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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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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家的太太对2008年5月那天发生的全部景象记忆犹新。
一般人的一生中从不会经历刑事案件,当警察上门,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欧阳太太死者死前一天的场景,那一段记忆就在她的脑海里根植下来。
“戴鸭舌帽的男人身高大约多少?”
“我想不是很高,大约比我高一些。”
“和王念蓉相比较的话,是男人更高吗?”
“不对,其实差不多一样的身高。”
关于所闻所见,欧阳太太有十分的自信。当年,她和隔壁独居的女性除了邻居的一层身份,就再没有其他的关系,证词也极为清晰可信,这也才坐实了对方是独自一人在房间中过世。
“小区里,就我一户人家被叫去公安,那个场面,这辈子怕是不能再遇到一次了。我也不想再来一次啦,那一段时间,隔壁总是乱糟糟的,我带小杰和他爸爸去了娘家,等风头过去之后才回来。”
欧阳夫人边嗑瓜子儿边说:
“终于事情都结束之后,听说隔壁的女租客是在家里面自杀,至于为什么那样做,我就不清楚了。”
“啊呀,她是做那种工作的。”
听到这里,徐奶奶搭上腔。
“一不小心走到死胡同里,做夜场的人不都那样子?”
“那也不意外了啊。”
“是啊。”
看眼前的两个人编排另外一个早就死去的女人,文女士觉得不太舒服。不光在一零年代,即便现在,银湖市区也有很多人从事夜班,这类工作未必就如她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不过,日夜颠倒,劳累过度是必然的。
在这个任何工作都不好做的环境下,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健康和工作就很难兼得。
然而...
然而,徐奶奶和欧阳太太所住的城建局小区,的确不是一般的住处。除城建局员工外,其他住户也多半是迈入小富的家庭,相对而言,租金水涨船高。
当年住在欧阳太太隔壁的,自称为“王念蓉”的女人,若被生活所迫不得不从事夜场的工作,她的经济条件,应该不至于让她有选择住到这一带的能力。
真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解释,王念蓉在乡下的家庭破产,被人追债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她原本生活朴素,却突然进入一零年代的酒吧歌厅,客人们豪掷千金,让她认为自己已然能负担起小康的生活。
按照这个思路推演,她大概为了住得方便,主动选择靠近工作地点的位置居住了。
“请问,您二位或许知道王念蓉工作的地方吗?”
徐奶奶和欧阳太太正聊得开心,听到文女士这么说,都摇头表示不清楚。
“这样的话...附近有什么您知道,或许有可能是她工作场所的地方吗?”
“你说KTV酒吧那样子的地方?”
“是的。”
“不晓得嘞,我一向不去附近走。” 徐娭毑作为老年人自然是不会太清楚。
“我只听说过有个叫什么同心圆唱歌房的地方,酒吧的话,应该有两间,名字我也不晓得。”
按照欧阳太太与房东太太的说法,案发当天,那位居住在欧阳家旁边2206房间的女租客,登记为“王念蓉”的她,只能解释为释放煤气后自杀身亡。
警察仅仅询问欧阳太太那晚到九点钟为止的事,这应该能说明,当年警方对死去女租客的死亡时间,有相当大的把握。
城建局小区不像步行街商业城,它不存在七扭八歪的胡同,入户的租客都需要填写申请,核实本人身份后,才能入住小区。也就是说,确定了案发时间和小区出入口的登记人员,再搜集住宅区住户最近一段时间的行动,便能确定嫌疑犯的范围。
警方如果只对那天傍晚的事情感兴趣,基本上,死者的被害时间也应该处于相同的时段。到12点之后,这栋楼的楼下铁门就会关掉,住户只能使用密码进出,而且还配有监控摄像头。
“请问,您确认那个男人最终离开了大楼么?”
“他反正是往楼梯间走过去啦,哦!其实,不光是我,那一天的保安也有登记过,他是那个时间从大门离开,因为我们小区啊,不光是租户,进来访问的人都需要登记,访客离开的时候也需要。”
“真安全啊。”
“是的,基本上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那个男人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可是这么看,他也没法犯罪啊。”
当天晚上,男人确实在和活着的“王念蓉”谈话后离开了。
对于文女士来说,他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排除——一个男人有可能发出女性的声音吗?
经历过特殊训练的人士,应该可以做到。对于一个一般的犯人而言,即使可以把声音挤压到女性的程度,也无法那么恰好模仿得出来女租户原本的声线。
“那个男人真的是在和女租客说话,女租客的声音和你平时听到的一模一样呀?”
“过去警察也这么问过我,我说,就是一样的,因为隔壁的女人本来就是那么一副不太好听的嗓子呀。我想,反倒是很难模仿出来哩。”
那个时候,他们还觉得很奇怪,所以多问了几遍。
“为什么会奇怪?”
“我不是特别清楚,警察也有一些想法吧,我说的,和他们想到的嫌疑犯并不相同,是这样吧?我也确实听到了隔壁女租客活着的声音,所以我也没有让步,在完全不工作之前,我是音乐系的学生,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欧阳太太对当年警察们的不信任也感到不满,说这句话时非常激动。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还有最后一个想要知道的事情,这位名叫‘王念蓉’的女租客,是否有小孩呢?”
