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琉璃》遥冰寒

4、螭血启渊

　　寒潭如幽冥巨口，浓雾裹挟着千年腐殖的腥臊，如同铁锈混着尸水的气息直刺鼻腔。
　　墨色水流凝成鬼手般的触须，将二人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耳膜在万钧水压下发出濒临爆裂的嗡鸣。
　　无数细小冰晶在暗流中游弋，仿佛活物般往毛孔里钻，浸透骨髓的寒意竟比山巅罡风更甚三分。
　　漆黑水域中忽现幽蓝光斑，密密麻麻的盲眼怪鱼自四面八方围剿而来。
　　獠牙泛着尸毒青芒，鳞隙间荧绿苔藓随波蠕动，循着血腥聚成绞杀漩涡。
　　剑身熔岩纹路骤然爆发出炙热高温，鱼群尚未近身便被灼热气浪烫得皮开肉绽，翻着磷光肚皮随气泡升腾。
　　赤芒劈裂墨色水域的刹那，潭底骇人景象在光影交错间乍现——
　　青苔覆盖的青铜巨门巍然矗立，螭首衔珠的门环淌着尸油般粘稠幽光，岁月在青铜表面蚀刻出狰狞沟壑，每道裂纹都嵌着发黑的骸骨。
　　两条鳞甲森然的螭蟒盘踞门前，头部耸立着珊瑚状犄角，恍若黄泉入口的镇墓凶兽。
　　“喀啦啦——”
　　青铜门内响起锁链崩裂的颤音，震得潭水泛起扭曲波纹，仿佛某种被封印千万载的凶煞正在苏醒。
　　火凰剑发出亢奋清鸣，赤芒刺穿水域，却在触及门扉时诡异地坍缩溃散。
　　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正从门内渗出，暗流霎时狂暴如龙卷，宝灵的棉鞋被漩涡卷走，不偏不倚刚好卡入蟒首犄角缝隙。
　　唰——！
　　四盏血灯笼在黑暗中豁然点亮，潭水被映得森然可怖。
　　"咕噜——"
　　宝灵的惊呼化作一串气泡，窒息感令她眼前发黑。
　　楚九璃揽紧小丫头，赤足踏碎潭底岩层，熔岩真气骤然爆发，潭水沸腾如滚珠，裹着二人如离弦之箭破水而出。
　　“咳咳咳...”
　　小丫头趴在青石上呛出冰水，哆嗦着指向潭中黑影："它们是不是被搅了... 阴阳交合？"
　　两道三丈高的墨色水峰正缓缓隆起，鳞甲摩擦声似万千利刃出鞘，竖瞳如血月悬空，猩红蛇信吞吐间带起令人作呕的腥风，垂落的涎液在潭面凝成冰棱。
　　火凰剑鎏金纹路熔作炽流，楚九璃振剑轻吟：“不想死就滚。”
　　母蟒琥珀竖瞳缩成血线，布满倒刺的巨尾撕裂空气砸落。
　　赤绡踏浪倒掠间，原先立足的青石化作齑粉，飞溅的碎石在宝灵小腿剐出森然血口。
　　楚九璃扬手将小丫头抛向岸边，宝灵抱着暖炉连滚数圈，踉跄躲入巨石后。
　　鳞甲与剑锋相撞的铿锵声震彻寒潭，双蟒展开天罗地网般的攻势，每一次尾击都引得地脉震颤。
　　楚九璃旋身避开横扫的蟒尾，凌厉的剑锋径直贯入母蟒咽喉，本该熔金化铁的高温，竟被鳞甲表面流转的幽蓝光膜抵消了大半，只留下浅浅焦痕。
　　公蟒趁机从侧翼突袭，獠牙擦过雪颈的刹那，血腥气彻底点燃凶性。
　　“砍它信子，《异兽志》第一卷提到过！”宝灵扯着嗓子大喊。
　　楚九璃卖了个破绽，被巨尾扫了个正着，重重撞在潭边崖壁上，佯装晕倒。
　　待母蟒信子如血鞭卷来时，她猛地睁眼，剑芒划出满月弧光，半截蛇信裹着墨血坠落。
　　蟒血溅落处凝出冰晶，将剑柄与皓腕冻结，转瞬又被奔涌的真气蒸成血雾。
　　母蟒在剧痛中癫狂扭动，潭水被搅得浊浪滔天。
　　公蟒见老伴受创，眼中凶芒更盛，鳞片铮然竖立如刃林，獠牙间溢出的嘶鸣裹挟着实质杀意凶狠扑来。
　　楚九璃挥剑格挡时，余光瞥见母蟒尾椎已扫向宝灵藏身的礁岩，千斤重的巨尾携着破空锐响劈下。
　　岩块迸裂的巨响里，宝灵踉跄跌坐在霜花四溅的浅滩，血色在鹅黄襦裙上洇开新痕。
