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燕》南山见青

82、八十二

　　第八十二章
　　八十二
　　再回许府，林燕喃仍旧被禁足在自己院里，许霁倒是转了性子，只要不忙，一天三次的跑，也不管林燕喃愿不愿意见他。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表面看起来平静无波的生活只是假象，外头快要变天了。

　　宋静姝出嫁在即，林燕喃有阵子没见她，心里挂念，然而新娘子婚前一月多要循规蹈矩在家里闭关学女书，谁都不让见，他们之间偶有书信往来，到底不如亲自见面畅聊痛快。

　　京中两年，林燕喃只结了这么一个好友，眼下她成婚是大事，他自然要好好准备贺礼。

　　以许府名义的东西早早送过去了，但那些冠冕堂皇的精美物件终究是为了面上好看，其实并不是林燕喃真正所想。

　　他知道宋静姝不稀罕金银首饰，也不喜欢女红针织，更不爱看那些训诫女子三从四德的腐书，按着她的喜好偷偷的搜集了不少她爱看的侠客鬼怪志异话本小说，堆了一整个小箱子，足够她看到明年也不会闷。

　　他知道宋静姝喜欢垂丝海棠，特意培植了几株新的，已经提前请了师傅移栽到高府，只待明年春开花，满树粉绿交相辉映，大簇大簇的，煞是好看。

　　林燕喃很想亲自到场观礼，许霁却以他身子不适为由强硬关着，他力争几次不得，又被看守门外的小厮堵着不让出，只能干瞪眼生气。
　　许霁知他不痛快，可是很多事更不好让他知道，纵然苦涩也只能往自己肚里咽。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与景王一明一暗，在朝堂上与太后交战已经摆到了台面上，随着赵太师倒台，太后一党元气大伤，难说会不会报复到许霁身上。

　　高家明面上不偏不倚，从不掺合到党争之中，但私下里其实早为景王所用，宋家眼看即将离京已无起复的希望，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高家身上，借着女儿婚事，其实投靠的还是景王。

　　老丞相虽然心里明镜，然他已年迈，早就管制不住家中儿孙，无力回天。

　　这种关口，许霁不愿让林燕喃卷进来。高家这场婚事貌似风光，实则暗藏汹涌。那么多人都在盯着，太后也恨透了他，他不想把喃喃推到众人眼光之下。

　　许霁走后，林燕喃趴在窗边往外看，计算着时辰，惆怅的说：“春儿，迎亲的队伍这会儿该出门了吧？”

　　春儿同他趴在一块儿，小圆脸上跟着露出沮丧表情：“我都听到吹锣打鼓的声音啦！”

　　“绿桃说，喜宴上的席面可好吃了！还会给咱们这些小丫头分糖瓜呢！”

　　林燕喃抬手在她脑门上戳了戳，调笑道：“就知道吃。”

　　“嘿嘿。”春儿傻乐，睁着同样圆的眼睛跟着笑：“我都是跟夫人学的嘛！”

　　主仆俩平日出不了门，除了在家里看看闲书侍弄花花草草，还有吃喝，否则早憋疯了。

　　俩人正幻想喜宴上热闹，忽然一人自屋顶跃下，吓得春儿马上抱住林燕喃，企图以自己小小的身躯护着他。

　　谢栖才来就看到这一幕，立马不高兴了：“你这小丫头好没礼数，怎敢随意碰你主子？”

　　春儿本就怕他，被凶了之后吓得身上发抖，不敢吭声。

　　林燕喃一见此情景，连忙安抚轻拍春儿后背，不与谢栖正面交锋，将小姑娘拉到身后，轻声解释道：“春儿还小，她也是着急护我。”

　　“若是惹侯爷不快，我私下里定好好教训。”

　　他这话说得软和，但谢栖就是感知到了其中怨怼，顿时没了方才气焰，自知理亏道：“教训倒也不必，只是以后不许她碰你。”

　　“你二人名分上是主仆，又男女有别，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这话从谢栖口中出来，怎么听都有种别扭怪异的感觉。如另有他人在场，只怕眼睛都快瞪出来。

　　打小就不服管教，从来不把“礼教”二字放在眼里的人，有一天竟也知道“体统”？

　　谢栖扯着这面大旗，说来说去不过嫉妒林燕喃更亲近春儿罢了。但他还不至于真正为难一个小丫鬟，为此惹林燕喃不快更是没必要。

　　林燕喃担心春儿继续待着，谢栖等下又要寻借口发作，干脆打发她去外头自己玩，顺便望风，不许外人进来。

　　“今日是静姝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也不去观礼？”

　　林燕喃斟了杯热茶递给谢栖，好奇问了一句。宋静姝可是谢栖表妹，又曾经差点结为夫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看看。

　　谢栖不爱喝茶，然而到了林燕喃面前，他什么忌讳都没有了，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得很。

　　闻言，他冷嗤一声，道：“有什么可看的，总归不是她心里喜欢，去了反而难堪。”

　　林燕喃琢磨着他话里意味，试探问：“你都知道？”

　　他以为宋静姝另有心上人的事极隐晦，除了贴身丫鬟绿桃，也只他知晓而已。

　　谢栖抿了抿唇，看了林燕喃一眼，又说：“我手下有一群影卫，专做情报任务。”

　　林燕喃一怔，愣神许久，犹豫着问：“这些，是能跟我说的吗？”

　　既是情报，想必很是要紧，难道就这样跟他说了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谢栖耸肩，大口喝茶，又说：“景王可以，太后可以，难道我就不能？”

　　朝堂动向瞬息万变，假若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迟早等着被人吃干抹净。

　　谢栖本不喜欢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阴私，但为了陛下，为了江山社稷稳固，他不得不做。
　　“宋家糊涂，日后必备清算。”

　　谢栖面色冷淡，眼中看不出一点对宋家的眷顾，更没想过宋静姝的母亲与自己母亲堂姐妹的血脉亲缘。

　　林燕喃心头一跳，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起宋家被清算，不敢多问缘由。然而想到宋静姝，他连忙追问：“那静姝怎么办？”

　　谢栖沉默片刻，冷峻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丝的惋惜，使得他看上去终于有了那么点人情味：“她是无辜。奈何宋家亲手将她搅进死局，倘若若她守得住本心，不肯同流合污，日后……我可保她性命。”

　　林燕喃捧着茶杯的手颤抖不止，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朝堂党争的可怕。

　　他曾经以为那些事离他很遥远，原来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