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关键词》徘徊入夏

7、第 7 章

　　谢淮辞随意的裹了条浴中就出来了，未擦干的水滴从他的发丝坠人锁骨，缓缓向下，带来了几丝凉意。

　　他随手抓了件黑色短袖和一条灰色短裤，身上还有些潮湿就直接换上了，发丝上的水淌落进了黑色短袖中消失不见。

　　谢淮辞盘腿坐着，随意扒拉着手机屏幕，但依然没等到叶昭佑的回复。

　　他从来没有这么关注过一条消息的到来，不知是过去家庭严厉管控交友的自由，还是通迅录上那寥寥无几的用户，连壁纸都那么干净，甚至都没有想过给自己设置一个锁屏密码。

　　“叮——”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谢淮辞下意识点进聊天框。

　　WM:你到家了吗？

　　佑-:嗯，怎么了吗？

　　WM:没事，就问问。

　　佑-:嗯。

　　佑-:那个……周末你有空吗？

　　WM:有空，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谢淮辞没有想到叶昭佑会这么问，打乱了他原本只想聊几句就结束的计划。

　　佑-:我方便去你家吗？

　　WM:可以。

　　谢淮辞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发完信息之后还感觉有点尴尬。“他……来干什么呢？”谢淮辞在心里念叨着，想着想着没等头发干就睡着了。

　　是啊，他又不是没见过他的“家”，很普通，很不起眼，200一个月的出租屋有什么看头？明明两个人住的都是差不多的地方。

　　而另一边离居民楼不远处的小路上，几乎没什么路灯，只有叶昭佑一个人走过，他手机屏幕上还挂着两人的聊天记录，等待对方的回答。远处看过，好像只有那一束光照过。

　　不知是风还是什么，叶昭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闪过，动作很轻，不容易被轻易察觉。随后加快了些脚步，抓紧了肩上的书包肩带。

　　没走几步就是一个拐角，里面是一条很黑很窄的小巷子，尽管叶昭佑知道这是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但还是犹豫了，他稍稍往后退了几步，紧闭双眼，深息过一口气后一头扎进了巷子之中。

　　“哟！昭佑弟弟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叶昭佑愣了神，浑身发颤，睁大了双眼。

　　他想往后退时，可双腿却发软，使不上劲儿，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前与后有两个身影缓缓向他逼进，叶昭佑想跑，可是……他真的可以跑掉吗？

　　“上次走的这么快，哥几个都没玩够呢！昭佑啊，再来和哥哥们玩一会儿啊？”川横的语气发狠，带着玩味的笑。

　　叶昭佑喘了几口粗气，几乎用尽了全力向川横几人甩出几个拳头，川横有些被激怒了，“行，好好说话不行是吧？”川横一脚踹上了叶昭佑，巨大的冲击力使他手中的手机被甩出去几米远。

　　叶昭佑重重摔在了地上，没等叶昭佑反应，又是一阵阵发狠了的拳打脚踢……

　　川横拿出一把美工刀，俯身蹲下，用刀抵着叶昭佑的脸，“让你长长记性。”然后划过叶昭佑的手臂，鲜血顿时涌出。

　　好疼，真的好疼，叶昭佑几乎吼了出来，可却被川横堵住了嘴。他想反抗，可是他反抗不了，没有了什么力气，身子也逐渐软了下来。

　　“哥……他咋没动静了？刚刚不还喊的吗？”川横旁边的那个混子语气中是犹豫，见情形不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副“该怎么办的”表情看向川横。

　　川横听到身旁人的提醒才反应过来，又蹲下身去查看。

　　“不好！好像没气了，赶紧跑！”川横吓得把美工刀扔了出去，说完后拨腿跑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叶昭佑。

　　一个浑身是伤，没有人知道他所处于什么身体状况，意识是如何的。

　　微弱的呼吸被风吹散了，眼中留下不甘的泪。可是，这样一个连站起身也几乎没有了力气的人，又能怎么办？

　　“我好疼……我起不来了，怎么办？我该怎、怎么……”叶昭佑的内心挣扎着，意识开始模糊，直到昏过去的最后一刻。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一个声音逐渐清晰，回响在昏迷了的少年的耳?。

　　“叶昭佑！叶昭佑你怎么样？说话啊！叶昭佑？”谢淮辞拼命地喊，试图将沉沦的人唤醒。

　　叶昭佑微微张开和干裂的唇，视线模糊，有了一丝意识：“已经天亮了吗？我好疼啊……是谁？谁在叫我？看不清，好模糊，为什么……”

