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与尔》上帝的阿门

3、晚宴

　　李明盯着Lisa递来的烫金邀请函，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边缘。"明晚七点，华悦酒店宴会厅，'雅韵'秋季系列预展暨VIP客户晚宴"，下面用钢笔手写着一行小字："请着商务休闲装出席。——萧雅"
　　"商务休闲装？"李明抬头看向Lisa，"这是什么标准？"
　　Lisa抿嘴一笑："介于正装和休闲之间。萧总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下午三点，造型团队会来帮你准备。"她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们的合作造型师Anna，她会负责你的整体形象。"
　　李明接过名片，上面烫银的字体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突然意识到，这不再只是一份设计工作，而是真正踏入了时尚圈的核心社交场合。
　　"还有，"Lisa补充道，"萧总说你不需要准备任何发言，但最好熟悉一下新季度设计理念，可能会有客户提问。"
　　当天晚上，李明翻遍衣柜，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衣服不是过于正式就是太过随意。最后他放弃了，决定完全信任明天的造型团队。
　　第二天下午，三位造型师出现在李明办公室，带了一整架衣服和化妆箱。为首的Anna是个高挑的女性，留着利落的短发，打量李明的眼神像在评估一块原石。
　　"嗯，底子不错，"她绕着他转了一圈，"身材比例好，就是肩膀需要垫一下。皮肤状态良好，修个眉形就能提升精气神。"
　　接下来的两小时像是经历了一场变形记。Anna团队为他试穿了十几套搭配，最终选定了一件深蓝近黑的双排扣丝绒西装外套，内搭浅灰高领针织衫，下身是修身的黑色长裤。
　　"太正式会不会显得老气？"李明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认不出来。
　　Anna摇头："丝绒材质和针织内搭已经平衡了正式感。记住，在时尚圈，'恰到好处的反差'才是高级。"她调整了一下他的袖口，"萧总特意交代，要保留你的个人特质，不要把你包装成另一个张瑞。"
　　听到设计总监的名字，李明心头一紧："张总监也会出席？"
　　"当然，"Anna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所有高层和核心设计师都会在。这是年度最重要的客户活动之一。"
　　做完最后的发型定型，Anna满意地点点头："好了，现在你看上去像是属于那里的人了。"
　　晚上六点四十分，李明站在华悦酒店宏伟的大厅里，手心微微出汗。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大理石地面上，衣着光鲜的宾客三三两两交谈着，香槟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明。"
　　他转身，呼吸为之一窒。萧雅穿着一袭暗红色的不对称长裙，一边肩膀裸露，锁骨线条优雅如天鹅。她的头发挽起，露出修长的颈项，耳垂上两颗红宝石耳钉在灯光下如血滴般鲜艳。
　　"萧总，"李明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今天...很漂亮。"
　　萧雅嘴角微扬："谢谢。你也很不错，Anna果然没让我失望。"她递给他一杯香槟，"跟着我，我给你介绍几位重要客户。"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李明跟随萧雅穿梭于各路宾客之间。他惊讶地发现，萧雅对不同客户采取了完全不同的交流方式——对年轻网红设计师，她谈论创新与突破；对传统百货业巨头，她强调品质与传承；对外国买家，她切换流利的英语或法语，谈论全球时尚趋势。
　　"你懂法语？"在萧雅与一位法国客户交谈后，李明忍不住问。
　　"在巴黎学习时学的，"萧雅低声回答，"那位是Leclerc集团的采购总监，我们正在谈判进入法国市场的条件。"
　　正当两人交谈时，张瑞带着几位亚洲面孔的客户走了过来。"萧总，这几位是日本松坂屋的代表，他们对我们的新系列很感兴趣。"
　　萧雅立刻换上专业的微笑，用日语问候客人。李明退后一步，让出空间，却听到那位法国总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对同伴说："中国设计师只会抄袭西方元素，这个所谓的'东方韵律'不过是营销噱头..."
　　李明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上前一步，用流利的法语回应："先生，如果您真正了解'雅韵'的设计，会发现我们将中国传统服饰结构解构重组，比如这件外套的剪裁就源自清代官服，但线条处理完全符合现代人体工学..."
　　法国人惊讶地挑眉，随即提出几个专业性质疑。李明一一回应，甚至指出了几处设计细节与法国某奢侈品牌的异同。萧雅不知何时结束了日方客户的交谈，站在李明身侧，偶尔补充几句。
　　"看来我小看了你们，"法国人最终举起香槟杯致意，"期待看到完整系列。"
　　法国人离开后，萧雅靠近李明，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畔："我不知道你法语这么好。"
　　"大学二外，"李明感到耳朵发烫，"我刚好对法国时尚史有点研究。"
　　萧雅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晚宴正式开始后，李明被安排在靠近主桌的位置。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来，他却没什么胃口，注意力全在萧雅身上——她游刃有余地主持着全场，优雅地应对每一位客人的敬酒，杯中的红酒却巧妙地保持着同一水平线。
　　甜点上桌时，张瑞突然起身举杯："为我们新季度的成功预展，特别感谢萧总的领导和...新成员李明的'惊艳'表现。"他的目光扫过李明，"不知道李明先生之前在哪家知名设计机构任职？似乎没在圈内听说过您的大名。"
　　餐桌上一片寂静。李明感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喉咙发紧。
　　"星辉广告，"他平静地回答，"一家本土广告公司，主要负责品牌视觉设计。"
　　张瑞露出假笑："啊，从广告公司直接跳到'雅韵'核心设计团队，真是...不寻常的职业轨迹。"
　　"张总监，"萧雅的声音如冰刃划过，"李明的作品本身就说明了一切。在'雅韵'，我们看重的是才华，而非头衔或资历。"她举起酒杯，"就像我们新系列的主题——打破框架，回归本质。"
　　晚宴结束后，李明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夜风微凉，他松了松领口，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需要搭车吗？"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他面前，后排车窗降下，露出萧雅泛红的脸颊。她似乎喝得比李明想象中要多。
　　"我送您回去吧，"李明拉开车门，"您看起来需要休息。"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萧雅身上的香水味。她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睫毛在街灯掠过时投下细碎的阴影。
　　"今天谢谢你，"萧雅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软，"那个法国佬每年都来找茬，今年终于有人能治他了。"
　　李明微笑："我只是说了实话。您的设计确实融合了东西方精髓。"
　　萧雅转过头，近距离地看着他。在昏暗的车厢里，她的眼睛像是深邃的星空："你知道吗，大多数人只看到'雅韵'的成功，却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年才让西方市场认真看待中国设计。"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座椅真皮表面："有时候我很累，李明。累到想放弃这一切，回到画板前单纯地做设计。"
　　这是萧雅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脆弱。李明鼓起勇气，轻轻覆盖住她微凉的手："但世界需要您的设计，就像'雅韵'需要您的领导。"
　　萧雅没有抽回手。车子驶过一个弯道，惯性让她微微倾向李明，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你家到了，"司机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李明这才发现车已停在他的公寓楼下。
　　萧雅坐直身体，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明天上午十点，我需要看到新系列广告的最终方案。"
　　"好的，萧总。"李明下车，站在路边看着奔驰远去，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
　　回到家，李明发现西装内袋里多了一张纸条，上面是萧雅的字迹："你的法语很迷人。——Y"
　　他小心地将纸条放进抽屉，和之前的那张放在一起。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在他眼中，最亮的那盏灯已经变成了某个人的眼睛。

