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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以她为饵 ...

  •   戌时三刻,勤政殿内烛火通明。

      沈渡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手按压发胀的太阳穴。这头疾是儿时落下的病根,每逢政务繁忙便要发作。福瑞见状忙挥退奉茶宫女,亲自为皇上按摩额角。

      “皇上,瑾贵妃方才差人送了安神汤来。”福瑞觑着主子神色,轻声道,“奴才让人温在灶上,可要尝一尝?”

      沈渡眼皮都未掀:“不必。”

      福瑞应了声是,心知这盅汤膳又要便宜底下人了。近来后宫风向微妙,皇上竟破例停了淑妃的避子汤。自太子降生后,宫中已有十余年未闻婴啼,如今这般变动......

      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今夜可要翻牌子?”福瑞试探道。

      沈渡睁开眼,抬手示意福瑞停下按摩的动作,他端起宫女新倒的茶浅浅地抿了口,味道太浓便搁置在一旁。

      福瑞公公没得到答复,心里边揣摩着皇上的意思。没说去,也没说不去。那大概就是后宫里面没有人能勾起皇上踏足的欲望了。

      往日福瑞公公便会主动说说瑾贵妃的好处,如今太子做了错事,皇上正在气头上,是断不会去关雎宫的。

      淑妃娘娘这个月已经去了几次,每次去,他也没发现皇上有明显的情动,总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新选进宫的女子除了和太后沾亲带故的那些,剩下的皇上也都见过,给了该有的位分,却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偌大的后宫美女如云,可一时之间,福瑞公公绞尽脑汁竟然想不出来一个可心人。

      沈渡睁开眼,指尖在案几上叩出规律的轻响。鎏金烛台映得他眉目如刀,眸光扫过正在收拾茶具的宫女时,那小宫女手一抖,整套霁蓝釉茶具摔得粉碎。

      小宫女连忙俯地告罪,身体抖若筛糠。

      “没规矩的东西,还不赶紧下去,明日不用来了,自去掖庭宫吧。”

      宫里面犯了错的小宫女也会被赶到掖庭宫做些苦活,小宫女捡回了一条命心有余悸地退下。福瑞公公却是福至心灵,小心地问:“皇上,掖庭宫那边的人说,月窈姑娘淋雨生了病,也没人为她诊治,顶着高烧的身子每日浣衣,做不好还要挨打,奴才听着感觉可怜得紧,不知您还记得这人不?”

      沈渡敲击桌面的手微微一顿,不辨喜怒,“你倒是消息灵通。”

      似乎没有斥责的意味,福瑞公公心中一喜,趁热打铁道:“老奴想着,她借走的伞还未归还,老奴要不要去讨要?”

      “朕的伞,太子的珠。”沈渡忽然轻笑,眼底却凝着寒霜,“福瑞啊,朕何时如此好性儿了?”

      月朗星稀,窗外隐约传来更漏声。

      三更天了。

      姜月窈脑袋昏昏沉沉,感觉身体似乎在被火炙烤,白日里被嬷嬷抽打得伤口隐隐发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青禾陪着她小声说话。

      “明日的赏花宴定是热闹极了,若是能去混上几块点心吃就好了。”青禾说完话,就触碰到了姜月窈滚烫的手,担忧道:“姐姐,你的身体好烫,明日赏花宴还能去伺候吗?听说京城中的贵女都很娇贵,若不然我们去求求嬷嬷,换旁人去吧。”

      姜月窈哑着声音玩笑道:“旁人能帮你藏点心吗?”

