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博学校当校长》七月咚

4、往事

　　攸梨几乎不接人类订单，只有多和神怪待在一起，她才能反复提醒自己：这是虚拟世界。

　　但现在眼前这个孩子捧着自己的银行卡赖在床脚，小心翼翼地隔会儿重复一句“酥酥姐……”

　　她属实是有些没办法了。

　　“这种主观情感上的事，我确实很难帮你。”

　　一个小时前，方允昭鬼鬼祟祟地敲开攸梨的房门，先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桌上，然后问：“我哥找你帮忙付了多少钱啊？”

　　“你有事要找我帮忙？”
　　想着孩子的事应该不会太难，只要不有悖常理，帮了也就帮了。

　　结果她开口就是“我想让你帮哥哥和外公重归于好。”

　　“不是要让你改变哥哥的想法！主观的想法改变了的话，宋知凛就不是宋知凛了。”方允昭有些犹豫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查出来当年那件事……”

　　“真相？”

　　“虽然我也不喜欢二爷爷，但我觉得再怎么说舅舅也是他的亲侄子，应该不会吧……”

　　攸梨摇了摇头，“抱歉，允昭，如果当年连警察都断定是意外的话，我是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查明真相的。”

　　“你也做不到吗？”

　　“时间是有序的，据我所知没有人能够改变时间的发展。”攸梨看着对面渐渐低下去的头，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改变不了过去发生的事。”

　　“好吧。”方允昭只沉默了两秒，仿佛刚才那个被失落感笼罩着的人根本不是她，“那你记得喝牛奶，我现在去看看妈妈。”

　　方允昭走后，攸梨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擦手的间隙，瞧见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当年和宋望远相识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模样，现在他病入膏肓，自己看起来却和宋知凛一个年岁。

　　恐怖吗？

　　-
　　六十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攸梨外出游历偶遇一只鬣狗，将它从捕兽夹中救出后，它却反将她咬伤又逃之夭夭。

　　攸梨倒在一块石头后，看着鲜血从腰间汩汩流出，第无数次萌生了就这样死了算了的想法。

　　只是她死不了。
　　无数次尝试清空自己的血条想要逃离这个世界，但最终都会回到酥酥酉禾的校长办公室里。

　　那是她的读档重生点。

　　攸梨垂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忽然有一人从石头边探出头大叫一声，“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那人动作鲁莽，攸梨被他左手倒右手，两下背在背上，中途还碰到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你忍着点，我送你去医院。”

　　攸梨还没来得及说句感谢的话，两眼一闭，直接昏死在人肩膀上。

　　醒来时他还没走，拎着一个不知道哪儿买来的白色洋瓷杯接了杯热水放在床头，自己靠在墙角睡着了。

　　“你……”

　　攸梨刚一出声他就醒了，两只眼睛通红，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大夜才能在这么年轻的一张脸上留下两只眼袋。

　　攸梨没忍住笑了声，反应过来又假装严肃，“谢谢。”

　　“你可算醒了，我待会儿的车。”宋望远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帆布包里翻翻找找，最后拿了几张纸币、几块硬币出来，“你再不醒我只能拜托别人帮我交给你了。”

　　说完他还紧张兮兮地四处看了两眼，低下声道：“但陌生人吧，我不大信得过……”

　　攸梨看着他受伤皱巴巴的几块钱，久久没说话，只听见他还在耳边唠叨，“伤口不能见水，你回家要静养。”
　　“还有医生说你这个是被动物咬的？”
　　“要不你以后就别碰那些小狗小猫了……”

　　“你叫什么名字？”攸梨忽然问。

　　“宋望远。”宋望远答得很快，也很开心，“你可要记清我的名字，我要下海去闯荡，说不定哪天我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报纸上了呢。”

　　攸梨摸了摸眼角，“嗯，会的。”

　　“你叫什么名字？”

　　“酥酥。”攸梨又问他：“有纸和笔吗？”

　　宋望远又埋头在帆布包里翻找起来，过了半分钟才找出一支铅笔。

　　攸梨在床头的报纸上撕下一角，趴在被褥上写下酥酥酉禾的地址。

　　“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这里找我。”

　　接过纸条的宋望远刚答应下来，一抬头看见墙上的挂钟，惊呼一声“糟了”，赶紧把纸条铅笔一齐往包里塞。

　　“我快来不及了，你好好养伤！”

　　“哎，你的地址呢？我怎么还你钱？”

　　“不用了！”宋望远笑了两声，“真缺钱了我就去找你还。”

　　“好。”

　　宋望远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还未到门框时，攸梨忽然喊他：“宋望远！”

　　穿着蓝色布衣的人看向她，听见她说：“你会赚钱的。”

　　“谢了！酥酥！”

　　只是后来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门被轻敲两声，攸梨道：“请进。”

　　“苏医生。”

　　宋云轻将门推开一点，“我爸爸他，想见你。”

　　-
　　“你来了。”