　　“走！我带你去医院，你要撑住啊！”谢淮辞余光瞥到了不远处屏幕已经被摔得西巴烂的手机，还有一把带血的美工刀，很显眼，与叶昭佑有些泛白的皮肤相比倒显得格格不入。

　　他轻轻拾起，再看了看叶昭佑，将人轻轻背起，叶昭佑意识模糊，只觉得无形中被一股力托起。

　　谢淮辞平时印象里的叶昭佑虽然没有那么壮实，但看起来还有些肉的，可是今天抱起来后才有了实感：“他怎么这么轻？这个身板是怎么挨了那么多下的？昨天晚上还好好的给我发信息，今天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太多问题了，杂乱的声音只回响在了少年的内心。

　　（煦河医院——————
　　最后谢淮辞也忘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他抱起叶昭佑把他放在了病床上，然后看着病床被一点一点推远，他好像松了一口气？身上还有着叶昭佑未干的血，有些麻木。

　　他重重坐在了医院的椅子上，金属制品透着的冷气贯穿了他的全身，清醒了不少。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叶昭佑的手机，果然，已经开不了机了。破碎的手机屏幕如他刚才慌乱的神经般无处安放。

　　“叶昭佑家属来缴一下费！”

　　“来了！”谢淮辞小跑去了缴费处，四位数。谢淮辞盯着这个数字，掏出了手机，第一反应却是：“谢之舟给的应该够了……”

　　谢淮辞看着手机屏幕映上的自己，有些憔悴……他轻轻挤出一个微笑，祈愿一切都没事吧……

　　“叶昭佑家属呢？过来一下吧。”

　　谢淮辞似乎已经代入了“叶昭佑家属”这个角色，东奔西跑地穿梭在医院的任何角落。

　　“好！来了！”

　　“呃……你是他的……？”

　　“同学。”

　　“行吧，病人现在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但还是昏迷状态，还需要住院观察，手臂上有明显的刀伤，口子还挺长的，然后右腿也骨折了，但至于为什么会伤成这样，等病人清醒了之后要问清楚。”

　　“好的，谢谢医生了。”

　　谢淮辞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病房的门，窗外的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叶昭佑的身上，甚至可以感觉到叶昭佑的发丝都在发光，可明明少年的脸上满是伤口淤青和憔悴。

　　谢淮辞搬了一个椅子坐在了叶昭佑的病床边，较大点的身形遮住了原属于病床上少年的阳光。

　　他静静地看着他，不声不响。谢淮辞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到叶昭佑的家属，他不知道叶昭佑的住址，更不知道叶昭佑的手机密码，可就算知道了，也只是一部没被修补过且打不开的手机罢了。

　　他真的不了解他。

　　谢淮辞似乎想到了什么，出了门。被他遮挡住了的阳光又再次落回到了叶昭佑的身上。

　　（煦河中学——————
　　“今天不对啊，这都中午了，那大学霸和佑哥怎么还不来啊？我都没逃的课让他俩给逃了！也太不公平了吧？！”顾舟南对着邓良大声吐嘈着。

　　“可能有事儿吧……”邓良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一个能让别人满意的答案，但内心却隐隐不安。

　　“我消息都快发烂了！佑哥理都不理一下，真是疯了！”叶昭佑疯狂的敲击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干什么。

　　“那谢淮辞呢？你问了吗？”邓良偏头看向顾舟南。

　　“没有，那人神秘的要死，啥也不知道啊！难不成他俩人还能待在一块儿啊？！”顾舟南眯着眼看着邓良，看起来有点儿不服气，跟自己喜欢的明星被别人造谣了似的。

　　“哦.......”邓良不再看顾舟南，内心却有一处萌芽在向上攀爬，蔓延……

　　另一边，谢淮辞拔开了手机维修店的门帘。

　　“老板，这手机能修吗？”谢淮辞的语气中带着点局促。

　　“手机啥毛病啊？”手机店老板带着些口音。

　　“开不了机了，然后……”

　　“800。”

　　“啊……800?”谢淮辞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嫌贵别修，我还能坑学生不成？”

　　“修！我修！”谢淮辞又拿出了皱巴巴的几张现金，几十几十的有三百多，手机上又付了四百多……

　　他不会砍价，因为在物质上他也从未受过亏欠，但现在也不同了，他已经不是被困在老宅里的一只鸟了，至少现在的他，是自由的。

　　他看着手机店老板有些随意的翻开了手机后盖，但也不敢说什么。

　　“今晚八点左右来取吧。”

　　“好。”

　　谢淮辞一路上想了很多：“叶昭佑又被那群人打了？没有给我发信息，凌晨吗？”

