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沉》还泪草

7、素琴弹复弹，会有知音知

　　When i am dead, my dearest
　　Christina Rossetti
　　When i am dead, my dearest,
　　Sing no sad songs for me;
　　Plant thou no roses at my head,
　　Nor shady cypress tree;
　　Be the green grass above me
　　With showers and dewdrops wet;
　　And if thou wilt, remember,
　　And if thou wilt, forget.

　　I shall not see the shadows,
　　I shall not feel the rain;
　　I shall not hear the nightingale
　　Sing on as f in pain;
　　And dreaming through the twilight
　　That doth not rise nor set,
　　Haply i may remember,
　　And haply may forget.
　　当我死了，我亲爱的，
　　不要为我唱响哀歌，
　　不要在我的头边栽种玫瑰，
　　也不要柏树荫蔽；
　　希望绿草覆盖我的身躯，
　　带着湿湿的雨水与露珠，
　　如果你愿意，记着我，
　　如果你愿意，忘记我。

　　我不会看见那阴影，
　　我不会感到那雨水；
　　我不会听到夜莺的，
　　命长仿佛含着哀伤；

　　一直在黎明微光的梦中，
　　既不升起也不沉落，
　　或许我会记着，
　　或许我会忘记。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抱着暖水袋窝在沙发上，怡颜想。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何其浪漫，她只觉悲哀，一日相拥的代价是三百六十四日的天各一方，给了你隐隐的希望又让你不断失望，偏生断不开对那点微乎其微的曙光的念想。得，不成；弃，不舍。更可悲的是，内心逐渐麻木，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一切，像一只游在水里的鱼，慢慢加热，水温逐渐升高，敏锐地观察到周围变化的鱼焦躁，不安，游来游去，四处寻找出口。终于，鱼失望地发现离开无果，便渐渐地安静下来，开始逐渐适应水温，再一次变得悠然、自得。最后的最后，当又一簇火苗蹿起，尚未来得及开口，一切已经飘然远去，鱼终于明白，原来，世界如此凶险，原来，自己即将死去。
　　每个女孩都曾做过公主梦，有最可口的食物，最华丽的衣服，最优雅的举止，最完美的容颜，最绚烂的花园，最温馨的卧室，亦有最和美的家庭，最帅气的王子，最忠诚的骑士。怡颜也一样，幻想着有王子对自己温柔体贴，悉心照顾，从此伉俪情深矢志不渝。然世间之事，偏生就是一个不怎么好笑的黑色幽默，离天堂那么近，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够着，偏偏少了最后一级阶梯，曾经那么美好的公主梦，终于输给了“习惯”，终于，不再做梦。就像现在，终于习惯了胃疼的时候自己准备一杯热水，一粒胃药，一个暖水袋，终于习惯了没有南子轩的薄荷糖也能吃得下苦涩的药粒，还可以告诉自己原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舅舅舅妈遗憾结婚第二天就开始工作，送女儿离开就张罗着要补度蜜月，背起包开始环游欧洲，享受生活。怡颜也乐见其成，豪迈地拍拍胸膛表示一切ok，送走舅舅舅妈，开始用大段大段的时间发呆。不是深沉，无关忧伤，只是单纯地用这种方式休息大脑，任记忆碎片漫无边际杂乱无章地涌现，不去整理，任君恣意妄为。
　　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听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看阳光登堂入室后由气势汹汹到气数将尽到狼狈收场，一下午的时间便可以度过。怡颜再一次拿起桌上薄薄的信纸，复古的青铜色，回忆的感觉，淡淡的用细线勾勒出一株亭亭而立的墨兰，有了点遗世独立的味道，李想说，这就是他眼中的陆怡颜，空谷幽兰，“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的空谷幽兰。信纸上只写着一首诗，字体刚硬雄健，是怡颜喜欢的类型，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Mine be a cot beside the hill;
　　A bee-hive's hum shall soothe my ear;
　　A willowy brook that turns a mill,
　　With many a fall shall linger near.

