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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帝京诡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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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为,陛下对荣妃宠爱有加,若要布阵想来有些难度,他特地先以大典作为铺垫,而后才谏言需绘阵消煞。
但岂料陛下只言不伤及荣妃性命即可,如此看来,荣妃娘娘圣宠优渥的传闻怕是大有水分。
夜谈次日,景明帝便依他所言,任他行事。
七日只是个幌子,绘阵第一日,便已阵成。他足足忍了三日的捉弄,可这荣妃娘娘依旧安然无恙,端坐其中,故此,他今日特地前来探查一番。
国师道:“微臣是来特地告知娘娘您,三日后,便是化煞阵阵成之日,届时这禁令自会解除,还请娘娘稍安勿躁。”
冉青禾道:“国师大人若是心忧陛下,本宫自然无有不应,必定上心配合。”
“但若是听信了什么风言风语,无故为难本宫,本宫也不会再留有余地。”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不想同你为敌,但你要是无缘无故来为难我,就不是前几日的小打小闹了。
冉青禾原本并不信什么道法、什么黄符,但一遭借尸还魂,她却不得不信了。她心下揣测,是否是国师看出了她并非原身,在景明帝面前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若是这样,她恐怕在劫难逃。
可景明帝的表现,又让她不确定了。若是景明帝知道她不是冉青荷,应当直接将她下狱,再令国师作法。眼下,景明帝连明面上的禁足令都不曾下,可见对她未起疑心。
所以,这阵法真的如国师所言,只是用以化煞,不作其他?还是国师在装神弄鬼,意图掩盖什么?
待国师拱手施礼离去,鸣鸾请示道:“娘娘,余下三日,是否仍需奴婢继续?”
冉青禾道:“不必,再做下去,就明显了。”她原本就存的是试探的心思,并不想和这位国师有过多交集,以免被他看出端倪。
“门外阵法情况如何?当真如国师所言,还需四日才能阵成?”
鸣鸾道:“依奴婢看,并非如此。”
“国师只第一日来过,在宫墙四角用朱砂粉绘阵,绘完便回了府。”
“此后,皆由国师座下弟子,一名叫闻耳的少年进行绘阵,但这闻耳的绘阵,也只是在原国师阵法的基础上进行补色。”
“但道法之事,奴婢一窍不通,补色是否也是阵法绘制的一个步骤?”
见冉青禾不语,鸣鸾道:“不过,无论此阵成与不成,于娘娘而言,都算不得什么。成了,便是娘娘身上煞星已解,流言不攻自破。若是不成,也只是有损国师威望。”
冉青禾心道,的确如此,怕就怕在这阵本不是化煞阵。
无论如何,还是得想法子坏了这阵法,或者干脆从景明帝身上下手。
“对了,先前那宫女杏儿,陛下可有查出其背后之人?”
鸣鸾:“那杏儿没撑过两日便招了个干净,诚如娘娘所料,确实是丞相所为。”
冉青禾疑惑:“那为何不告知本宫?”
鸣鸾行礼告罪道:“娘娘恕罪,奴婢不说,实在是担心娘娘会因此心有郁结。”
冉青禾道:“无妨,你直说即可。”在意才会恼怒、愤恨,而她对景明帝并无过多的情绪。
鸣鸾道:“陛下只命人处置了杏儿,而后就将此事按下不发。”她担忧地劝解道:“娘娘不必伤心,陛下也需要顾及朝局,并不是不在意娘娘,丞相势大,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扳倒的。”
冉青禾早已料到,丞相是先帝臣子,在先朝的众位皇子中,又曾经站队永王,后永王叛乱,景明帝这个最不可能即位的人即位了,丞相自然心忧自己的地位,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圣意。
见她荣宠加身,自然也要假模假式地劝谏一番,以彰显自己的地位。
劝谏不成,便改毒杀,可这毒杀却是险些危及到了景明帝的性命,景明帝不是不发,而是压下,这情绪压抑到极点,才会爆发。
冉青禾想,也该是时候了,那她便再添一把火。
若是让景明帝知道,他最信任的国师,和丞相有了交集,如此一来,不仅他对国师的信任度会大打折扣,连带着对丞相也将难以忍耐下去,而她这所谓的什么煞星之说,也会因对国师的信任崩塌而不了了之,可谓一石三鸟。
冉青禾贴近鸣鸾,耳语吩咐一番,鸣鸾领命而去。
宫门口。
一黑衣少年手执晷盘,恶声恶气地催促道:“你快些,磨磨蹭蹭的,马上就是未时了,耽搁了国师大人定的绘阵时辰,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蹲在地上研磨的另一白衣少年手上动作未停,听言也不恼,尽管研磨好朱砂粉末已经足够绘阵,他还是依言细细磨着。
这黑衣少年名闻耳,白衣少年名木听。闻耳入国师座下已两年,乃是国师唯一关门弟子,结果,这木听来钦天监不过月余,国师竟又收他做了弟子,闻耳不服,光他一个关门弟子还不够吗?竟又收了个锁门弟子。
不就是天赋比他高了点,绘制星图比他准了点,观测风向比他勤了点,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重要的任务,国师大人竟也派他个新手过来,好在国师大人也只是让木听给他打打下手,真是畅快!
