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与尔》上帝的阿门

5、紧急

　　凌晨五点的杭州还笼罩在朦胧晨雾中，李明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屏幕上显示着萧雅的名字，他立刻清醒过来。
　　"半小时后酒店大堂见，我们得立刻回上海。"萧雅的声音紧绷如弦，"董事会临时决定今天下午三点评审新系列方案。"
　　挂断电话后，李明用最快速度收拾行李。昨晚完成的"雨后西湖"主题设计稿还散落在书桌上，他小心地将它们收进文件夹，心跳如鼓。这个融合了萧雅学生时代草图灵感的方案，是他们对抗董事会质疑的秘密武器。
　　电梯门打开时，萧雅已经等在大堂。她穿着利落的黑色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恢复了那个不容置疑的CEO形象，只有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了不眠的痕迹。
　　"车在等了，"她接过李明递来的设计稿，"飞机上我们再完善细节。"
　　去机场的路上，萧雅快速翻阅着李明的设计图，表情逐渐缓和："你用了我的旧草图元素。"
　　"希望您不介意，"李明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我觉得那种流动的线条正好能表达'雨后'的意境..."
　　萧雅的手指轻轻抚过图纸上水墨风格的连衣裙设计："这比我当年想的成熟多了。"她抬头看向李明，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谢谢你还记得那些草图。"
　　机场贵宾室里，萧雅接了个电话，脸色越来越沉。挂断后，她转向李明："张瑞提前向董事会提交了他主导的'皇家荣耀'系列方案，强调市场稳定性。我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那我们还有机会吗？"
　　萧雅的眼神变得锐利："只要我们的方案足够惊艳。"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现在，把橱窗展示部分再强化一下视觉效果。"
　　飞机起飞后，两人并排坐着修改方案。当李明因为困倦第三次差点把笔掉在地上时，萧雅叹了口气，轻轻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休息二十分钟，"她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之后还有硬仗要打。"
　　李明僵住了，鼻尖萦绕着萧雅发丝间淡淡的茉莉香气。他不敢移动，生怕打破这脆弱的亲密时刻。
　　"雅韵"总部25层会议室里，十二位董事会成员围坐在长桌旁。张瑞站在投影屏前，正展示着一系列金色与深红为主色调的奢华设计。
　　"...延续我们最畅销的宫廷元素，加入少量东方图案点缀，确保老客户不会失望..."
　　李明坐在角落，观察着董事们的反应。多数人频频点头，只有坐在首席的白发老人——董事长陈志远表情淡漠。
　　萧雅在他耳边低语："陈董是我父亲的老友，唯一可能支持我们的人。"
　　张瑞讲完后，会议室响起掌声。萧雅从容起身，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如同战鼓。
　　"感谢张总监的保守方案，"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如果各位满足于在舒适区打转的话。"
　　会议室瞬间安静。张瑞脸色铁青："萧总，商业设计不是艺术创作，我们要对股东负责..."
　　"正是对股东负责，才必须创新。"萧雅打开李明准备的演示文件，"请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东方韵律'。"
　　当第一张设计图出现在屏幕上时，李明看到几位董事身体前倾。那是件月白色连衣裙，水墨渐变的裙摆仿佛西湖烟雨，腰间一条若隐若现的金线勾勒出传统服饰的轮廓，却以现代剪裁呈现。
　　"我们称这个系列为'水墨霓裳'，"李明接过话题，声音因紧张而略微发颤，"不是简单堆砌东方元素，而是将传统美学融入当代设计语言..."
　　随着演示深入，他的声音越来越稳。当展示到橱窗设计——一个环形光影空间，顾客穿行其中如同漫步雨后的江南园林时，陈董突然鼓掌打断。
　　"这才是我认识的'雅韵'！"老人眼中闪着光，"萧雅，你找到了真正的接班人。"
　　张瑞猛地站起来："陈董，这个方案风险太大！市场调研显示..."
　　"市场？"萧雅冷笑，"当年我父亲创立'雅韵'时，所有人都说中国不会有高端时装品牌。是我们创造了市场，而不是跟随。"
　　投票结果出人意料地一边倒——8比4通过李明的方案。散会后，萧雅将李明拉到无人处，双手紧握他的手臂，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喜悦。
　　"我们做到了，"她声音微微发抖，"知道陈董最后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吗？他认可你作为我的接班人。"
　　李明心跳漏了一拍："萧总，我..."
　　"叫我萧雅，"她松开手，"今晚七点，来外滩18号。我们值得一场庆祝。"
　　外滩18号的露台餐厅能俯瞰整个黄浦江夜景。李明到达时，萧雅已经坐在最佳观景位，换了一身银灰色的丝质长裙，在暮色中如同月光凝聚成人形。
　　"你今天很美，"李明脱口而出，随即窘迫地补充，"我是说，比平时更..."
　　萧雅笑了："放松，今晚没有CEO和设计师，只有萧雅和李明。"她举起香槟杯，"敬'水墨霓裳'。"
　　三杯香槟后，萧雅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江风拂过她的发丝，灯光映照下，她眼中似有星辰流转。
　　"知道吗，"她望着对岸的霓虹，"自从父亲去世后，'雅韵'就像我的孩子。我保护它，塑造它，有时也会害怕自己不够好..."
