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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怀璧 ...

  •   晌午,菜市场。
      代刑之人被推上邢台,行刑官员一核姓名,围观者立即炸开了锅。
      “这名字有点耳熟!”说这话的肯定是不在江湖或者刚入江湖的雏儿。
      “也许是过于大众化?”说这话的人直接招来了一堆鄙视的眼神。
      沾了点江湖气息的人倒是想起了一二:“啊,好像跟个什么魔头同名。”
      “什么同名,压根就是同一个人!”有知情者得意地揭开真相。
      装老江湖的那人急了:“你傻了吧,人家都说了是左师大人的老爹了。”
      “你才傻,她老爹就不可能是魔头了?说起来也是,这隋夫人娘家似乎是姓孤。”
      “……怎么可能……”
      “你说那位大人是二姑娘还是三姑娘?”
      旁边几个真正的老江湖看不过去了,忙插嘴转开话题,免得他们打起来:“既然隋旋肯出来担罪,那应该就是三姑娘吧,听说二姑娘跟她爹处得不好。”
      “哎,可别说,这姑娘一身男装俊俏得很,骗过了多少人啊。”
      “就是,我前些年行走江湖时在静知就见过她一次,那个风度翩翩啊,多少姑娘见了都脸红。”
      “就是不知道女装怎么样?”
      其余人默默在脑海里虚构了一幅娇俏佳人的场景,然后一齐抖了抖:“不敢想象,无法想象!”
      ……
      菜市场不远处一座茶楼二楼雅间传出来几声嗤笑。扶苏一行四人正撑开窗子往外看,津津有味地听底下种种猜测。
      卿御史看了半天,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何会定在此处行刑?”按说用杖刑,只要不是杖死的刑罚,应在公堂之上施行,断不会是这夺命之地。
      秦乙大大咧咧推了探头探脑的扶苏一把:“不用说,肯定是他动的手脚。”
      那使棍棒的小吏下手着实狠辣,虽然隔得有些远,环境又有些嘈杂,扶苏临窗细听,还是隐约能感受到它落在皮肉之上那硬邦邦的令人不舒服的声音,不由眯眼笑了笑:“小恕不喜欢他。”
      “那你也不能落井下石不是。”秦乙的话语看似是为隋旋抱不平,但那语气和表情无一不显示出他的兴奋来。
      扶苏很鄙视地瞥他一眼,直接无视,自顾咬着茶点果品。
      卿御史也道:“再怎么说,他愿为女代罚,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只可惜左大人此时不在。”一直沉默的郑襄阳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见秦、卿二投来的疑惑目光,只笑笑不作解释。
      扶苏还趴在窗台上看热闹。看着看着,忽然把手上的一捧糕点全扔进嘴里胡乱吞下,然后跳上窗台又跃下了茶楼。
      三人凑近来看,却早已不见他踪影。面面相觑。
      秦侍郎:“好厉害的轻功。”
      郑尚书:“左大人更快。”
      卿御史;“这么多糕点,他没噎住么?”
      ……
      话说扶苏下楼之后,往人群里一钻,拽了个人就往巷子里奔去。今日来看热闹的少说也有半数京都人士,闹哄哄地推攘着,只觉眼前一花,也不知他怎么就挤到前边去了。
      被拽住的那人尖叫了几声,扭头来见着他的模样,忽然又不做声了。
      扶苏松手,闲闲看着她:“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那华服女子瞪他一眼,扭头想走,又听背后飘来一句话,只得硬生生收住了脚。
      “正好我打算去灵潜那儿坐坐。”
      女子回头忿忿地望着他。
      “不在宫里好好呆着,总往外头跑,灵潜也不管管你。”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有什么资格说我。”女子边说边偷偷地看着巷口。
      “我说怎么回来这么久,也老见不着你。”扶苏负手踱开几步,兀自笑道,“原来情窦初开了,丫头。”那女子一下子红了脸,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扶苏道:“丫头,别胡来。”
      女子哼了声:“我以为你会懂。”
      扶苏拍拍她的头:“是,我懂。可是我不认为这是对的。”
      “恐怕你是怕孤明月不认为这是对的。”
      “都一样。”
      “她那儿我会说清楚的。”女子抿了抿嘴,小声道,“别告诉皇兄。”
      “是,长公主。”扶苏无奈,看她一转身跑远了,摸了摸鼻子,心里却有些恍惚。

      二月二十日,御扇免罪、隋父代刑一事传到了萧关。
      这时玉澈挨了五十大板的尊臀已好得七七八八了,而明月被罚上缴的二百两也东挪西借地凑齐上交了。诏书下达前,玉澈正倚窗发着怔,额头鼻尖的红肿消散了些;明月蹲在房外捣药,偷偷地瞥窗口的玉人。听了诏书,玉澈难得地望她一眼,啪的一声拉上了窗。
      这下换明月发怔了,呆了好久才继续捣药,只是很明显地手足无措心不在焉。
      隋旋之于玉澈,连同与他有关的东西都是禁忌。更何况,她还是那场灭门之祸的缘由。
      二十年前,明月降生在涟教,祭司岚赐名恕。听长老们说,口含仙玉,幼而能言,一见就知不凡。隋旋也是非常欢喜这个女儿的,甚至特意祭祀求卦。然而卦象非常奇怪,似吉似凶,连作为天神之子的都连连摇头叹息。此事被搁置了下来,直到她长到三四岁,忽然地生了场怪病,怎么治也不见起色。后来有位云游高人来此,说是因东方有玉冲撞了二姑娘,夺取了她的生气。这东方之玉,便是指东屏玉家。
      渊绿虽然尚巫,但还没愚昧到听信这种荒谬之辞的地步。起初隋旋并不理会,但日复一日地求医无果,眼看女儿就要夭折,心理便有些阴郁,道不如试试这法子。