闻耳踢了踢木听面前的杵臼:“行了,差不多够了。”
说着,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喂,刚刚大人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为何独独吩咐了木听,却不告知他。
木听将杵臼中研磨好的朱砂粉末倒入黄纸上,一板一眼地仔细包好,递给闻耳:“国师吩咐,此事需要保密。”
闻耳一把拽过他手中的纸包:“我稀罕听吗?”说罢,便往宫墙角径直走去了。
木听站在原地,垂眸不语。虽是深冬,一片绿叶却自宫墙上方飘落,落在木听的白衣肩头。
他走到暗处,藏于袖间的手拈了个诀,这绿叶中方有一少年声传来:“楼师兄,你怎么还未上界?”
木听道:“任务未完。”
少年音露不解:“为何?那老贼不是已经布阵?既然他阵已成,你只管抓捕便是。”
木听耐心道:“阵法未启。”
少年音顿时大失所望:“啊,那老贼这般无用。”
阵法未启,便是无效阵法。即便是捉到了人,也只是个未遂的罪名,若那人再强加狡辩,加个什么自己学艺不精的托辞,假作在施展什么别的术法,便连未遂都算不上了。
下界灵气稀薄,这会儿传讯已是断断续续,少年音再次急切传来:“楼师兄,那你快些……冬休假就快结束了,我课业还未做完。”
木听道:“四日之后。”
不,或许根本等不到四日。
国师临走前,曾吩咐他暗中取一件沾染荣妃气息之物,并将一纸黄符交由他,取完物次日,贴于荣妃床榻。
木听深知,阵法已然无效,他磨再多的朱砂也只是个幌子,甚至连黄符也只是个普通的辟邪咒罢了。让他次日贴黄符,不过是出于对他的不信任,借此机会再将他这个知晓内情的人一并除去。
国师真正要的,是那件沾染荣妃气息之物,以此为媒介,施展换颜之术。
国师看上的,是荣妃的皮囊。
换颜之术,本是一种低级幻术,一般是高阶修真者用以伪装身份的,这层伪装只作用于比自己境界低的人身上,因为脸本身并没有变化,只是让低阶修真者产生了幻觉而已。
而低阶修真者施展此术其实是得不偿失的,一方面需要绘极其复杂的阵法,另一方面施展成功后也会被高阶轻易看破。
并且,换颜术施展时若是想伪装成特定的脸,就必须得到脸主人的同意,或者,取一件沾染对方气息之物作为凭证。
国师如今身处凡人界,没人能看破他的幻术,所以他才这般肆无忌惮。
修真界界规,修士下界需封印自身术法,严禁对凡人使用任何术法。国师已经屡次违规,故戒律堂发布了这个任务,木听由于种种原因接下了。
原本他只需要用留影石记录下国师绘阵过程,便可作为证据提交戒律堂。但不知为何,阵法没有成功。所以,木听只得再逗留几日。
传讯结束,木听碾碎树叶继续回到宫门口,却见闻耳已经布好阵,等在原地。闻耳一见他来,立刻开始夹枪带棒地阴阳怪气道:“我去布阵,你却躲懒去了,朱砂磨好了吗你。”
木听回道:“抱歉,国师有命。”
闻耳瞬间呛住了,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击,只能结巴道:“你……”
正巧此时,有一宫女自宫门而出,闻耳立刻转移火力道:“报备了吗?不知道这会儿出宫门要提前报备吗?”
这一下却撞在了枪口上,因为这宫女不是别人,正是荣妃身边的大宫女佩玉。
佩玉原本就不是个好性子,一听这话,立刻闹了起来:“怎么?我们娘娘要用膳,我去御膳房取膳,这你管得着?”
闻耳也讽刺道:“荣妃娘娘一天用五回膳吗?才刚不过未时,你都出宫四回了吧。”
佩玉又道:“我们娘娘愿意用几回便用几回。”
两人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冉青禾这边刚跨出殿门,就听见了这震天的吵嚷声,远远一瞧。
冉青禾:?殿门口什么时候站了对黑白无常
冉青禾踱步过去,周围宫人已然跪了一地:“参见娘娘。”
见佩玉仍沉浸地吵嘴,冉青禾抬高声音唤道:“佩玉。”
佩玉立刻回神,和黑无常一齐忙跪下行礼,只独留个白无常直直站在原地。
白无常木听紧紧攥着石杵,怔愣站在原地,连行礼也忘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这位传闻中的荣妃娘娘,他想,恐怕四日之后,他暂时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