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茉莉》海韵璀

5、秋日私语

　　初伊将电影票夹在《死亡诗社》原著小说里，指尖轻轻抚过票面上凸起的日期。过去三天，那张票被反复取出又放回，边缘已经起了毛边。她瞄了眼讲台上滔滔不绝的数学老师，悄悄在笔记本上画了朵茉莉花。

　　"初伊同学，请回答这个问题。"

　　粉笔头精准地落在她桌前。初伊慌忙合上笔记本站起来，却发现黑板上的题目正是昨晚凌恩教过她的类型。那个雨夜，他蹲在她家狭小的厨房里，用火柴棒演示三角函数的样子突然浮现在眼前。

　　"答案是π/4。"她听见自己说。

　　"正确。"老师推了推眼镜，"看来互助计划确实有效。"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初伊余光瞥见林嘉怡正转头对后排女生说着什么，而凌恩——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凌恩居然在认真记笔记，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的睫毛下投出细小的扇形阴影。

　　下课铃响起时，一张纸条从后方传来，落在她的铅笔盒上。

　　"秋游分组，跟我一队。——ZS"

　　初伊转头，凌恩已经走出教室，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她展开纸条背面，发现还有一行小字："记得穿运动鞋，小茉莉。"

　　这个突如其来的昵称让她耳根发烫。自从医务室那晚后，凌恩开始用各种方式称呼她：班长大人、书呆子、低血糖小姐...但"小茉莉"是第一次。

　　"听说这次秋游要去青峰山呢！"前桌女生凑过来，"你和凌恩..."

　　初伊迅速把纸条塞进笔袋："只是刚好分组。"

　　女生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刚才看你后脑勺的眼神，就像我哥看他收藏的绝版球鞋。"

　　青峰山的晨雾还未散尽，初伊已经后悔答应这次秋游了。她的运动鞋陷在泥泞的山路上，背包带勒得肩膀生疼。班级队伍早已分散，只剩下她和凌恩落在最后。

　　"给我。"凌恩突然伸手拽她的背包。

　　初伊抓紧肩带："我自己能..."

　　话没说完，背包已经被凌恩夺过去甩在肩上。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冲锋衣，衬得眉眼愈发深邃，头发被山风吹得乱糟糟的，像只刚打完架的狼犬。

　　"看路。"他扶住差点踩空的初伊，手掌温暖干燥，"不是说了要穿防滑鞋？"

　　初伊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点的白色运动鞋："这双...是防滑的。"

　　凌恩挑眉，突然蹲下身，手指拂过她的鞋底："山寨货。"他抬头时，山风恰好掀起初伊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下次带你去买真的。"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初伊能闻到他发间清新的薄荷洗发水味道。她慌忙后退，却不小心踩到湿滑的苔藓。凌恩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两人一起撞在了身后的枫树上。红叶纷纷扬扬落下，有一片正好粘在凌恩的睫毛上。

　　初伊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摘，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眼皮。凌恩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了一下，像猫科动物遇到强光时的反应。

　　"初伊，"他的声音有些哑，"你听过'红叶传情'的说法吗？"

　　远处传来同学们的呼喊声。初伊触电般缩回手，那片枫叶飘落在地，被凌恩捡起来塞进了冲锋衣口袋。

　　"走吧，"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他们在大本营等我们。"

　　初伊任由他拉着，心跳声大得盖过了山间的鸟鸣。凌恩的手掌上有打篮球留下的茧，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爸爸生前带她爬山的感觉——安全又温暖。

　　"凌恩，"她小声问，"为什么叫我小茉莉？"

　　少年回头看她，山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因为你身上总有茉莉花香。"他顿了顿，"还有...你就像茉莉花茶。"

　　"什么意思？"

　　"第一口清淡，越品越有味道。"凌恩说完就加快脚步，耳尖却悄悄红了。

　　大本营的烧烤架前烟雾缭绕。初伊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看凌恩熟练地翻动烤肉。他的冲锋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那截黑色羽毛纹身，油星溅到皮肤上时也只是微微皱眉。

　　"给。"他递来一串烤得金黄的馒头片，"知道你不吃辣。"

　　初伊咬了一口，甜蜜的炼乳味道在舌尖化开。她想起妈妈生病前，全家最后一次野炊时，爸爸也烤过这样的馒头片。

　　"好吃吗？"凌恩蹲在她面前，冲锋衣领口随着动作敞开，露出锁骨下那行"To be, or not to be"。

　　初伊点点头，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红痕："你烫伤了？"

　　凌恩迅速把手藏到身后："没事。"

