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儿果》暗色岩

7、第 7 章

　　“别管学习外的事，你问这些做什么，马上期末考试，别搞些名堂。”

　　儿子魏轩宇突如其来的一段话，让文女士更加不得安宁。

　　上次餐桌上，魏轩宇听说文女士正寻找一名在KTV或酒吧中工作的招待，午休时转头和班上几个好事的同学说了，她们认识的学姐当中，有一名就在市区的KTV中工作。学姐和附近KTV里的招待生也有联系，居然真有人记得“王念蓉”这个名字。

　　“以前也在我们学校读书的，姓方的学姐说，在三眼桥的星缘聚会卡啦OK中心，有一个人认识王念蓉，她还说过去那个人的艺名是蓉蓉。”

　　魏轩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像那么回事，应该不是逗自己玩，文女士想，不过，她不希望上高中的儿子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这种事不是你来管。不过，你的同学都打听到那个人了的话，也不好不继续问了，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就好。”

　　文女士顺便还补了一句：

　　“哦，高一也要结束了，你想好选文科还是理科没，那些个同学，毕竟帮了忙，妈妈给你点钱，请她们吃点东西吧。”

　　“嗯，还没想好呢。”

　　魏轩宇漫不经心地从厨房离开。

　　“这小孩...”

　　魏轩宇正值高一，原本文女士预计孩子的叛逆期会在初中时出现，现在看起来当时没什么，现在却对自己越发冷漠，不免心中不快。另一边，老公以前的朋友在市区酒吧一直未能有发现，丁源这一向也没联系自己，如果进展保持现状，还真就只有靠儿子学姐的一条线，才能了解更多关于王念蓉过去的事情。

　　文女士呆呆地盯着砧板上手中切到一半的青红椒，从家庭主妇恢复到工作的状态，居然是这么愁人的一件事。

　　城建局小区二单元二楼的房东，倒很快联系上了文女士，对方主动邀请她去好好谈谈，地点就设置在八年前王念蓉死去的房间里。

　　关于过去租客在房中横死的事情，房东也并不隐瞒。

　　“我说句实在话，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租到我的房子的。”

　　2206房的产权人是一位约莫六十岁的老太太，和文女士说话时，她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对于银湖市区的老人来说很罕见。

　　房东姓徐，80年代从北方跟着丈夫来到H省，这里的房产原本是单位分配给她的，后来单位宿舍拆迁重建，徐奶奶一家也早有自己的住所，2206房就被委托给地产中介公司租售。

　　“我也没有见过她的人呢，所以认不出来，听说也不是很正派，我是在那个人的遗体被发现后，几天内收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租客的联系方式，所以后来都是由中介公司去处理的。”

　　至于租房的中介公司，那件事情之后，这个房间一直没有被租出去过，徐奶奶没有意愿对任何人隐瞒房间里死过人的事实。

　　再加上这一套房产市面上的租金原本就不高，一直租不出去，她后来也就慢慢和中介公司的人断了联系。

　　“那之后一直没有人住到这个房间里面来吧。”

　　“一直没有租出去，房子里的家具，我和老公全换了一通。现在想起来也很气人，死掉的那个租客，她的家人居然都对我没有任何抱歉。”

　　“是吗？您当时没有去索取赔偿么。”

　　“我不是那么见钱眼开的人，也不是要求他们真的赔偿我什么，但给我添了个大麻烦，租金也没收上一年呢，对方的家庭连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徐奶奶很讲究做事体面，从她的穿着谈吐来看，至少也是收入不错的知识分子。

　　“听说那一家人是乡下来的，和他们争吵起来了，我面子上也不好看呀。吃了这么个哑巴亏。”

　　8年前，警方得知徐奶奶和死者之间不相识，也不存在任何其他利益牵扯之后，上门拜访了一会儿，并没有告知她更多事情。

　　关于房间内尸体的死状，徐奶奶也是听人口述：

　　“他们说那个女的死在里面，喏，你跟我来看，那边的排风口啊什么的我也没有改掉吧，大概就是在这里。”