　　李明从未见过这样的萧雅——卸下盔甲，展露脆弱。他鼓起勇气覆上她的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萧雅没有抽回手，反而翻转掌心与他十指相扣："为什么是你，李明？为什么在那么多设计师中，唯独你能让我重新相信自己的直觉？"
　　江面上的游轮拉响汽笛，灯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李明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太过危险的问题，幸好服务生适时出现上菜。
　　晚餐在愉快的氛围中继续。萧雅谈起巴黎求学时的趣事，李明分享大学时代的糗事。当甜品上来时，两人已经直呼对方名字，像相识多年的老友。
　　"李明，"萧雅突然正色，"下周伦敦时装周发来邀请，我希望你代表'雅韵'去展示新系列。"
　　李明震惊地放下叉子："我？不是应该您或者张总监去吗？"
　　"我需要留在总部应对董事会，"萧雅的表情变得复杂，"而且...这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如果'水墨霓裳'在国际上获得认可，那些质疑就会消失。"
　　李明意识到这不仅是机会，更是萧雅对他的保护——远离公司内部斗争。"我会让你骄傲的，"他郑重承诺。
　　离开餐厅时，萧雅的司机已在等候。她犹豫片刻，突然倾身在李明脸颊落下一个轻吻："晚安，李明。明天见。"
　　这个转瞬即逝的接触却如烙印般灼热。李明站在原地，看着奔驰远去，手指不自觉地触碰脸上被她吻过的地方。
　　周一早晨，李明提前到达公司，准备伦敦之行的资料。电梯门打开时，他听到张瑞在楼梯间与人通话。
　　"...资料都发给《时尚内幕》了吗？...对，重点渲染他们的'特殊关系'...还有，联系到Leclerc的Philippe了吗？..."
　　李明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座位后，他立刻给萧雅发了加密邮件："小心张瑞，他可能联系媒体抹黑我们，同时私下接触法国客户。"
　　不到五分钟，萧雅回复："已知晓。保持正常，来我办公室谈。"
　　萧雅的办公室门罕见地关着。进去后，李明发现她正在收拾一叠文件，脸色凝重。
　　"不只是张瑞，"她低声说，"今早收到消息，三位核心设计师被'锦尚'挖走，包括掌握我们下季度全部版型的刘总监。"
　　李明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有预谋的！"
　　"当然，"萧雅冷笑，"张瑞一直想取代我的位置，这次他找到了盟友。"她递给李明一个U盘，"这里是你去伦敦需要的全部资料，包括我的私人联系人名单。明天就出发，越早越好。"
　　"但新系列样品还没完成..."
　　"已经安排好了，"萧雅打开保险箱取出一本护照，"巴黎有我们合作的制衣工坊，足够完成样品。Lisa会跟你一起去。"
　　李明接过护照，突然意识到萧雅可能早有预感："你...早就计划送我离开？"
　　萧雅望向窗外，侧脸线条紧绷："我只是准备各种可能性。现在，请你帮我个忙——去资料室找一下2015年米兰展的旧档案，我需要里面的供应链名单。"
　　资料室位于地下二层，尘封的档案柜间弥漫着纸张和陈旧的气息。李明按照编号寻找所需文件时，一个标着"创始人资料"的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出于好奇，他打开盒子，里面是萧雅父亲创业初期的照片和文件。
　　最下层有个单独的牛皮纸袋，封口处已经泛黄。李明小心取出，里面是一组萧雅年轻时的工作照——二十出头的她站在设计台前，身旁是个英俊的亚洲男子，两人举着设计草图相视而笑。照片背面写着"Y&J，巴黎，2007"。
　　"找到需要的了吗？"
　　萧雅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李明手一抖，照片散落一地。她弯腰去捡，看到那些照片时明显僵住了。
　　"对不起，我不该..."李明慌忙道歉。
　　萧雅缓缓站起身，手中紧握着那张双人照："Jared Lin，我在巴黎的设计搭档，也是...未婚夫。"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他在我们首秀前夜车祸去世，带着全部设计稿。"
　　李明胸口一阵刺痛："所以您一直独自..."
　　"设计是孤独的旅程，"萧雅将照片放回纸袋，表情重新封冻，"找到米兰展的资料了吗？我们时间不多了。"
　　回到办公室，萧雅迅速投入工作，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但李明注意到，她时不时会无意识地触碰左手无名指——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痕，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印记。
　　当夜幕降临，萧雅终于放下文件："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准备行李，明天直接去机场，不用来公司了。"
　　李明走到门口，又转身问道："萧雅，Jared的事...是不是让你一直不敢再..."
　　"感情用事是奢侈品，李明，"她打断他，声音冷硬如铁，"现在'雅韵'才是我的全部。"
　　离开大楼时，雨开始落下。李明站在雨中，回望顶层依然亮着灯的办公室。他突然明白了萧雅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从何而来——如江南烟雨般温柔的诗意，又带着钢铁般的决绝。而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确定，自己愿意等待那层坚冰融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