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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捡人指南第四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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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好看。”珍珠看着远处的海面,突然间脑子里想起了阿晏抓住她的手腕的画面。
“阿嚏。”旁边的阿晏猛地打了个喷嚏,将衣服向上拉了拉裹得更紧了些。
珍珠收回目光,侧着脸看了看打着寒颤的阿晏,手指无意识的捏紧裙边。
“夜里风凉,我去把窗子关小些。”
她快步走向窗边,刻意避开阿晏映着月光的眼睛。伸手去拉窗子,可木窗年久失修,卡在滑槽里纹丝不动。她咬着唇使了狠劲,窗棂突然间松了下来,整扇窗“哐当”一声砸下来。
珍珠站在原地缩着脖子闭着眼等着窗子砸下来时,阿晏飞快的跑过来,衣服带来丝丝凉意,一把拉住珍珠向后退。阿晏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肩膀。珍珠僵在原地,只听见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榫头朽了,得重新固定起来。”
阿晏说话时喉结的震动从耳边传来,珍珠耳尖腾地烧起来。连忙转身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抬头时却撞进一双映着星火的眼眸里。阿晏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眼睛中折射着被烛火照亮的点点星光。
“灶上还有热水。”珍珠突然出声,打破这一奇怪的氛围,“你要擦洗的话……”
阿晏转过身去,背对着珍珠,身形透过烛火照在墙上,庞大却又温暖。只见他嘴角微微扬起,“多谢。”
木盆里的水晃出细碎的声响,珍珠背对着他蹲在门口补渔网,麻绳将指腹勒得发红。珍珠听到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咬断线头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阿晏披着半湿的头发,倚在门边,褪色的粗布衣衫竟被他穿出几分矜贵气。他指了指墙角,那里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盒子,上面挂着把铜锁。
“那个木匣,能打开吗?”
珍珠心头猛地一跳,那是她装贝壳的旧匣子,后来放了只银簪子和一些布庄里卖剩下的布料,是她去年及笄时听旁的人说女子嫁人一靠父兄,二靠嫁妆后偷偷给自己攒的妆。
“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也没什么好看的。”她挡在匣子前,鞋尖紧张地蹭着地面。
“你们这些贵人也看不上,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你睡在外间。刚刚洗澡的时候我已经铺好了。”
阿晏忽然上前一步。袖口带起的风差点扑灭了摇曳的烛火。珍珠闻到他身上混着药味的松木香,那是她用晒干的香樟枝熏衣服时留下的。
“我不是贵人。”他声音低哑,指尖落在她散开的辫梢旁,终究没碰上去,“至少现在不是,只是一个幸得你收留、吃你家饭的落难人。”
珍珠听到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打更声,一下子放松了起来,“时候不早了,睡吧。”
说完越过阿晏,匆匆吹灭油灯,逃也似地钻进里屋,只余留布料窸窣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珍珠躺在床上,毫无觉意,盯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她忽然间想起白日里王婶私下跟别人聊天时说的,“珍珠那丫头克父克母,如今又捡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小心折了她那小破船的福气!”
阿晏听到姑娘钻进里间前,那句含在唇齿间的呢喃:“反正…就剩一天了,带你找大夫。”
阿晏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回到外间,躺在用木板临时搭的床上,听着窗外传来老渔头醉醺醺的渔歌,逐渐进入梦乡。
而一墙之隔的珍珠正对着斑驳的土墙伸出指尖,像是描摹这月光投下的那道修长影子。在海浪的呜咽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破土而出,又涩又疼,像是误吞了带壳的菱角。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珍珠蹑手蹑脚推开门,却发现阿晏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手里的玉佩发愣。晨光透过窗缝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银边。
“你起得真早。”珍珠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饿了吗?我去煮点饭。”
阿晏抬头,目光落在珍珠光裸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地上凉,还有不合规矩。”
珍珠愣了一下,好笑的说,“我们乡下人讲什么规矩,再说了不比城里,哪有那么娇气?”虽是这么说的,但却听阿晏的话将鞋子穿上了,一蹦一跳着去灶台生火。
阿晏默默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开口,“我帮你。”
“你会生火?你忘了你昨天干的好事了。姑奶奶我可忘不掉,我可没锅给你炸了。”珍珠睁着眼睛好笑地看着他。
“不会了。”阿晏摸了摸鼻子回答,“昨天的事是个意外,我可以学的。”
珍珠递给他火石和火镰,阿晏接过来,修长的手指与粗糙的工具形成鲜明对比。他学着珍珠的样子敲击,火星四溅,却怎么也点不着灶里的干草。
“手腕要这样转。笨死了。”珍珠忍不住从身后握住他的手腕示范,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她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双手放在裙边,直直地盯着阿晏的背影。
阿晏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专注地调整手势。终于,一小簇火苗蹿了起来,他回头看着珍珠,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珍珠看得呆了。这个笑容冲淡了他眉眼间的冷峻,像是冬日里突然照进的一缕阳光,温暖了整个心窝。
“饭快好了,我去拿碗筷。”她匆忙转身,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早餐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配咸鱼。阿晏盯着碗里游动的米粒,迟迟不动筷子。
“怎么,嫌少?”