　　徐奶奶将文女士从客厅引到厨房。这儿重新装修后，地板都换了个遍，也通上了天然气，她指着过去可能是存放煤气的地方说：

　　“据说尸体倒在这里，还画了浓妆，我是不知道死掉的人还有什么兴趣化妆啦，管子直接对起那人的鼻孔里，就那样子中毒死掉了。”

　　文女士脚踩在洁白的瓷砖上，怎么也想象不出，干净的厨房地板上躺着一个死人的样子。

　　“您既然和她不认识，应该是后来才得知这个女人叫做王念蓉的吧。”

　　“是呢，物业告诉我租客的名字，中介应该也跟我有说，不过我也不在意，确实也是姓王，我没有跟这个女人说过话，也没有见过她。”

　　“我听说她总是上夜班，这种年轻人可难办了，就这么死在我房子里，要是她真有什么困难，其实也可以和我说的。”

　　徐奶奶本着死者为大的精神，没有对租客本人做出太多评价，她言语间明里暗里的意思，却像在暗示过去的租客并不干正规的行当。

　　文女士打算与其这样不如先自己挑明话头。

　　“其实...那个女青年是在唱歌厅和酒吧工作，工作需要，打扮得就必须精致一些。”

　　“哦，难怪啊。”

　　徐奶奶不咸不淡地说，看起来她并不惊讶。

　　“我受他人的委托来调查您前租客的事情，目前，还没有找到她过去工作的地方是哪里，或许您有从其他邻居那里听说过吗？”

　　“我不清楚，或许隔壁一家会知道吧，本来这间房要这么一直闲置下去的，可巧我孙子媳妇要生孩子，家里面的人说还住在一起就太挤了。”

　　“等我老伴退休之后，我们还要搬回这里住。”

　　徐奶奶将文女士茶杯里的清茶又续了一遍，语气略微不满。

　　文女士又问了几个关于过去租户的问题，她差不多都答不上来，从房东这儿能够得到二次证实的事情，少的可怜。

　　“我都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急着找当年中介的话，我翻翻看，还能不能找到以前他们给我的号码。本来从小区大门走出来，对面那条街正当中就是他们房产中介的店子，现在为了搞旅游开发，也不知道搬到哪儿去。”

　　“实在麻烦您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文女士向房东深深鞠躬表达感谢，徐奶奶连佣金都拒收，她站在门口亲切地道别。

　　“不算什么，我都说了，闲着也是闲着啊。”

　　这边文女打算离开，徐奶奶也要把门关上了，走廊上，隔壁住户的铁门旁，不知什么时候开出一扇窗，一个和文女士年纪相当的女人，从窗口探出头来。

　　“徐娭毑，有客啊今天？”

　　“是嘞，哎呀，正巧了，你看看要问他们的也可以问了。”

　　徐奶奶停止手上的动作，从门里走到二楼的走廊，向文女士介绍：

　　“住在隔壁姓欧阳的那户人家，来，欧阳太太！”

　　文女士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马上意识到，这是顺便调查当年案发时刻情景的绝妙时机。

　　“您好，初次见面。”

　　文女士隔着窗子向妇人打招呼，她也不怠慢，立刻转身从一旁的铁门迎接。

　　“哎呦喂，我家孩子刚要从补习班回来，我这是在准备点心呢，你们进来坐吧！徐娭毑，还有这位...”

　　“我姓文。”

　　“文女士，您好，幸会。”

　　脱掉鞋子进入隔壁人家的客厅，文女士才发现那扇窗子为什么要敞开:

　　城建局小区的部分住宅楼，比如徐奶奶和欧阳一家所在的二单元二楼，一横排从楼梯口往右手边走有两户，往左则有四户。

　　徐奶奶所拥有的房号2206是在左侧的最里面一间，它所配备的厨房通气开口，处在大楼没有走廊的另一面。

　　为了对称设计，紧挨着2206号房，欧阳家的住所，厨房被安排在靠近走廊的一面。而且考虑到房屋的通气，灶台上开了一扇很大的窗子。

　　“当初生我小孩的时候，我们觉得这种设计不太安全，客厅和厨房之间都没有门来隔断，我也老是想着有人如果直接破窗进来会怎么样。”