      于是,景德十四年,涟教血洗东屏玉家,杀家主仆婢二百八十余口人。而远上逐落拜师的玉澈得以逃生。玉澈学成返家,誓除涟教以报灭门之仇。
      巧的是,玉氏一灭,二姑娘复又安康,全无病态。只是年纪渐长,愈发厌恶父亲的所作所为,日渐疏远。之后师从长生殿国师,十五出道,却正正在静知遇上玉澈,二人遂成知交,渐渐情意相投。却在某日,被他察觉出身份,愤而割袍断义。原以为情缘已了,却惊在百官簿上见其名。眼睁睁见他被赐婚,见他迎娶新娘,见他宦海浮沉,却是一句话都不能说。
      如今诏书一宣,那些被两人刻意忘记的往事又重新浮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明月暗暗自责: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了他。虽然她那时不过几岁小儿不谙世事,但所有祸事确是因她而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明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着药杵,怔忪之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之响,硬生生把她从往事中拉扯了出来。对方抓住她的肩头将她提起来,张口就问:“你真是女的?”明月吃痛缩了缩肩,但没能挣出她的禁锢,只得叹道:“素素,轻点好么。”
      秦素松手,抓了抓头,蹲下来看她的脸,喃喃:“有人说你是女的,俺不信。”
      明月回头望了望那紧闭的门窗,收拾起药草药罐,引她往回廊上一靠,慢慢道:“你应该信。”
      秦素的眼神一下子愤怒起来:“你蒙俺!”
      明月哑然不知如何解释,余光瞥见一道清白身影飘了来,忙喊:“知暮!”那身影近了,正是手握缨枪的知暮。他看了看二人,很快明白过来,拉着秦素小声道:“你先等一下,过会我给你说清楚。”
      秦素忿忿看她一眼,转身往廊柱上一靠。
      知暮苦笑,向明月道:“双重四万军民谢过大人大恩,特托我来说一声。”明月神情一黯,点点头,也是苦笑不已。
      知暮顿了顿,又道:“大人何须介怀?神墓再金贵,也不过是故人之穴而已。不管它藏了多少秘密多少故事,对国体其实并无太大实质影响。对知暮来说,保护尚在人世的百姓,才是头等大事。”
      明月勉强笑道:“多谢。”这就告辞,端了药罐几个闪身消失在转廊里。
      叶知暮拍拍靠着廊柱一声不吭的秦素的肩膀,压低声音问:“怎么,还生气?”秦素扭了身子回避,面上板得青灰。
      “大人隐瞒身份,自然是为了方便行事。你因为这个而怪她做什么?”
      “可是你却晓得!”秦素忿忿瞪着他,不知为何,脸有点红。
      知暮也红了脸,他想起当初窥见不该见的那一幕,有些结巴:“这,这个,我,我是无意间……”
      秦素不知内幕,只当他的脸红也是为了自己。偏偏他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一急一气之下扭头就走,靴子踢得啪嗒响。走了半天,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远远看见知暮还傻站在那里发呆,一时更气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就这么胡乱走着,踏踩着花花草草出气。踩了之后又有些心痛。
      “我的药!”
      秦素抬头,见一红衣后生凭窗指向自己喃喃着什么,心里茫然,不由向前走了两步想挺清楚。
      那后生脸都绿了,爬上窗台跳了下来,快步走近她,口中凶巴巴地道:“别动!你别动!我的药!”
      秦素细看了他走出的那窗子,上悬一块幡巾,勾了些字,下方勾画着一只罐子。秦素不识字,但还是看得懂那图的,看看脚下东倒西歪的花草,自知犯了错,语气弱弱地问:“是赵都督请的郎中么?”
      后生理也不理,小心跨过花草,指着自己的脚印,皱眉道:“出去。”秦素乖乖踩着他的足迹跨出药圃,绕着边上留的小道慢慢挪出去。见那后生在药圃里扶枝拨叶地忙活,有心去帮忙,却被不耐烦地喝退。
      等那后生终于处理好药草,抓了条湿毛巾擦手时,秦素喃喃道歉。后生还是不理她,挥挥手赶人。秦素只得拖着步子离开。
      这夜申正时分,秦素用晚饭时突然病倒,全身起红疹发虚汗,神志不清。郎中开了好几张方子对药服了,也不见任何起色。一来二去的,秦大官人也死了心,由着她自生自灭,只差了一个婢女伺候着。他对这庶出的呆女儿一向不上心,这么做还算十分仁厚了。
      明月听闻后去她暂居的小院看望,正巧在路上遇着知暮,二人一道进了门,又是把脉又是看起色,谁也不知是什么病。要来吃剩的饭菜茶水查过,都很正常。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天色渐暗,却仍一无所获。
      明月问:“她见了你之后去了哪儿?”
      知暮想了一会,答道:“往南面去了。当时我提醒了句大门在东面,可她没听。”
      “南面……”明月又问,“都督府南面都住些什么人?”
      “听说是供着从民间聘来的将才,什么人都有。”
      明月想起了什么,汗毛直立。眉头一皱,不确定地问:“最近有招过郎中么?”
      “有,我还见过,医术很高明,不过性子有点怪。”知暮喜道,“不妨请他来瞧一瞧?”
      明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去拜访一下。”思索一会,让知暮守在病榻旁,独自夜访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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