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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七合 ...

  •   “右大人好生闲适。”
      明月闻言,懒懒掀开一只眼皮望去。耶离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俯身凑来,摸着下巴满脸的愤恨。
      “恩人哪……”明月颤颤地伸出手。
      耶离愠色未退,“大半夜挖人出房寻人,扰人清梦,天理不容!”
      明月的脸皮抽搐幅度极大,“耶兄再不捎我回城,天下便真的容不下我了……”
      “你受伤了?”耶离很快注意到她腿上缠的巾帕上有血迹渗出。
      “这不是重点!”明月斩钉截铁地截断他的思绪。
      “……呃?”
      “你有带水和干粮没?我出城前没吃。”
      “……有。”耶离扭头唤道,“七月,把水壶和粮袋拿来。”
      明月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人。
      “还能动么?”耶离下马去扶,回应他的是一张呲牙咧嘴的青脸,“唔,看来伤得不轻。”
      好不容易撑着她跨上马背,怎么行路又犯了难。
      明月撇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我是担心左大人迁怒。”耶离跟着上马,接过七月递过的水壶和粮袋递上,长臂一收,将她圈在怀里。一抖缰绳,行往西方。
      明月小口灌了半壶水,头埋入粮袋搜寻干粮,手里还撕了干肉片往嘴里塞,口齿含糊地问:“他生气了?”
      “踢破了连将军府上两扇门。”
      明月不甚在意地道:“很正常么。”
      耶离语气幽怨:“扶苏差点摔了皇上赐的将军令,多亏李校尉劝住。”
      “……没事,他是在气皇上。”
      “……”
      “少主,七月先行回城通报,遣人接迎右大人。”行在前头探路的七月一弓身,快马扬鞭先噔走了。
      明月望了半晌,问:“耶兄这书童何时收的?”
      “十二三年前。”
      “一直都伴耶兄左右?”明月漫不经心地啃着干饼。
      “中间九年未得见。”
      “哦——”
      耶离叹气:“听扶苏说,七月身份有问题。把他栓在身边,兴许比让他暗地里动手脚好点。”
      明月翻过红袍覆在身上,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方位缩好,整颗脑袋都埋进他的大氅。
      “耶兄,我一直想问……”
      耶离了然,敬慕地正了正身,道:“莫要忘了,家师一枝笔写尽天下事。早在入萧关那晚,师父飞鸽传书于我……”
      “飞鸽?”明月质疑之。
      “小小圣塔克拉玛,难不到师父。飞鸽捎来的,是一册未封册的右卿传。”
      “我的?”明月的脑袋探出了大氅,额上鸡蛋大的第一桥明晃晃,“你是说,圣使殿下专为我立了传记?”
      耶离笑道:“嗯,家师为你写了京都少年传。”
      明月细眼蒙蒙,贼亮如豆:“那么……”
      “命我续神将传及扬名传。”
      明月很快嗅出了端倪:“这么说,我将一举成名天下知、稳立百晓猪江湖红人榜?但是……我只是一介军师,又哪来神将一说?”
      耶离脸色发青,“别拿正传与这种不入流的评书相比。况且,如今谁人不知渊绿右大人,难道不算是扬名天下?不涉沙场的玉涅尚能委以破军名头,你堂堂右大人,又为何不能称之为将才?”
      自知套不出内幕,明月百无聊赖,继续缩回原位窝好。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
      “其一,玉澈曾提过你,圣使座下一公子,习史,钻习阵术。其二,你与他一样……一样,都习惯在腰上挂一只紫色的锦囊。”闷闷的声音自氅下传出。
      耶离不知如何应答,只拍拍她钻来钻去的脑袋,以示安慰。没多久,怀中人便失去了动作。揭开大氅一角细看,明月歪着头,阖了双眼,已然熟睡过去。左颊一道血痕自颌下延至鬓角,微陷入肌肤,红得触目惊心。

      送明月回城时天已微亮。扶苏正在城头张望,一见着他怀里的红袍,三两下甩出飞爪钩住雉堞凸处,利索地横踏城墙跃下,提气飞来,掀了红袍审视明月的脸。良久,道:“额上绑这么大颗珠子,看起来真傻……哎,你抱她做什么!”
      瞪眼,抢过明月按在怀里,十足看采花盗的眼神。
      耶离苦笑:“好好,我不该用抱的,下次直接拿绳子捆住拖来。”
      扶苏抬起明月的头转转,望向他时又换成看匪贼的眼神:“她脸怎么了?”