　　欧阳夫人利索地沏好一紫砂壶浓茶，拿出瓜子和红豆饼。

　　“结果后来开的最勤的，反而是面向走廊的这扇窗户，正对着阳台，有风就直接吹过来了。尤其快到夏天，穿堂风吹得很舒服，甚至连风扇都不用开。”

　　面向走廊的窗户常年打开，尤其是午饭晚饭的时间段，欧阳女士在厨房忙得满身是汗，非常需要流动的空气给自己散热。

　　这一点也让欧阳女士和当年七岁的她的儿子，成为隔壁女租客命案的关键目击证人。

　　8年前，差不多天气也将近夏天，欧阳家厨房的窗户常日敞开着。欧阳女士记得，在警察所告知自己的案发时间段，那天下午她看见一个男人和王念蓉进入了2206房。

　　那之后不多久，过了傍晚，男人从2206房出来和王念蓉道别。

　　“警察为了这件事，可问了我好几遍，是真的，不只是我，连小杰都说是这样子。”

　　小杰是欧阳女士的独生子，如今已经十五岁，当年他也只不过是小学生。

　　“他们问我是不是记错了时间，那一天是周六，所以小杰全天都在家，我记得很清楚。我老公说不定也跟我们一样看到了，但他是在客厅里面，也许没有在厨房里的我看得清楚而已。”

　　如果根据欧阳夫人的描述回到案发当天，那么描摹出来的便是以下一组连环动画：

　　下午晚饭前一个多小时，欧阳女士在面向走廊的敞开窗户前切菜洗菜。她不是用余光，而是正眼看见王念蓉，这个隔壁房的女租客，与一名从未见过的男人经过走廊，进入隔壁的房门内。

　　“那个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深蓝色的上衣，我没留意是衬衫那样的质地呢还是棉毛，裤子我就不记得了。”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隔壁的女租客走在前头，王念蓉这名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保安队长说她是这个名字嘛。”

　　时间跳到当天的八点钟，欧阳夫人一般都是这个时间点洗碗，整理厨房砧板上的东西。

　　她刚好目睹那个陌生男人准备离开。

　　“我还在搓碗，本来无所事事的，然后旁边的门开了，那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站在隔壁门口，和王念蓉告别。”

　　“您真的听到了王念荣的声音吗？”

　　“是的，隔壁的女人平时和我碰到了也会打招呼。她每次也是在我大概洗碗的时候就出去上班了，每天都要说一两句话的，我认得她的声音。不会有错。”

　　“小杰那天晚上也在我旁边玩汽车玩具，他们告别的声音还蛮大的，基本都听到了。”

　　“女人说，那天晚上要不要在她家里面过夜，然后那个陌生男的拒绝了，反正说他急着要干什么事情，所以要先回家吧。”

　　“后来，女租客说了一句话，我没听太清楚，警察也因为这个当年问了我好多遍。”

　　“是什么话啊？”

　　“我记得她是说，你从那个什么什么地方出来了之后，就安分一点，不要再去做啥了。”

　　欧阳女士没有听清楚的部分，使得这句话有很大解释的空间。

　　“我问了小杰，他也没有听太清楚，更何况他当时是个小学生呢。”

　　“然后那个男的就说，他记得了，拜拜，有时间再见。”

　　“隔壁的女的呢也跟他告别，然后门就这样关了，我马上就看见那个男的跟进来的时候打扮一模一样，从窗口这里走到楼梯间，下楼了。”

　　“您有看见他从小区离开吗？”

　　“我没有注意，我好像是看见他从楼下走出来，应该往闸门那边走了吧。”

　　“反正警察也只问了我到差不多9点时候的事，到那个点窗子都是开着的，反正也没人从隔壁的门进出。”

　　而在那天的男人到访之后再几天，女租客的尸体就被发现在隔壁房子的厨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