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告白》清木香

29、第二十九章

　　春走时，把裙裾遗落在山野，柳絮替它收着尾，一程白，一程绿，飘成迟迟不肯落款的信。

　　秋来时，披着霜打的旧袈裟，踩碎满地黄铜般的蝉蜕。

　　柿子树突然点亮灯笼，替离去的夏，照看那些未晒干的往事。

　　又一轮春夏秋冬。

　　应葵踮脚把学士帽抛向六月炽白的天空时，室友林嘉羽突然红了眼眶。

　　镜头咔嚓咬住这一刻——

　　帽檐阴影斜切过她带笑的脸，像被风揉皱的毕业证书突然舒展。

　　身后的紫藤架正簌簌落下旧时光，有三两瓣粘在她翘起的马尾辫上，成为天然的发饰。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校园的梧桐道上，金色的光斑透过枝叶间隙，在石板路上跳跃。

　　应葵举着手机，正对准远处被晚霞染红的钟楼，指尖轻点屏幕调整焦距。

　　她微微侧头，发梢被风拂起，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周项单手插兜走近，影子斜斜地覆在她身侧，声音里带着调侃：“拍什么呢？这么认真。”

　　应葵回头，正撞上他低垂的目光，耳尖倏地一热，手机差点滑落。

　　一旁的林嘉羽眨了眨眼，突然伸手抽走她的手机，笑得促狭：“我给你们两个拍一张。”

　　不等应葵反驳，她已后退几步，镜头对准他们。

　　周项挑眉，却配合地往应葵身旁靠了半步，袖口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腕。

　　"别闹……"应葵小声嘟囔，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她指尖微微收紧，攥住了学士服衣角，布料在掌心揉出细小的褶皱。

　　周项站在她身侧，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着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他垂眸看她，视线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嘴角不自觉扬起。

　　"谁闹了？"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懒散的笑意，故意又往她那边凑近了一点。

　　应葵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林嘉羽举着手机，镜头里映出两人微妙的气氛——

　　应葵低着头，睫毛在夕阳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轻轻颤动着，像是被风吹乱的蝶翼。

　　她的脸颊染着淡淡的绯色，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柔软。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微微发白，像是要把所有无处安放的紧张都揉进那方小小的布料里。

　　周项偏着头看她，唇角噙着笑，眼里盛着明晃晃的促狭，却又在目光触及她泛红的耳尖时，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夕阳的光晕笼罩着他，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连发梢都跳跃着细碎的光。

　　他的影子斜斜地覆在应葵身上，像是无声的守护，又像是暧昧的圈占。

　　风掠过树梢，梧桐叶沙沙作响，斑驳的光影在他们之间流动。

　　"笑一下啊。"林嘉羽拖着长音催促，举着手机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他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石板路上，像一道顽皮的剪影。

　　应葵的指尖还揪着衣角，闻言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她抬起眼，正撞进周项的视线里——他不知何时已经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蹭到她的刘海。

　　少年眼里盛着细碎的光，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带着几分痞气，却又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要我帮你吗？"周项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气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还没等应葵反应过来，他的食指已经轻轻戳上她的脸颊，往上一顶——

　　"喂！"，她猝不及防地笑出声，声音清亮得像檐角的风铃。

　　原本抿着的嘴角一下子绽开，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

　　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睫毛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眸子里盛满了细碎的光，像是打翻了一整片星河。

　　周项的手指还停在她脸颊旁，指尖传来她皮肤温热的触感。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笑起来会这样好看——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鼻尖微微皱起，连耳垂都泛着可爱的粉色。

　　风恰好吹过，她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腕，痒痒的，像是蝴蝶轻轻振翅。

　　"这才对嘛。"林嘉羽的声音从镜头后传来，带着得逞的笑意，"保持这个表情——"

　　应葵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羞恼地别过脸去，发尾在空中划出一道俏皮的弧线，抬手就要打周项还悬在半空的手腕。

　　"哎——"周项反应极快，敏捷地往后一仰。

　　少年修长的身形像棵挺拔的白杨，在夕阳下舒展开来。

　　他嘴角噙着得意的笑，手臂故意举得更高，让应葵怎么踮脚都够不着。

　　学士服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周项！"应葵气鼓鼓地瞪他，眼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像只炸毛的小猫。

　　她不服输地跳起来去够，却因为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一步——

　　周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

　　两人突然近距离地对视，呼吸都清晰可闻。

　　应葵能清楚地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宿舍楼下。

　　学士帽的流苏还歪在耳边，应葵抱着厚重的毕业相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

　　应葵低头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衣角，声音轻软："我先回宿舍收拾东西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学士服袖口，眼睛看向地面，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周项站在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洒在他的白衬衫上。

　　他单手插兜，目光落在她发顶那个小小的发旋上，嘴角微微上扬："嗯，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一阵风过，梧桐叶沙沙作响。

　　应葵点点头，转身时发尾在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

　　走出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

　　周项还站在原地没动，见她回头，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发梢都在发光。

　　"快点收拾。"他提高声音，眼里盛着温柔的笑意，"别让我等太久。"

　　应葵转身时，听到身后传来拉杆箱滚轮的声音。

　　毕业季的宿舍楼喧闹非常，有人在哭，有人在笑，阳台飘下来的彩带落在她肩头。

　　半小时后，应葵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宿舍楼下。

　　滚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惊起了树下的麻雀，她停下脚步，行李箱的把手还残留着手心的温度。

　　六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吹乱了她随意扎起的马尾，几缕发丝黏在沁着薄汗的脖颈上。