      青禾一听直呼罪过,还真以为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坚持要去赏花宴的,连连劝解。

      姜月窈觉得好笑,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轻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晦涩。

      叫她去赏花宴伺候,是张嬷嬷说的,也是瑾贵妃的意思。

      春日宴是为了给太子相看太子妃,瑾贵妃叫她去的目的,她或许能够猜到几分。不管这一趟是不是鸿门宴,她不去也得去。

      只是,

      姜月窈接着月光看了看墙角的伞,微微垂下眼

      只是她也是自愿的,她想去赏花宴伺候。

      ***

      春风和煦,莺歌蝶舞。青石砖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直通御花园,皱透生姿的假山与八角亭相映成趣,园内湖水碧波荡漾,杨柳生烟,京城中的贵女盛装打扮,头顶的珠翠熠熠生光,飘扬的裙摆华彩流溢,窈窕的倩影穿过湖上的九曲桥,行止牡丹园入座。

      今日来的这些贵女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个个都是矜贵无比的身份,生得也是花容月貌。

      赴宴的姑娘都知道名为赏花,实则是为了给太子选妃,趁着旁人表演才艺时,也忍不住偷偷地往上首去瞧,也就飞快地瞥上一眼,而后故作无事地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

      姜月窈得了为诸位贵女添茶倒酒的差事,她端着木托伺立在一旁,偶尔也会看看瑾贵妃上首的空位。

      场上丝竹舞蹈不绝,瑾贵妃含笑同她们说话,考量她们的言行举止,倒是今日的主角沈京墨看起来兴致缺缺的模样。

      “宋姑娘的琴声袅袅如同仙乐,叫人忘俗,什么烦恼事都没了,没想到这才情也如此了得,交本宫看,你的这篇牡丹赋意境高远,景情相生,当得魁首。”

      “娘娘谬赞,小女雕虫小计罢了。”宋芷盈盈一笑,“若是娘娘喜欢小女的琴,小女愿意常入宫为娘娘弹奏,为娘娘解忧。”

      瑾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复又问沈京墨,“墨儿,你最琴艺诗书,以你看宋小姐这琴和诗如何?”

      宋芷的父亲是当朝的丞相,深得皇上信任,宋芷本身也是京城第一才女,除此以外,宋芷的哥哥宋微章还是今年科考的状元,京城里门第高的贵公子中最出众的便是他。

      瑾贵妃最满意的太子妃人员便是宋芷,父亲受皇帝器重,哥哥前途无量,自身才情容貌也是京城贵女中的翘楚。

      只是偏偏沈京墨不怎么在意,将近一个时辰的赏花宴,或许旁人没有发现,瑾贵妃却是看得明白,沈京墨对这场宴会并不怎么上心,偏偏有几次的视线还落到场中端茶倒酒的宫女身上。

      在看谁不言而喻。

      沈京墨语气平平,“宋小姐才情出众。”

      除此以外,再无言语。

      瑾贵妃压下心中不满,“宋小姐落座吧,本宫新得了一把好琴,送给宋小姐正合适,岁欢你回宫取来送与宋小姐。宫中今年新酿了梨花白,诸位尝尝。”

      姜月窈为桌上的女眷倒酒,行至沈京墨的下首时,他食指轻扣桌案,“给孤添酒。”

      音量不大不小,她听得见,瑾贵妃自然也听得见。

      感受到瑾贵妃狠厉的视线,姜月窈昏沉得脑袋越发胀,她用力掐了一把手心,俯身给沈京墨倒酒,透明的酒液装满杯。

      姜月窈轻声道:“殿下,酒已经添满。”

      沈京墨想到这人方才弯腰给场中女子倒酒的模样,心里竟然生出几分不爽,又见她脸色发白,知她身体不适,脸色愈发难看,“站着,别动。”

      姜月窈有几分无奈,不明白沈京墨发什么疯,便也只好捧着酒站在他身侧。好在他的音量不算大,除了距离她最近的瑾贵妃,底下的贵女应该没有听见什么,只将她当作一个寻常侍候的小宫女。

      瑾贵妃忽然道:“本宫记得姜姑娘幼时也是才情出众,当年你随你母亲进宫参加中秋宴时,做过一首团圆诗,叫人记忆深刻,今日牡丹正好,又有你幼时玩伴珠玉在前,不如你也献诗一首,一同作乐。”