　　（煦河医院——————
　　谢淮辞回到病房的时候，叶昭佑还没有醒，他轻轻放下了买的吃食，准备出门取药。

　　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取完药回来的路上还在小声的自言自语：“止痛药……替换的绷带……然后是消肿的，还有……叶昭佑！你醒啦！”谢淮辞数药的时候打开门看见的是正在努力起身的叶昭佑。

　　叶昭佑的睫毛微微扇动，表情中透出明显的吃力。听到谢淮辞的声音，叶昭佑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一个劲儿没使出，又摔在了病床上。

　　“谢……谢淮辞？”叶昭佑有些吃痛的说。

　　“你小心点啊！别再动了，医生说你骨折乱动不行的！”谢淮辞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一旁，向叶昭佑小跑去。

　　谢淮辞将叶昭佑扶正，每个动作都显得极小心。

　　叶昭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手脚还显得有些笨拙，心里在想：“我不是被川横打晕了吗？难道……早上的那个人是谢淮辞？他今天都没有去学校吗？”

　　“这个是买的粥，你先吃了吧，应该还是温的。医生说你伤得有点重，要住院。”

　　“噢，那个医药费我都交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谢淮辞的语气中带着几丝柔情，边说还边把刚买的白粥打开来，可天热，热气也被压住了，并没有冬日的那种热气腾腾的景象。

　　“医药费……多少啊？”叶昭佑听见了这三个字，仿佛就被敲打了内心的警钟。他怕自己承担不起，怕自己攒了好久的钱就被这么一挥而空了……

　　“也没多少……我自愿的，不用还。”谢淮辞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他不想因为这点事伤了叶昭佑的自尊心，因为在这几天的相处之下，他发现叶昭佑是一个好强的人，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叶昭佑有些诧异，“怎么可能不用还？……”

　　“那个……手机我放维修店修了，要晚上才能拿回来，它……碎了。”谢淮辞缓缓地开口，想转移话题，一时间不知怎么流利地说话。

　　“多少钱？我会一并还你的。”叶昭佑的语气中并没有惊讶。

　　“修手机就一百多吧，你把手机钱给我就行，其它真不用，医药费报了医保之后也没多少的……”

　　“……”

　　叶昭佑不知怎么开口拒绝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明面上答应了，可内心却挣扎着，“嗯……”紧接着又问：“你今天没有去学校吗？”

　　“还没，但是把你送进医院之后就跟老师请过假了，等你吃的差不多了我就走，我怕耽误太多课，去学校听了还可以补给你听，快吃吧。”

　　“谢淮辞……”

　　“嗯？”

　　“谢谢你……”

　　谢淮辞轻笑：“没事的，身体最重要，我也没照顾过人，你见谅吧。然后……有些事想问你，当然，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理解。”

　　叶昭佑小口地吃着米粥，明明平时吃着寡淡无味的东西，现在进入干燥的口腔竟还有些甘甜。

　　“你想问什么？”

　　“那天那个黄毛，是不是他……”

　　“是，我爸欠了他的钱，然后一个人走了，找不到他人。呵……跟消失了一样，把一堆子烂摊子留给我和我妈……人渣！”叶昭佑能用的力气不多，但还是把手中塑料勺子往碗中一插。

　　“你……”

　　“不用安慰我，我也没脆弱到那个程度。”

　　谢淮辞感觉这话有点熟悉，心里琢磨着：“这不是那天在医务室我说的吗？真的是，身子都这样了还想着怼我……”

　　“好……我准备去学校了，然后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让她过来看着你，不然会很担心吧？而且你总要有个人照顾的。”

　　叶昭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一个可以的，不行还有顾舟南……”随后又咽了一口米粥。

　　“她身体不好，也经常去医院，我也不知道她那样可以撑多久了……”叶昭佑顿了顿，觉得自己说多了。

　　想了会儿又开口：“谢淮辞……再帮我个忙吧，说我在你家住几天，好吗？我不想因为这些事让她担心，那样只会让她更自责的……”

　　“好，我答应你，先走了……手机晚上带给你，顾舟南他们和老师那边我会帮你再说的。”

　　“嗯……”

　　谢淮辞背起书包，又转头看了一眼叶昭佑，尽量想做到万无一失。

　　可是叶昭佑并没有注意到，随意地用勺子搅拌着白粥，心里好像也在想着些什么。

　　谢淮辞想着，如果自己的妈妈还在的话，自己应该也会比现在更会照顾人吧，应该也会多一个爱自己的人吧……

　　谢淮辞轻笑了一下，可他的脸上却没有真正的笑容的模样，而是一丝释然与无奈中的愁思。

　　身上还有些已经干了的血渍与摩擦之后的灰尘，但少年的眸子却掩盖了与他身上不和谐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