　　周项依然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只是脚边多了个黑色行李箱。

　　他正低头划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听到声响时蓦然抬头。

　　夕阳恰好穿过叶隙，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芒。

　　"比预计的快。"他收起手机。

　　应葵攥紧了拉杆，指节微微发白。

　　"我们走吧，车已经在校门口了。"周项自然地接过应葵手中的行李箱，指尖在金属拉杆上留下一小片转瞬即逝的雾气。

　　应葵轻轻点头："好。"

　　他们穿过校园最后一条林荫道，蝉鸣在耳畔织成细密的网。

　　周项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线条在夕阳下镀着层蜜色的光。

　　他走路的姿势没变，依然是那种带着点懒散的步伐，却总能让应葵不用追赶就能并肩。

　　校门口停着一辆的黑色轿车。

　　应葵突然停下脚步，行李箱的滚轮在柏油路上磕出轻响。

　　"你自己开车？"应葵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声音里带着一丝讶异。

　　周项正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闻言转过头来，嘴角扬起一抹熟悉的弧度："嗯，我考过驾照了。"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在车前盖上，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应葵望着眼前这辆黑色轿车——车身擦得锃亮，后视镜上却还挂着去年她送的那个平安符，红色的流苏已经有些褪色，在风里轻轻摇曳。

　　"什么时候的事？"她轻声问。

　　"上个月。"周项关好后备箱，手指在车顶轻轻敲了两下，"科目三考了两次。"

　　周项拉开副驾驶车门时，金属把手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车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开启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空间。

　　应葵弯腰坐进去，真皮座椅立刻传来夏日晒过的温度。

　　她注意到座椅位置被精心调整过。

　　空调出风口微微偏转向她的方向，送来恰到好处的凉风。

　　"等等。"周项突然单膝抵在车门槛上，俯身过来。

　　应葵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腰侧，拽出被压住的安全带。

　　"咔"的一声轻响，锁扣归位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我们去哪？"应葵望着窗外渐渐陌生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安全带。

　　周项嘴角噙着笑，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驶入一条安静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一栋白色小楼前。

　　盛夏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在门前的小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周项熄了火，却没有立即下车，只是转头看向应葵，眼睛里盛着期待和一丝紧张。

　　"这是...？"

　　"我们的家。"他轻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崭新的钥匙。

　　应葵愣在原地，看着周项绕到车前，拉开她那侧的车门。

　　微风拂过，带来院子里新栽的茉莉花香，细碎的白花瓣落在车前盖上，像撒了一层星星。

　　他牵起她的手，指尖带着夏日特有的温热，指腹有一层薄茧——是最近装修时磨出来的。

　　"每一块地板都是我亲自挑的。"周项轻声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客厅刷了你喜欢的颜色。"

　　应葵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应葵望着眼前崭新的门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冰凉的齿痕："你怎么突然买房了？其实，我们可以租房的。"

　　周项正弯腰替她拂去肩头的茉莉花瓣，闻言动作顿了顿。

　　他直起身时，阳光正好掠过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不想让你因为任何的事苦恼，所以我就把这个问题先解决了。"

　　周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做任何决定都不是一时兴起，你也一直在我的计划之内。"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睫毛下投落细碎的阴影。

　　周项的手指还停留在门把手上，金属表面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今晚想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应葵正踮脚往玄关的钥匙托盘里放那枚新钥匙，闻言转过头来。

　　阳光穿过落地窗，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出去吃吧。"

　　"好。"周项答得很快，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答案。

　　应葵靠在车窗边，夜色像一匹缀满碎钻的绸缎从窗外流过。

　　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变幻的虹彩，忽明忽暗地掠过她的睫毛。

　　远处一道刺眼的远光灯突然割裂夜色。

　　应葵还未来得及惊叫，整个世界就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天旋地转。

　　周项的手臂像钢铁般箍住她的肩膀，在千分之一秒内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她的脸颊重重撞上他的胸膛，鼻尖瞬间盈满他衣领上熟悉的洗衣液香气，混着一丝血腥的铁锈味。

　　"闭眼。"

　　他的声音在撞击的轰鸣中破碎，却依然沉稳。

　　应葵感到他弓起背脊，用整个身躯为她筑成一座血肉堡垒。

　　她听见他后脑撞上窗玻璃的钝响，温热的液体立刻顺着她的颈窝流下。

　　世界在疯狂旋转。

　　应葵被死死按在周项心口，耳畔是他雷鸣般失控的心跳。

　　每一次搏动都震着她的鼓膜，像暴风雨中唯一的锚点。

　　碎裂的挡风玻璃化作千万颗水晶子弹倾泻而下，却在触及他后背的瞬间诡异地改变轨迹——仿佛有无形的屏障，将怀里的方寸之地筑成诺亚方舟。

　　她在他收紧的臂弯里嗅到血腥味。

　　温热的液体正顺着周项的下颌线滑落，一滴，两滴，在她锁骨处汇成小小的血洼。

　　剧烈的撞击过后，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刺鼻的汽油味，安全气囊无力地垂落，像两朵凋零的白花。

　　应葵的头无力地靠在周项肩上，长发凌乱地散开，遮住了她苍白的侧脸。

　　周项的手臂依然保持着最后的保护姿态，紧紧环抱着她，手指还攥着她的衣角，仿佛在昏迷中也不愿松开。

　　挡风玻璃完全碎裂，冷风灌进来，轻轻拂动应葵的发梢。

　　月光透过扭曲的车框，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项的额角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应葵的衣领上晕开一片暗红。

　　应葵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与周项的右手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