　　"找死！"
　　赤绡撕裂浓雾化作血色残影，火凰剑熔纹在真气灌注下暴涨三寸。
　　剑锋破空时激起的音爆犹如凤唳，裹挟雷霆之势贯入母蟒竖瞳，滚烫剑身在眼窝内拧转三周。
　　"嘶昂 ——！"
　　凄厉嘶鸣震得人头皮发麻。
　　腥臭血雾喷涌间，楚九璃被垂死挣扎的蟒首甩向峭壁，后背撞碎冰凌的刹那，公蟒虬结躯体如铁索缠卷而上，鳞刃割裂肌肤，强大的绞杀力几乎要将胸腔肋骨给碾碎。
　　“臭长虫，赏你的！”
　　宝灵冻僵的小手甩出鲛绡袋，雄黄粉在半空炸开烟尘。
　　公蟒痉挛松力的瞬息，赤红剑光恰好映照出它七寸处缺损了半片鳞甲——那里有着一道焦黑的陈年剑伤。
　　小丫头立马嘶声高喊："七寸！那里是它命门！"
　　楚九璃足踏断崖借力飞纵，剑芒似赤龙贯日，精准没入鳞甲残缺处。
　　公蟒七寸爆出骨肉焦灼之声，垂死挣扎的巨尾扫塌半壁山崖。
　　山岩崩裂声里夹杂着宝灵仓皇的惊叫，小丫头将暖炉高举过头顶，在飞沙走石间跌跌撞撞奔逃。
　　母蟒独目泣血，珊瑚角迸射幽蓝寒光。
　　楚九璃被蟒尾扫中时，连人带剑倒飞出去，脊背撞上嶙峋山岩的闷响伴着喉间腥甜翻涌。
　　长剑离体的刹那，公蟒七寸处顿时喷出血柱，竖瞳逐渐涣散成灰白，庞大蟒躯轰然倒地，血雾染红整个寒潭。
　　母蟒彻底癫狂，仰天悲啸，震碎周边冰凌，潭水随着音波剧烈震荡，周身鳞片铮铮竖起，裹挟着滔天怨毒冲杀而来。
　　楚九璃抹去唇边血渍，凌空倒翻时，青丝擦着母蟒獠牙掠过，火凰剑尖精准点中蟒首珊瑚角。
　　金铁相击的火星中，半截蛇角应声而断。
　　母蟒吃痛缩首，楚九璃顺势绕至其七寸处。
　　“嗤——”
　　赤色长剑顺着鳞片间隙贯入一尺，灼热剑气在蟒躯内轰然炸开。
　　蟒身骤然僵直，竖瞳迅速涣散，垂死之际，巨兽抽搐着将她甩向高空。
　　漫天血雨中，她借势抽出火凰剑，踏着蟒首翩然落地。
　　宝灵抱着暖炉从碎石堆里爬出，一瘸一拐地朝楚九璃奔去，发髻散乱的面庞突然煞白："姑娘，您的心口…"
　　楚九璃垂眸，浸透的赤绡纱衣下，火纹印记正在暴动，蜿蜒血丝已攀上锁骨——与螭蟒缠斗时催动真气，终究是让蛰伏的火毒又一次冲破了桎梏。
　　宝灵冻得发紫的指尖指向巨蟒尸骸，“姑娘快取蛇胆！这螭蟒的至阴之物或可压制火毒！"
　　剑锋挑开鳞片，刺入蟒腹的瞬间，鹅卵大小的蛇胆裹着森白寒气跃出，几枚泛着幽蓝色泽的蟒鳞随之滑落。
　　宝灵伸手接住抛来的冰晶胆丸时，顺势将脱落的鳞片捡起——小丫头最懂雁过拔毛的道理，这等天材地宝可不能白白浪费。
　　森寒之气自掌心直窜经脉，冻得她牙关打颤，十指顷刻绽开霜色冰凌。
　　“阿…阿嚏！”
　　喉间爆出的喷嚏震落睫上冰晶，小丫头忙抖着手摸出鲛绡袋，将战利品装好。
　　剑尖剜出第二枚蛇胆时，寒潭深处陡然传来一阵“嘎吱嘎吱”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好似青铜门枢在缓缓转动。
　　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霜纹顺着山岩攀爬，所过之处草木尽成冰雕。
　　冰晶在襦裙上炸开霜花，宝灵盯着潭底疯狂蔓延的霜纹，突然想起《异兽志》第七篇腐页上，被朱砂圈出的那行小字：螭枢转，虺渊醒。玄甲覆天日，苍生鼎中烹。
　　"姑、姑娘！"
　　小丫头喉间像塞了团浸透冰渣的棉絮，“屠龙岭或许不是山…而是用来填埋怪物的…坟墓！下面会不会...”
　　"走！"
　　赤绡卷起凛冽寒风，素手抄起小丫头腰身，纵身掠向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