      姜月窈心中一紧,她倒是忘了,姜淑仪从前是京城中的贵女,和在座的小姐们应当是见过面的,若是被发现她是假的……

      姜月窈下意识地看向沈京墨,沈京墨却是不急不慌,看不出来什么。

      于是,她也放下心了,暗道她想的多,沈京墨见她出现在这都未担忧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

      宋芷端酒的手在空中一顿,仔细打量地姜月窈一眼,心里揣度着贵妃对姜淑仪的态度,“十多年未见淑仪姐姐,倒是生疏了,若不是贵妃娘娘提醒,我都不知道刚刚为我倒酒的小宫女是姐姐,不知这些日子姐姐可还好?”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贵女们以团扇掩面,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看向姜月窈的目光都带着些同情。

      当年的姜月窈和宋芷是京城中最风光的贵女,两人的容貌才情不相上下,可姜月窈的外祖是白家,姑母是太后,在家世上压了一截,便是目中无人,并不把宋芷放在眼里,如今地位颠倒,姜淑仪成了给宋芷端茶倒酒的宫女,也不知道被笑话多久。

      姜月窈不以为意,没认出她的身份便好。

      只是要她作诗,她自然是不会的。

      这些京城贵女怎么和楼里的读书人一样喜欢写些酸溜溜的诗歌,她不喜欢。

      姜月窈垂手,淡淡道:“奴婢才疏学浅,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她又看了眼主座上的空位,她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和这些贵女比谁做得好。承认了她没学问又能如何?

      “姜姐姐说笑了。”宋芷以帕掩唇,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姜姐姐当年可是连先帝都称赞过的才女,怎会作不出诗来?莫非不是嫌弃妹妹诗作粗陋不原与之作比?”

      姜月窈不耐蹙眉:“宋小姐,奴婢可没这样想。”

      宋芷脸一僵没想到她成了奴婢还敢和她顶嘴,碍于太子在场,她才没有垮下脸,忍着火,笑着说:“那是我强人所难了。”

      “姜淑仪你就是这般同本宫的贵客说话的?”贵妃娘娘沉下脸,“来人掌嘴二十。”

      话音刚落,沈京墨开口:“母妃?”

      “墨儿。”瑾贵妃淡淡地提醒,“你是皇子,是太子。”

      沈京墨手指一顿,今日来者众多,若是她维护罪臣之女的事情传到父皇耳中,怕是不好。

      他对上姜月窈湿漉漉的带着乞求的杏眼,略带僵硬地移开眼。

      小太监压着姜月窈跪下,姜月窈身子不适没有什么挣扎的力气,软软地跪在地上。执行的小太监高高举起手,便对上太子危险带着警告的眼神,落到姜月窈脸上时慌忙收了几分力气,饶是如此,也是清脆的响声,一道红红的印子。

      脸上火辣辣地疼,众人或嘲笑或议论的声音争前恐后地钻进姜月窈的脑子。

      是这样的,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没有权利的人底层人都是可以由着高位者欺辱的。

      她直直地跪着,盯着上首的空位,眼里散发着异于常人的光亮——她今日就赌这一把了。

      “皇上驾到!”

      所有人慌忙离席行礼,姜月窈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板才没晕过去。

      明黄色衣角从她眼前掠过,龙涎香的气息若有似无。沈渡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都平身吧。”

      来了。

      姜月窈强撑着起身,却见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在她面前停下。

      “这是怎么了?”

      她抬头,正撞进沈渡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竟主动问起她,事情比她预想的要好些。

      “皇上,这小宫女不知尊卑,冒犯了宋小姐,臣妾略施薄惩。”瑾贵妃从座位上起身相迎接。

      姜月窈狠狠闭了下眼,再睁开便是果决,她伸手攥住了皇上的衣袍,抬起脸,露出那张与许呦呦七分相似的脸,眼眶里蓄满泪水,眼尾红痣如血。

      用了从前在楼里老鸨教过的最柔弱娇媚的声音。

      “皇上,奴婢是冤枉的,求皇上救救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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