点僵,“有劲儿写写画画,说明烧的不严重。”
霍绎川停下脚步,“滴”的一声,推开酒店房门。
程颂这才意识到,从车里到走廊,霍绎川已经举了一路的手机了,连掏房卡出来时也没有放下。
程颂抿抿嘴,忽然又有点开心。
“不打扰啦,你早些休息。”
霍绎川脱下大衣,随手挂在门口衣架,松了松领带,看向程颂:“你也是。”
程颂本想等他先挂,却见霍绎川微微一挑眉,立刻心领神会,凑过去在屏幕前轻轻“啵”了一下。
“拜拜。”程颂小声说。
霍绎川朝他温和地笑,“早点回家。”
“嗯。”程颂拢拢衣领,脸蛋掩在毛茸茸的一圈毛领里,“现在就回家。”
结完账后,程颂重新扫上共享单车,疯狂地蹬,哐哧哐哧一顿骑,绕了好大一圈路,直至把自己累到躺床上合眼就睡的程度,才骑回了露香园。
往后仰倒,再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看着周围的纸箱子和行李袋,迷迷糊糊间,程颂有点恍惚。
又要走了。
还记得搬进来的第一天,他里里外外收拾房间,满心憧憬舒适明亮的未来生活,还买了张日历挂在门后。
日历底图是绿色的森林,有条蜿蜒小路从头延伸至底部,没有其他装饰,清新又简单。
程颂每天都画一个勾勾,想着等画满那天拍张照,可惜等不到那一天了。他也不打算把日历带回新租的房子。在恶劣的环境里,他没力气保持仪式感。
他仰面躺回柔软的床上——床单和床垫还健在,厚厚的棉花被等离开那天再带走。
程颂蜷起身子,闭眼躺了一会儿。
理论上来说,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要在床上度过,所以床垫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总是想着,以后自己有家了,一定要买最贵的床垫,每天都睡得舒舒服服。
程颂很小的时候,睡觉的地方是张嘎吱嘎吱作响的铁丝床,翻个身就很吵,尖锐的摩擦声,随时有塌陷崩断的风险。
他爸爸脾气爆,睡觉不喜欢被打扰,只要一听到这个动静,就会不耐烦地“啧”一声,若还有第二次,就会直接把小程颂拎起来关在外面,站上一个中午。
于是此后,程颂睡觉都异常的安静,呼吸浅浅的,几乎不用翻身,姿势特别规矩,这个习惯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就这样躺到了中午。程颂摸出手机,犹豫片刻,给郑林恩发了条消息。
程老师:林恩,身体好些没有呀?【小鳄鱼探头探脑】
点击完发送,程颂眼神不自觉落在书架上的那串五彩缤纷的折纸手链上。
林恩很快回复。
林恩:好很多啦!【小鳄鱼吃棒棒糖】
林恩:我们班好多人都生病了,我是被前桌传染的,前桌是被他同桌传染的,老师你上课的时候记得戴口罩呀!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程颂忽然有点讨厌自己。
自己小时候贼讨厌那些弯弯绕绕的大人,试探就试探了,非得说几句客气话做铺垫,搞的小小的自己以为人家真的在关心自己。
现在,怎么自己也变成那样了。
程颂:好,老师会记住的,谢谢林恩提醒。
林恩:嘿嘿,不用谢。
脚步沉重地下楼,程颂没心情做饭,随便打了杯蔬菜奶昔喝。
靠在岛台边,程颂喝了两口,皱了皱眉头,往里面倒了点蜂蜜,又喝了一口,整张脸都皱起来。
本着不浪费的精神,程颂一鼓作气喝完了,洗完杯子后上楼,坐在书桌前,拉开了抽屉。
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正静静躺在那儿。盒子扁扁的,丝绒质地,容易沾灰,所以被他藏在深处。
打开盒盖,是那枚领带夹。
他下课后跑去店里买的,精挑细选出了这款经典设计,表面是低调而精致的拉丝工艺,背后打标,简约而优雅,很有霍绎川的风格。
程颂将其拿起,对着阳光欣赏。
下次见面送给你。
忽然,程颂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熄火声。
他朝窗外望去,只见一辆陌生的车停在了院口。
驾驶位上是个女人。
女人……不是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