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铁托

4、隐瞒

　　答应苍唐要重回工作室，他发了游戏框架和一个只有几张画面的demo给我，又拉我进了从前四人的工作群。我，苍唐，田理洵和陶夭夭。
　　我点击demo。朦胧的画面勾勒出一个短发女孩和她的纸上王国，大面积色块的连接像一首童诗。夭夭的风格。今年她毕业，大概没去打工，留在了工作室。
　　demo的最后，是一个气鼓鼓的小人，对话框里写道："大坏蛋，才不让你当女王呢。要回来，就得做朕的小奴隶！"
　　我哑然失笑，心中的愧疚又翻滚不停歇起来。这小妮，当初那么恨我不做解释离开高兴城堡，如今又暗暗地给我台阶下。我实在是对他们不起。可能也是这份愧疚歉然，让我在当年的冲动背叛后，故意不去打听，不去接触。如此便可以逃避自己对自我迟来的审判。
　　工作群只有苍唐发了句"欢迎"，无人理会。我翻来覆去，纠结地打出一长篇解释和道歉。最后发出的只有一句"对不起大家，我反省过了，我错了！从此我要加倍努力，为高兴城堡奉献终生！！！"

　　重新加入了高兴城堡，也算是有了稳定收入，还能居家办公，堪称完美offer。只是事关苍唐，我还不知怎么向谈陈开口。

　　周末，谈陈去和大学舍友踢球、聚餐。我去染发。
　　其实，我本来计划和他一起去附近公园散散步，和他聊聊高兴城堡的offer，晚上再一起去吃某家好评如潮的蟹黄面。虽然在这个城市呆了快一个月，可是出名的景点只有在第一周周末我拉着谈陈逛过两个。照他的话讲，大学四年的课余与假期，他早已经把这些景色看够了。我要他陪我，只是拖着一个不耐烦的自拍杆而已。
　　我怼他："既然在这里待够了，干嘛还回来。"
　　他挤挤眉毛动动眼睛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讲："我工作一周也累的很呢，想去你在工作日不可以自己出门逛吗，工作日人还少。"
　　他不喜欢，我不勉强他，只是我有心事，不想干巴巴地坐在客厅交换对白，想着出门也许气氛轻松些。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欢天喜地地和我说周末要去踢球。"李在云组局，就我们四个关系好的。下午去某山体育场踢球，晚上在附近吃点东西就回来。"原来又是那个模样轻浮的同乡室友。
　　我计划被打乱，不免有些不情愿。谈陈见我蹙眉，解释道："我舍友你差不多都见过吧，人都挺实在。他们几个也都有对象。我们趁着天气暖和点再玩几场，不会做出格的事的。"
　　"那你们晚上聚餐，喝酒么？"我斜睨他着急要我同意而有些烦躁的面孔。
　　"兄弟几个聚一聚，不喝点算什么。"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到时候我叫代驾就行，你早睡吧。"
　　"吃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在家等你。"
　　我叹了口气，也许，现在坦白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也许等拿到第一个月的薪资再同他讲，他会更能接受。
　　如果他可以更快乐，不陪我也没关系，至少他会回家，我们共同的家。
　　是不是有时，我要的越多，越会把他推远？

　　临江路美发店，为我服务的是一个高挑的年轻女孩Dory，蓝黑狼尾，打了鼻环，耳朵上也琳琅地挂着许多东西。我拿出谈陈找的参考图给她看，都是冷棕发色的漂亮女生。Dory一张张翻看，热情地向我保证这颜色她染过很多遍了，绝对没问题。
　　我任由她将我头发抹上厚重的着色膏，异样的感觉从头顶蔓延至被围布笼罩的全身。几小时后从这张椅子上下来，我的头发便成了另外一个颜色。它会是某些白种人的天生发色，或者一些人追求美丽或个性的产物。那我呢？发梢染上的冷棕不是我张扬的个性，不是我营造美丽的工具，它的出现只是我讨好男友的手段。
　　想到这里，我习惯性地打住，暂停一切形式的自我怜惜。这个问题在我收拾行李来a州的那个晚上就应该明白，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谈陈在我身边，他爱我。同时我的样子也不至于特别狼狈。如此足矣，其他的细枝末节杂七杂八我还是不去计较为妙。谈恋爱不是做生意。他索求的多了，我便多让一些，保持平衡，也好。
　　"是朋友推荐来的吗？"Dory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着。
　　"不是呢。街上看到就进来了。"本来约的那家到店后坐地起价，我不善争辩，出门后随意进了这家而已。
　　"是么，你给我看的照片里，有张是在我们这里拍的。我还以为是你朋友呢。"
　　我皱眉，掏出手机查看。一众抖音水印和截屏之下，夹着一张原图，背景果然是这家店的装潢。半侧脸的角度，中分，发长及肘。一个清秀美貌的女孩，几乎可以去做小主播，不如网红脸精致，却多了真实的灵动。
　　这么巧。我仔细端详画面，女孩目测与我同龄，穿着一条碎花吊带裙。拍摄者在她的左前方，她笑着看向镜子，一只手挽起右边的发丝。照片构图一般，背景也凌乱。但女孩笑的很开心，姿势也灵动。大概是拍摄者敏锐，在日常中找到了这个perfect的角度，及时捕捉到了她的美。
　　我又琢磨背景。根据漏出的边角，几乎可以判定是同一家店面。只是椅子颜色对不上。
　　我假装不经意地回话："是吗？你看这椅子，应该不一样吧。"
　　Dory探过头来又看了看。"是我们家，这椅子去年春天还在用呢。"
　　我在微信聊天框里回复了谈陈这张图片。"你从哪儿找的这张？"
　　一直到我染发结束，吹干。他的消息姗姗来迟，"应该在抖音同城吧，估计是店里打广告。"
　　"水印都没有，你是不是从朋友圈存的？"我扣字。这是我的猜测，也许他是在朋友圈看到有美女染发，一时兴起催我赶个潮流。
　　"忘了，可能是吧。先不说了，再踢两场去吃饭。"

　　我望向镜中的自己。发丝在店内暖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自然地垂在肩上。平时我习惯扎低马尾，每每睡前解开皮筋，头发已经被拘出弧线。
　　"妹子，你挺适合这个颜色的嘛。不过也是，人好看不在乎染什么色儿。"Dory拍拍我的肩。我微笑点头。也许这是谈陈想要的，"从头开始"。他是否已经厌倦了我千篇一律的马尾辫，蓝睡衣和黑框眼镜了呢。他是否已经厌倦了我的陪伴，我的顺从？
　　那个女生是谁？大概是他的理想型吧？他突如起来的加班，周末满当的行程……难道他已经存在了背叛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