　　宋望远靠在枕头上，面前的人戴着医用帽和口罩，自己也罩着面罩，恐怕说真的谁也看不清谁。

　　“你有办法能让我好好和你说两句话吗？”

　　攸梨闻言看向玻璃窗外陪自己上来的宋知凛，再三纠结过后，正想抹去他的视线，窗外那人却已经先一步不见了身影。

　　她便一抬手，和宋望远共同进入了手镯中的那个绿色的空间。

　　宋望远握着拐杖，大概是他病倒前的样子。

　　白发苍苍，皱纹落在脸上，皮肤有些松弛。

　　“原来你真的不是普通人。”

　　攸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等着他说下一句。

　　宋望远却抬起头开始环顾周围，色如翡翠的柜子一排接一排，正中央几口白玉般的大锅，其中不知道炖煮着什么东西，咕噜咕噜直冒泡，却不曾散出任何味道。

　　“这就是天上吗？”他问。

　　“不是。”攸梨把自己的左手举起来，“在这个镯子里。”

　　“原来是这样。”

　　宋望远走到白玉桌前摸了摸那上面的几本书，几只精灵便被他惊醒从其中钻出来。

　　爱哭的那只捂着脑袋说：“敲人头也太不礼貌了！即使你是酥酥也不行……”

　　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又立刻犯怂，躲在其他精灵背后，怯生生道：“你是谁……”

　　宋望远被他们逗笑，攸梨也笑着和他解释，“几只不懂事的书本精灵。”

　　稍显冷静的两只似乎看出了宋望远的状态，拦着爱哭鬼不再让他说话。

　　“他们没有名字吗？”

　　“没有。”攸梨说：“硬要讲的话，就叫小六小七小八吧，爱哭鬼是小八。”

　　爱哭鬼鼓着脸紧盯攸梨，但碍于宋望远在，又不敢真的说什么。

　　“这个名字好记。他们是药本精灵？”

　　“对，这个空间就是用来制药的，可以疗伤。”

　　“那小一到小五呢？”

　　攸梨顿了顿，“记不清死在哪一年了。”

　　宋望远说了句“抱歉”，又看向攸梨的腰间，“你那时候，是怎么离开的？”

　　“我的伤好得很快，当时是我自己不想治。”

　　“为什么？”宋望远有些疑惑，“不想活下去？”

　　“人类的寿命差不多在70年左右，长一点近90年，例如你。而那些精怪的寿命，顶多其实也不过两三百岁，就像它们。”

　　攸梨指了指一旁的几只小精灵，“我见过很多像你一样的人，也送走一批又一批的走兽飞禽。可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岁了。”

　　无论是精灵还是平头百姓，一个接一个不断离开，最后只剩下她。

　　宋望远还想说话，攸梨却打断他，“那年南下经商，看来收获不错？”

　　“运气很好，但是现在想起来，是不是……”

　　“和我没关系。”

　　小七扑腾着翅膀缓缓飞到攸梨耳边，小声和她说：“他的情况很不好。”

　　“嗯，昨天那份药就是给他用的。”

　　小六吓了一跳，没想到昨天那可怜人竟然就在自己眼前，和爱哭鬼手捂手捏紧了彼此。

　　宋望远也听清了他们的话，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谢谢你们。”

　　说到这里，攸梨想起了他被拐走的儿子，“他叫段佑，今晚就会到。”

　　“段佑。”宋望远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

　　“当年他走丢后，他妈妈积忧成疾，没多久就走了。我就想着一定要见他一面，下去也好和她报个平安。”

　　“他很健康，自己也很努力，现在过得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

　　小七飞到了宋望远肩头停下，宋望远偏偏头想去摸它。

　　那副样子慈爱又心软，攸梨忍不住问他：“放心不下的只有这一件事吗？”

　　那只手犹豫半天，最终落在另一只握着拐杖的手上。
　　——“我和唯远，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

　　“那年阿凛还小，他二叔……叫小，小遥，对，宋遥。”宋望远似在回忆，“也就是唯远的二儿子，他和阿凛的爸爸一起出差，车被人动了手脚，先海和小浅当场就没了。”

　　“我的女儿云轻原本就不愿经商，先海去世以后，我就把公司慢慢交给他们了，但外面就开始有些传言，说我们宋家不和。”

　　“所以你找人调查过吗？”

　　“查过，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宋望远摆了摆手，“人已经没了，过去好多年，我都有些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因为依旧有人承欢膝下？”

　　宋望远闻言一愣，攸梨继续问：“他们会来看你吗？”

　　“你的侄子、侄女，你的弟弟，你们逢年过节都是在一起度过的吧？但是宋知凛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在国外生活的。”

　　“酥酥！”小六叫了她一声，大概是注意到宋望远身体指标有些变化。

　　“还有时间，你们还没好好说过话吧？”

　　宋望远不说话。

　　“刚认识你时，我确实不想活了。但那时候看你那么有活力，我就想着再等等看。等等看一个离开家那么开心的人，会过多少年才意识到‘家’的重要性呢？”

　　“那就是我一定要知道的事。”

　　“支撑着我熬过那段时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