　　周一早晨，李明比平时早到公司。周末他几乎没休息，全力完善萧雅要的广告方案。电梯门打开时，他听到走廊尽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明知道Leclerc的订单对我们多重要！"是张瑞的声音。
　　"我的决定不需要你的批准。"萧雅的声音冷若冰霜。
　　"董事会不会同意你为一个无名小卒冒险！我调查过了，李明在星辉根本不是什么重要设计师，他—"
　　"你调查他？"萧雅的声音突然危险地低沉，"张瑞，记住你的位置。"
　　李明故意弄出脚步声，争吵立刻停止。转角处，张瑞迎面走来，脸色阴沉，看到李明时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擦肩而过时故意撞了他的肩膀。
　　萧雅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即使没有转身，李明也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怒气。
　　"广告方案我放在您桌上了。"李明轻声说。
　　萧雅这才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有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刚才的情绪："谢谢。周五之前我需要你去趟杭州，实地考察新开设的概念店，为橱窗设计提供方案。"
　　"我一个人去？"
　　"Lisa会安排行程。"萧雅走回办公桌，"对了，别在意张瑞的话。在这个行业，嫉妒是最好的恭维。"
　　李明点头，却注意到萧雅桌上放着一份标有"星辉广告—李明人事档案"的文件夹。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张瑞说的调查是真的，而萧雅显然已经拿到了资料。
　　离开办公室前，李明忍不住问："萧总，您看过那份档案了吗？"
　　萧雅抬头，目光直视他："看了。"
　　李明喉咙发紧："那您..."
　　"我看到一个才华横溢的设计师被平庸的环境埋没了两年，"萧雅合上文件夹，"仅此而已。"
　　她的信任像一束光照进李明心中最阴暗的角落。他暗暗发誓，绝不会让这份信任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