“不是。”阿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询问珍珠,“这…是什么鱼?能吃吗?还有这饭?”
“青鳞鱼啊,最便宜的那种。”珍珠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嘴巴里鼓鼓的,边嚼边说,“怎么,你看不上!”手里将鱼碗往自己这边放的更近了些。
阿晏的筷子在碗边轻点两下,“我记得…吃鱼时,要先去骨,切片,佐以姜丝和…”
珍珠噗嗤一声大笑出来,“大少爷,这里是渔村,不是酒楼咯!”她故意咂咂嘴,脑袋故意凑近阿晏摇了摇头,“爱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就吃了,反正饿的是你自己。”
阿晏沉默片刻,终是夹起一块咸鱼放入口中,顿时被咸得眉毛皱在一起,但还是艰难地咽了下去。
珍珠憋着笑,递给他一碗清水。
“慢慢适应吧,‘贵公子’。”
饭后,珍珠拎起渔网准备出门捕鱼拿到明天集市上卖,阿晏站到她的面前,拦住了她,“你去哪,我也去,不能白吃你家的。”
“就你?”珍珠上下左右打量他。
“伤口不疼了?”
“无碍。”
珍珠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带你认认路,万一你恢复记忆了,也好知道怎么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她故意学着阿晏刚刚的语气。
海边已经有不少渔民在忙着将自家的船推到海里。珍珠的小船是别人不要的废船,又破又小,船板缝隙里塞满了麻絮和桐油灰。阿晏背着手站在岸边,看着珍珠利落地将船推入浅水,犹豫了一下,脱下靴子卷起裤腿。
海水没过脚踝的瞬间,阿晏整个人僵住了。
“冷吧?”珍珠笑嘻嘻地问,“习惯就好啦!”
阿晏抿着唇,一步步走向小船,脚底被贝壳硌得生疼,却硬是没吭一声。上了船,珍珠熟练地摇着船桨,小船向深水区划去。阿晏坐在船头,背挺得笔直,双手规整地放在膝上,板正地活像庙里的一尊雕像。
“放轻松,又不是上朝。那般正经做什么样子。”
“上朝?”阿晏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珍珠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我看城里老爷们出门都坐轿子,想必上朝应该也是差不多吧?”
阿晏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到达捕鱼点后,珍珠开始往海里撒网。阿晏想上前帮忙,却笨手笨脚地把自己缠了进去,渔网被搅成了乱麻。珍珠看着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手把手教他。
“手腕要这样转…对,然后甩出去。”她的手臂贴着阿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线条,珍珠突然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阿晏一个发力,渔网终于撒开,扑倒海面上,虽然形状不太规整,但总算是成功了。
“不错嘛!挺有天赋的。继续努力。”珍珠震惊的看着阿晏,夸张地称赞着。
在等收网的时候,珍珠从船舱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炭笔,坐在船头开始算账。阿晏瞥了珍珠一眼,突然指出,“这里算错了,三斤七两的鱼,每斤四文钱,应该是十四文八厘,不是十五文。”
珍珠惊讶地抬头,看着阿晏,“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但看到数字,答案自己就出来了。”
珍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把本子扔给他,“那你帮我算算前几天的账。”
阿晏接过本子,一眼扫过之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写下一串数字。珍珠核算了一下,完全正确。
“天啊,你该不会是个账房先生吧?要不然怎么算的那么快。”
“又或者是个商人?”
阿晏眼中带着困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但看到数字,感觉好像学过,很熟悉。”
收完渔网,回程的时候,海上突然刮起大风。珍珠的小船被海浪打的上下颠簸,阿晏脸色发白,倚着船壁,强忍着不适,手紧紧抓住船帮。这时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剧烈地向一边倾斜,珍珠脚下一滑,顺着船身倒去,眼看就要落水。
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环住珍珠的腰,将她牢牢固定在船板上。阿晏的另一只手依旧紧握船帮,因为要稳住两个人,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在暴风中两人紧紧贴着,珍珠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等大风过去后,珍珠慌忙的从他怀中逃脱,坐在船的另一边。
“谢…谢谢。”珍珠结结巴巴地道谢,眼睛看着远处的海面上。
阿晏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耳尖却微微泛红,将手指放在身后微微摩挲。
靠岸后,珍珠发现阿晏的伤口因用力过度又渗出血来,不禁自责,“不该带你出来的。早知道我一个人来了。”
“无妨。”
“不是,我的意思是又要花钱了。”珍珠眼眶湿润,心疼的悟了悟自己的胸口。
阿晏指向远处走来的几个彪形大汉,“比起这个……你看看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