　　初伊从包里掏出创可贴，拉过他的手小心贴上。凌恩的掌心纹路清晰，生命线又长又直，像一条通往远方的路。

　　"初伊！"班长的喊声打断了她，"李老师找你核对下午的登山名单！"

　　凌恩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别去。"他的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摩挲，"我们逃走吧。"

　　"什么？"

　　"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到山顶看日落。"凌恩的眼睛亮得惊人，"比跟着大部队有趣多了。"

　　初伊应该拒绝的。作为班长，她应该以身作则，应该...但当她看着凌恩期待的眼神，所有"应该"都化作了心跳加速的悸动。

　　"好。"她听见自己说。

　　凌恩说的小路其实是条兽径，陡峭又隐蔽。初伊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几次差点滑倒，都被凌恩稳稳接住。随着海拔升高，周围的植被逐渐从枫树变成了松柏，空气中弥漫着树脂的清香。

　　"到了。"凌恩拨开最后一片灌木。

　　初伊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脚下是绵延不绝的彩色森林，远处群山如黛，夕阳将云海染成金红色。没有游客，没有同学，只有风吹过松枝的沙沙声。

　　"漂亮吗？"凌恩在她耳边问。

　　初伊只能点头，怕一开口心脏就会跳出来。凌恩从背包里掏出两个橘子，递给她一个："补充点维生素。"

　　他们并肩坐在悬崖边，双腿悬空晃荡。初伊剥开橘子，酸甜的汁水溅在指尖，凌恩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舔掉。

　　"好甜。"他笑着说，眼睛弯成月牙。

　　初伊僵在原地，橘子瓣从手中掉落，沿着峭壁滚下去，消失在云雾中。凌恩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他变魔术般又掏出一个橘子："这次拿稳了。"

　　太阳渐渐西沉，凌恩突然说："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爬山。"

　　"为什么是一个人？"

　　"我爸觉得这是无用功。"凌恩把橘子皮撕成小片，"他宁愿我在家背商业案例。"一片橘皮被他捏成小鸟形状，"后来我发现，爬得越高，他的骂声就越小。"

　　初伊想起自己卖掉的钢琴，轻声问："那你妈妈呢？"

　　"她..."凌恩的声音低了下去，"在我十岁那年，选择了自由。"他指了指悬崖，"从27楼。"

　　初伊的心猛地揪紧。她想起凌恩素描本角落那些被反复涂改的飞鸟，想起他后颈那道月牙形的疤痕——现在她知道了，那不是疤痕，是玻璃碎片留下的印记。

　　"初伊，"凌恩突然转向她，"你有什么...没实现的梦想吗？"

　　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金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初伊想起尘封已久的钢琴，想起妈妈病床前撕碎的音乐学院报名表。

　　"我想..."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再弹一次《月光》。"

　　凌恩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片枫叶，轻轻放在她掌心："会实现的。"

　　回程时天已全黑。凌恩用手机照明，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初伊。山林里的夜晚充满未知的声响，每一声鸟叫都让初伊瑟缩一下。

　　"怕黑？"凌恩捏了捏她的手。

　　初伊老实点头。下一秒，凌恩突然把她拦腰抱起，放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他单膝跪地，从背包里掏出一双崭新的登山鞋。

　　"换上。"他帮她解开鞋带，"专业防滑，36码。"

　　初伊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医务室登记表。"凌恩低头给她系鞋带，发丝蹭过她的膝盖，"那晚你睡着时我看的。"

　　新鞋子柔软得像第二层皮肤。初伊想道谢，却被远处闪烁的手电筒光打断。

　　"初伊！凌恩！"李老师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你们跑哪去了？全班都在找你们！"

　　凌恩迅速站起身，挡在初伊前面："我们迷路了。"

　　"胡闹！"李老师气得手电筒都在抖，"知不知道山里有多危险？"

　　初伊低着头，却看见凌恩背在身后的手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他的手腕上戴着她上次落在他那里的发绳，黑色的，衬着他突出的腕骨，有种奇异的亲密感。

　　回营地的路上，李老师一直在训话。初伊乖巧地应着，却感觉自己的右手被凌恩悄悄握住。他的拇指在她手心画了个五线谱符号，痒痒的，像蝴蝶掠过。

　　那晚的篝火晚会上，初伊罕见地参与了同学们的游戏。凌恩坐在远处树桩上，手机镜头一直对着她。当她因为游戏惩罚要跳舞时，他悄悄按下了录像键。

　　火光映照着少女绯红的脸颊和飞扬的发丝，凌恩把这一刻存进了名为"小茉莉"的加密相册。在回程的大巴上，当初伊靠在他肩头昏昏欲睡时，他轻轻把手机屏保换成了那张火光中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