      “不是我伤的!”耶离唯恐被殃及,忙着解释,“我找着她时就这样了。”
      目光下移,扫见沾有血迹的帕子。再抬头,终于发觉明月脸色暗青,唇色苍白。扶苏飞快跑回城,在一处空地放下她,嚷道:“林大夫,快来看看她!”
      早被揪出候在城门一夜的林大夫上前审查脚上伤势,又拍拍她左颊的鞭痕,面色沉郁。“大人莫急,小伤而已,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只是……脸上这疤痕……”
      扶苏脸色一变:“去不掉了么?”
      “不不。去疤倒没什么,不出一年就能消掉。只是……”
      “一年?!”
      “又不是什么姑娘家,这么点伤也咋乎。”叶知暮甩着缨枪冷哼。
      扶苏阴郁地白他一眼,松手问:“只是什么?”
      林大夫咳几声,将注意力拉回:“只是,右大人这回,怕是碰上奉枝七合的人了。”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场面顷刻静下来。片刻之后,城里城外又是一阵喧闹。
      “七合?”扶苏喉咙发干。
      “也就是说,奉枝卿族已踏入了焉云土地?”叶知暮长枪一立,斗志昂扬。
      “可……我军并未探得这事啊。”
      “大夫搞错了吧,奉枝与我形如井河水,怎么胆敢私入我朝边境?”
      “要真碰上七合那群匪徒,恐怕右大人早……”
      “就是,像那种没人性的匪寇……”
      如玉怔怔问道:“七合?”
      耶离道:“七合是奉枝掌权派,共半轮钵、一方鬼、玉四千、七离、九佞、歧路十三和雷百万七人。这七人行事诡谲,在封爵前又是干的暗杀、无间、勒索的勾当,并未受过正统贵族教谕,因此所擅之术也是千奇百怪。听说七合在朝廷倍受排挤,但在民间却有相当高的威望。”
      “那他们,都擅长些什么呢?”有人问道。
      “玉四千擅‘桃花袖’,七离一柄断水剑行遍天下,九佞为毒宗传人,歧路十三会龟息法,至于另两人……未曾听得。半轮钵身为掌门,自然不须亲自动手。而雷百万是前两年入的七合,补玉四千之妹玉涅隐退的任职,这几年来也一直没大动作,所以,难说……”耶离看向问话的那人,“这位兄弟又是谁?”
      那人憨憨地笑,推一把身边与之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人,“我叫常颜,这位是我胞弟,常歌。”
      常歌不发一言。
      “听李校尉谈起过你们二人,评状极高哪。”耶离笑着一抱拳。常颜恭敬回礼,常歌点头致意。
      “玉涅,是七合的人?”如玉好奇道。
      耶离脸色变得阴沉,“曾是,但因两年前大闹奉枝祖帝寝宫,被弹出七合之列。世人惯称她为七合之妹。”
      “现在她策定江湖排行榜,闲时嗑嗑牙造造谣道道他人长短……好了,你们都进城去吧。这事先搁着,谁也不许跟右大人提。”始终沉默的扶苏突然不咸不淡地抛出几句,抱起明月往中城走去。
      战士们齐齐应声,渐渐散去。
      累了一晚上,大多战士先行回房歇了。很块城门便只剩常氏二兄弟。
      常颜憨憨的神情未褪,声音里却尽带着谐谑:“九啊,他们说咱是不入流的匪寇呢。”常歌不客气地踢回去:“那是说你。”
      “原来我等形象如此之差,看来日后得注意着点了。九啊,被人喊作匪寇,不觉得自尊受创么?”
      “……滚!”
      “那个耶少主说话倒公正点,虽说‘勾当’两字听了怪受打击的。”
      “……雷百万,你想作我的药人?”
      “啊,暂时没那个意向。——你说说,那耶离怎么就对咱这么了解呢?”
      常歌以眼白轰炸之。“……你问我,我问谁。”
      “九啊,过几天你药死他算了。那人放这儿很危险。”
      “想死,自己上。”
      “话说这样太麻烦,还不如干脆干掉孤明月来得简单。”
      “你自去试试。”
      “还是不了,千江月有话在先……惹上那群恶毒的女人,咱也没啥好果子吃。”
      静了一会。
      “对了,九,刚才我好像见着十三了。”
      常歌一贯冷漠的脸上显出松动的迹象,皱眉问道:“她来干什么?”
      常颜摊手无奈道:“不定是来搅局的。”
      “给撵回去。”
      “没那本事。技不如人哪……”常颜仰天长叹,“话说,伤孤明月的那只,不是咱家玉涅吧?”