“我没见到过。”
“连小孩子的声音也没听到过,是吗?”
“是的,如果有婴儿的叫声,我一定会听到,如果是上幼儿园或者小学的孩子,也不可能看不见的。”
“明白了。”
文女士抿了一口清淡而苦涩的绿茶,鞠躬感谢这两位关键证人的帮助。
“不管怎样,这次真的麻烦了!”
“不算什么,是我们应该做的,死掉的邻居小姐,我认为是个热情的人呢,她虽然画浓妆,打招呼一点不会突兀,举手投足之间,怎么说呢,有点气质呀。我还说呢,不是为了这个,恐怕还不能做那种事,因为她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我丈夫却说他看不惯那样子,哈哈。”
有点气质,没有错,不存在一些超然脱俗的特点,不可能吸引上沈彦的儿子。
作为董事长的孩子,沈健雅在成长的道路上,没少被沈老叔安排过礼仪教育,他生性放浪,对女方却可能并不宽容。
文女士走下阶梯,来到保安室对着自己的来访记录打勾,这是说明自己已经离开。
今日当值的正好是保安队长。
“您又来了。”
“是啊,我刚才进闸的时候还不是您在这里,已经换班啦?”
“是的,我们要值晚班,换班时间不一样的”
“问到些什么啦?”
“多亏您,知道了不少。”
文女士为了再验证一遍女房东和欧阳女士的话,和保安队长攀谈了一会儿,把一些不太重要的调查结果也告诉了这位大伯。
保安队长听完倒是不住地点头:
“是这样啊,大家都没有忘记过去的事情嘛。”
“您记得最清楚了,记性真有够好的。大哥,您还记得当天那个和王念蓉一起过来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吗?”
“我那天不当值的,只是后来在登记簿上警察让我们有翻到,毕竟警察也要这个。”
“那个男人登记的名字是吴当。”
保安队长把两个字写在登记簿背面的白纸上。
“这个吴当,我听当年调查案件的警察扯谈的时候,说他是个惯犯。”
“所以这个男人以前就杀过人吗?”
“是偷窃犯啦。”
“这样子的话,为什么没把这个男人抓走,他很可疑啊。”
“不晓得。那时候警察认为好像2206房的女的只可能是自杀才解释得了。”
从城建局小区走出来,文女士搭上50路车回家。工作日下午的公交空荡荡的,大路上也没有太多行人需要让道,恍惚间,五月的阳光似乎变成了阴冷的月光。
文女士闭上眼睛,想象着。借着脑海中的月亮,在08年的那一天夜里,身着深蓝色上衣的男人,就是这么把鸭舌帽沿压低,跟着2206房的女租客回房间。不清楚他使用了什么手法,也不知道他是怎样逃离现场,他把受害者处理掉之后,也许用他平时就训练了许久的拟声本领,在欧阳太太耳边上演了一出绝妙的双簧。
那个和王念蓉一般高的人,一会儿是凶手的模样,一会儿又不知道他在案件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不管怎么猜测,住在2206房间的,登记为“王念蓉”的租客已经在08年时死去,如果她的身份无误,那现在带着“泡儿”,和沈彦取得联络的女性,就是一名冒用王念蓉身份的诈骗犯。
这个事实于文女士而言不算意外,在她的多数猜想中,“王念蓉”都是被人冒名顶替着,而这个顶替的人,则非王念蓉的亲姐姐王念湘莫属。
回想起城港机南港和自己见面的女人,她笃定文女士分辨不出两姐妹之间的区别,便声称王念湘14年得了癌症去世,实际上她自己便是王念湘本人吧!
双眼皮,高鼻梁,只从脸上看,在文女士本不清晰的回忆中,便已经不能辨识念蓉念湘两姐妹之间的区别。
至于念蓉右眼下面有一颗很深的泪痣,作为外人的自己都记忆清晰,念蓉的姐姐自然比谁都更清楚。从事过美容行业的文女士明白,痣这种东西,只要不是太特殊的位置,使用眼线笔,或是黑色的勾描笔就能轻松模仿出来。
巴士外的阳光树影,和文女士的一幕幕推演一起,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的脑海中连环放送:
自己的推测若正确,王念蓉也许在生下泡儿之后,将孩子交由姐姐抚养。王念蓉上夜班,无法正常照顾小孩,亲姐妹之间,这一点帮忙自然不在话下。
她可能原本想靠夜场工作赚到一定数量的钱之后,就把小孩接回家中自己带,但却不知为何于2008溘然长逝。也许是自戕,也许被某人所害,不管怎样,那之后,王念湘便担起了看护妹妹孩子的全权重任。
这样就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孩子的身世,王念湘是否原本也不知情?
那么,就解释得通,为何她现在才联系到太人和集团的董事。
但王念湘这么做也太过天真,她伪装成沈健雅过去的恋人,即使文女士没能查到这一步,她也迟早瞒不住在Y市呼风唤雨的沈彦吧。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险恶的可能,文女士心想。
接一个急转弯,巴士恰好停在市区太人和连锁超市的分店前,文女士看向太人和集团火红色的LOGO,不安地揣摩着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