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琉璃》遥冰寒

5、雪市寒鳞

　　暮色沿着山脉倾轧而下，雪原尽头的灰石城墙在碎絮纷扬中若隐若现。
　　城头旌旗猎猎，撕扯着苍茫雪幕。
　　赤绡掠过雪松枝桠，在镇口青石板上点落一串血莲。
　　"姑娘，前头就是马市，咱们先去兑些银钱。”宝灵蜷成雪貂似的绒团，冻萝卜般的小手却紧揪楚九璃染血的袖口前行。
　　长街上，两排褪色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投下斑驳光影。
　　行人忽见素雪间绽开曼殊沙华，赤足点雪处步步生焰，宛若罗刹踏着业火自炼狱而来，纷纷退避三舍不敢近前。
　　七转八折至城南暗巷，铜铃在穿堂风中曳出喑哑调子，"童叟无欺"的鎏金牌匾早已斑驳如老人牙口。
　　霉味混着陈年墨臭扑面，柜台后掌柜鼾声如雷，涎水浸透花白胡须。
　　“老猢狲！收宝贝了！”
　　宝灵一掌拍在黄杨木台面，惊得掌柜一哆嗦，险些跌下黄花梨圈椅。
　　待看清来人，沟壑纵横的脸皮抽搐着堆出谄笑：“哟，宝姑奶奶大驾光临！今日是又得了什么好货？”
　　言语间，浑浊眼珠却黏在倚门而立的绛纱身影上。
　　女子青丝未绾，轻纱下的轮廓似月笼寒江，偏生眉峰凝着铁马冰河。更慑人的是那柄通体赤红的古剑，纹路如地火奔涌，热浪竟蒸得檐角冰棱化作雾凇纷落。
　　掌柜的眼中燃起炙热，这般神兵若得…
　　"劝你莫生妄念。"
　　宝灵将鲛绡袋掷于台面，“瞧仔细了，这可是稀罕货。”
　　掌柜讪笑着打开袋子，顿时垮下脸："几片蛇鳞也当宝贝？城西药铺三十文收一箩筐！"
　　"老眼昏花！”
　　宝灵捻起一片逆鳞甩过去，“睁大眼好好瞧瞧！"
　　枯槁手掌甫触鳞片，顿觉刺骨寒意溯脉而上，浑浊瞳仁却迸出精光："这般至阴至寒…莫不是屠龙岭独产的千年□□？”
　　宝灵抢回逆鳞在指尖旋舞：“算你识货！”
　　“你们竟能从那种死地…往日那些奇珍莫非皆出自屠龙岭？那鬼蜮可是阎罗殿门廊，你们怎敢…”
　　掌柜忽然眯起三角眼，“宝姑娘对屠龙岭轻车熟路，莫不是…生于斯长于斯？”
　　宝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少啰嗦！赶紧给个价！”
　　掌柜眼珠骨碌乱转：“三十两，怎么样？”
　　“三十两？”
　　宝灵伸出右手，比划了个八，“城东回春堂出这个数我都没舍得卖。”
　　掌柜狐疑：“八十两？”
　　“八百两！”
　　宝灵歪头笑得人畜无害，“不过念你是我的老客户，凑个整算你一千两！”
　　山羊须抖若筛糠：“多、多少？一千两？你打劫呢？最多八十两，多一文…”
　　"上月你诓走王婆的雪魄参..."
　　宝灵忽然倾身逼近，杏眸弯成月牙，“转手卖给李员外捞了多少？一千还是两千？此事若传进王婆耳中…”
　　腰杆霎时弯作熟虾，掌柜连连作揖：“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快收了神通吧！您每回驾临都要剜老朽二两肉，我这棺材本…罢了，我给您一百两，再多..."
　　“一千两。”
　　嗓音清脆却寸步不让，“少一个子儿，明日街口就多出个说书摊——专讲《雪魄参奇谭》如何？”
　　掌柜面如白蜡，干裂的嘴唇翕动未及开口，楚九璃已轻叩案几：“赶路要紧，便依他说的。”
　　小丫头噘着嘴将掌心一翻：“便宜你这铁公鸡，速取钱来。”
　　“得嘞！这就取！这就取！”枯枝似的手掀起后堂布帘，身形霎时没入昏暗中。
　　宝灵支着下巴打量飘动的帘角，眉心皱出细小沟壑：“姑娘，这老貔貅今日透着古怪。”
　　“怎讲？”
　　"往日多讨五个铜板都要跳脚骂娘，今日竟这般痛快。再者…”
　　小丫头忽附耳低语：“钱匣分明在柜台第三格暗屉。”
　　话音刚落，掌柜捧着一袋银子，疾步而出，“二位久等了，纹银百两请收好。”
　　宝灵接过银囊拈了拈，方冷哼一声塞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