      “肯定是了。”
      “老一老四出行……咱都溜了,那朝中怎么办?”
      常歌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一闪而过,语调却仍是冷冰冰的:“老大扛得住。”
      “这可难说。若是老大……”
      “他既是老大,行事自然有分寸,不用你操心。”
      “啊,可总算说了个长句……九,玉涅又偷了你的新药?”
      “……”
      常颜哀叹,“怪不得阴阳怪气的。”
      “待四千一出关,立刻通知他将此兽拎回。”常歌眼刀与嘴刀齐飞。
      “知道。这丫头太野,差点坏了咱的大事啊。”
      “哼。”
      “九,你说,纹梨那边怎么一直都没动静呢?”
      “估计,碰上对头了。”
      常颜直觉地瞪大眼问:“——谁?”
      常歌脸上又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江附。”

      明月不过两天就醒了,但每每不到一个时辰,又在扶苏絮絮的言辞间昏睡过去。
      “……我的话就那么具有催眠效果么?”扶苏纳闷至极。
      耶离上前嗅了嗅,四处把捏,道:“中了大分量迷药,休息月余就没事了。”
      扶苏以流风扇叩击床槛,“什么迷药这么厉害?”
      “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千江月的‘如梦令’。”
      “千江月?!”扶苏揪着扇上坠穗怪叫,“她什么时候跟千江月扯乎上的?”
      “家师曾提起,右大人似乎与千江月结怨颇深。”
      “又是七合又是千江月的,这下事情可大发了。”扶苏在凳上坐定,没耐心地踢地上毯角,摆出一副伤心人的面孔,“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声……哎,当初那个尊师敬长的小师妹上哪儿去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么,动辄打杀,城府深沉,表面纯良内心狭隘,哪还有半分女人的样子?”
      耶离忍不住插话:“呐,你是在说右大人?”
      “怎么可能?”扶苏刷地跳起来,流风扇狂戳桌面,“我家明月那叫飒爽英姿!飒爽英姿、飒爽英姿你懂不懂?就那群见不得光的恶女人,哪比得上我家明月。”
      耶离悻悻恭维:“嗯……巾帼英雄嘛。”
      “咚咚咚”三声,有人敲门。“属下李纲,求见两位大人。”
      扶苏整整衣冠,手一抬,耶离知趣地去开了门。
      “左大人,萧关运来的粮草八车及随行精兵二千已到。”
      “哦哦,就这事?怎么累得一身汗?喏,拿块帕子去擦擦。”扶苏回答得漫不经心。
      李纲接过帕子抹了把脸,踟蹰一会,咬咬牙,拱手又道:“大人,萧关传来捷报,幽郡、双重三城失守。”
      扶苏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坐直了身子问:“萧关六城中居西与西南、西北的那三个郡?不是说萧关有赵天允坐镇,万无一失的么,怎么就突然丢了城?”
      “禀大人,赵都督前日收到焉云陷落的伪信,率轻骑三千五前来救援,未想刚出萧关不过二十里,东面钟城烽火已起。待都督赶至钟城,幽郡、大重、小重三城已纷纷挂上印天军程字旗。原来印天出动六千轻骑、六千步兵直攻萧西,这才知是中了敌方的调虎离山之计。都督现已退守连州、钟城、回州。”
      “谁伪造的信,又是仿的谁的笔迹,查出来没?”
      李纲向床上投去一眼,低声道:“都督信中并未提起。”
      “哦,果然麻烦了……这事先别让右大人知道,她需要静养。”
      李纲神色为难,直往后瞟,“可是……”
      扶苏一惊,忙回过头来。明月已撑起半个身子仰靠在床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林扶苏,你管得太多了。”
      扶苏起身垂首,“我有罪我忏悔我闭嘴。”
      明月揉着眉心道:“李校尉,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右大人明示。”
      “焉云距萧关百里之遥,治理的话反而、反而分散兵力,实乃兵之大忌。那为何,……为何非夺它不可呢?”几句话仿佛费了她毕生气力,中间歇了三次,连连喘着粗气,说完后已是冷汗直流,濡湿了额头鬓角的碎发。
      李纲豫色更重,又拱手道:“右大人问话,属下本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奈何将军与都督立约在先,属下……”
      明月点头道:“孤某不做强人所难之事。这些时日……连将军为何、为何一直没有露面?”
      “右大人……”
      “萧关三城失守,这么大的事,李校尉不去与连将军商议,反倒禀告我们这俩局外人。孤某倒想问问,李校尉究竟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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