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生》旌有沐沐

3、故障与星空

　　文艺汇演当天，后台乱得像被台风席卷过的便利店。

　　鹿晚晴蹲在化妆间的角落，第十次检查手机里的伴奏文件。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指甲边缘被她咬得参差不齐。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为了这支现代舞版的《梁祝》，她偷偷练习了整整三周，甚至在数学课上都在脑海中默记动作。

　　"设备组！主音箱又出问题了！"走廊上有人大喊。

　　鹿晚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扒开人群冲向舞台侧翼，看见几个学生围着那台老旧的音响设备手忙脚乱。许晏半跪在地上，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正试图将一段断开的音频线重新接上，眉头紧锁成一道深沟。

　　"还有多久能修好？"鹿晚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许晏抬头看了她一眼，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主板烧了。你的节目在第几个？"

　　"第三个。"鹿晚晴攥紧了手机，"就是二十分钟后。"

　　许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备用设备在仓库，来不及了。你有其他方案吗？"

　　鹿晚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音频文件，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果用手机直接连监听音箱呢？音质会差很多，但至少..."

　　许晏眼睛一亮："音量可能不够。"

　　"那就把其他音箱都关掉，只留台口这两个。"鹿晚晴的语速越来越快，"观众席的灯也关掉，聚光灯打亮舞台，这样能集中注意力。"

　　许晏静静看了她两秒，然后转身对技术组打了个手势："按她说的做。主持人，报幕延迟五分钟。"

　　当报幕员念出"高三(7)班，现代舞《梁祝》"时，鹿晚晴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整个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她将手机递给台口的许晏，两人的指尖在交接时有一瞬间的触碰。

　　"加油。"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音乐从手机扬声器里流淌出来，在空旷的礼堂里显得格外单薄。鹿晚晴闭上眼睛，想象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音响系统。当她开始第一个动作时，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她化身为祝英台，在月光下诉说不能言明的爱意。

　　旋转、伸展、跳跃。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她练习过千百次的记忆。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前，她做了一个冒险的改编——原本设计的悲伤结尾被她改为一个向上的托举动作，仿佛化蝶不是终结，而是新生的开始。

　　礼堂里寂静了两秒，然后爆发出远超预期的掌声。鹿晚晴气喘吁吁地鞠躬，目光不自觉地寻找许晏的身影。他站在台侧的阴影里，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脸上的表情是鹿晚晴从未见过的——像是发现了某种珍贵的、易碎的宝物。

　　演出结束后，鹿晚晴回到后台收拾东西。大部分演员已经离开，化妆间里散落着用过的发胶瓶和化妆品。她蹲下来捡起一支被人踩扁的口红，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你的手机。"许晏站在门口，逆光中他的轮廓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鹿晚晴接过手机，发现屏幕已经贴了一张新的保护膜——她记得原来的那张有一道明显的划痕。

　　"谢谢。"她小声说，"音响的事也多亏你..."

　　"舞蹈很美。"许晏打断她，声音比平时柔和，"最后的改编很有想法。"

　　鹿晚晴感到一股热气涌上脸颊："临时想的。原版结局太悲伤了。"

　　"梁山伯与祝英台本来就是个悲剧。"许晏弯腰帮她捡起散落的发夹，"但你让他们飞走了。"

　　鹿晚晴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你不觉得有些故事值得一个更好的结局吗？"

　　许晏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们沉默地收拾着后台的杂物，偶尔手臂相碰，又迅速分开。当鹿晚晴从包里掏出矿泉水时，一张动漫贴纸从侧袋掉了出来。

　　"《星之梦》？"许晏捡起贴纸，难得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知道这个？"鹿晚晴瞪大眼睛，"超级冷门的！"

　　"天文馆的废弃机器人..."许晏的声音几乎带着怀念，"'人们为何要仰望星空呢'。"

　　"'因为那里有被遗忘的约定'！"鹿晚晴接上台词，激动得差点打翻水瓶，"你居然连台词都记得！"

　　许晏的嘴角微微上扬："初中时看过。"

　　"我有全套漫画！下周一借给你？"鹿晚晴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过于热情，"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许晏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走出学校时，夕阳已经西沉。许晏坚持要送鹿晚晴到公交站，理由是"演出器材还在后台，不安全"。路上鹿晚晴滔滔不绝地讲着《星之梦》的细节，许晏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但每当她说到关键情节时，他总会给出精准的回应，证明他确实看过。

　　"就是这站。"鹿晚晴在站牌前停下，"谢谢你今天...嗯，一切。"

　　许晏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你明天中午..."

　　"什么？"

　　"没什么。"许晏摇摇头，"晚安。"

　　第二天中午，鹿晚晴照例带着双份便当来到305教室。推开门时，她惊讶地发现许晏的座位上放着一本崭新的《星之梦》画集，旁边是一张纸条："谢谢你的便当。——XY"

　　鹿晚晴把纸条小心地夹进课本里，然后翻开画集。扉页上有一行小字："给那个让蝴蝶飞走的舞者。"

　　她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

　　接下来的两周，305教室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鹿晚晴每天变着花样带便当——周一的三明治，周二的饭团，周三的意面...许晏从一开始的客气推辞到后来的坦然接受，甚至开始留下小纸条点评菜品。

　　"煎蛋太咸了。"某张纸条上这样写道，后面却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文艺部开会时，许轻轻用探究的目光在鹿晚晴和许晏之间来回扫视，但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只有鹿晚晴自己知道，每当许晏用他那平静的声音念出"高三(7)班代表"时，她的心跳会不受控制地加速。

　　周五放学后，鹿晚晴在图书馆偶遇了正在还书的许晏。他站在天文类书架前，手指轻轻抚过一本《夏季星空指南》的书脊。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想看星星吗？"鹿晚晴鬼使神差地问。

　　许晏转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下周一晚上有英仙座流星雨。"鹿晚晴指着那本书，"天文社在教学楼顶楼组织观测活动，我...刚好是成员。"

　　许晏的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指上，沉默了几秒："周一晚上我要去便利店打工。"

　　"哦..."鹿晚晴努力掩饰失望，"没关系，我就是随口..."

　　"但周二凌晨两点是极大期。"许晏合上书，"那时候...我应该下班了。"

　　鹿晚晴抬头看他，发现许晏的耳尖微微泛红。

　　"学校后门的那堵矮墙，"她小声说，"凌晨一点五十，我在那里等你。"

　　许晏轻轻点头，转身离开时，鹿晚晴分明看见他嘴角噙着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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