　　The swallow,oft,beneath my thatch
　　Shall twitter from her clay-built nest;
　　Oft shall the pilgrim lift the latch,
　　And share my meal, a welcome guest

　　Around my ivied porch shall spring
　　Each fragrant flower that drinks the dew;
　　And Lucy, at her wheel, shall sing
　　In russet gown and apron blue.

　　The village-church among the trees,
　　Where first our marriage-vows were given,
　　With merry peals shall swell the breeze
　　And point with taper spire to Heaven.
　　但愿山脚下有一间小屋，
　　有蜂巢嗡嗡声萦绕耳际；
　　柳荫下溪水环绕着磨坊，
　　有一些瀑布就在这旁边。

　　但愿我那茅屋的屋檐下，
　　常有燕子在鸟巢里鸣唱；
　　但愿朝圣者走进我家，
　　欢迎贵客和我分享食粮。

　　环绕着趴满常春藤的门廊，
　　吸吮露珠的芬芳花朵绽放；
　　褐衣蓝裙穿在Lucy身上，
　　愿她一边纺线一边歌唱。

　　树林里有座乡村教堂，
　　那是我们缔结婚约的地方；
　　欢快的钟声随风飘扬，
　　锥形的塔尖指向天堂。
　　是Samuel Rogers的那首《A WISH》，怡颜也曾经读过，只不过李想在诗的最后用楷体加了一句：“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惟愿与卿泛舟镜湖，春日观花，夏日听蝉，箫吹秋月，酒饮冬霜，岁月静好，不知魏晋。”
　　新学期已经过去了一半，适应了新的生活，还邂逅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李想，怡颜看着信纸，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总是在想，是否，西北的沙子也是盐做的，所以饭菜才会咸的登峰造极。班主任对这个上课睡觉还能考到班里第一的学生格外宽容，胃病常常发作，于是很多时候，怡颜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就像现在，前几天的一场胃病可以让自己在家逍遥到想上学的那天为止。她心里有点忐忑，盼着去学校，又怕见到李想。横着走路的她居然会因为李想一句“我们在一起吧”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李想，真的是害人不浅。
　　指尖拂过信纸，因了水印的缘故显得沟沟壑壑颇不光滑。怡颜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极了这张信纸，不再平静，一池春水吹皱，与那个引以为知音的李想有关。她甚至觉得神奇，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般滋味，说不上原因，喜欢就是喜欢了，无关身份，无关时间，看不见万般想念，见面后又故作漠然。而她居然真的被李仪说中，喜欢上了李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怡颜小心收好信纸，大略，是从开学迎新晚会吧。
　　怡颜和李仪渐渐熟悉，很多时候，李想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听她们讲话，不发一言。迎新晚会上，李想节目压轴，一身不怎么合适的白色长衫，拿出洞箫吹起《妆台秋思》，罢了又接一曲《梁祝》，她有点吃惊地看了一眼李想，又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只静静听箫声若有若无，回荡在礼堂。良久，浅浅微笑，如同饥渴的人终于画好了饼，望见了梅，山伯与英台终于化为蝴蝶天涯相随，且不论日后是否会劳燕分飞，至少此时，他们做了个执子之手，比翼双飞。“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很美，且暂不顾下一句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礼堂里掌声雷动，有女生激动不已，她想，倒还真是个祸水呢，特别是在这个阴盛阳衰的学校。
　　李想鞠躬、谢幕，又回身走向舞台中央，原本颇有磁力的声音经过劣质的音箱变得无比诡异，似是捏着喉咙尖锐地说话，却又有着无限的苍凉。怡颜觉得好笑，又抬头看了眼李想。
　　“这两首曲子，是献给陆怡颜同学，高山流水，倾尽此曲为知音，也想请陆怡颜同学晚会结束后等我一下，为她补过生日。”
　　怡颜只是木木地重复那句“高山流水，倾尽此曲为知音”，在礼堂四处起哄声和女生们发出的艳羡声中头脑才渐渐转向清明。生日，是了，定是那日李仪的惊天一吼，李想才会知道。他说，高山流水，他说，此曲为知音，他说，要补过生日。怡颜脑袋又开始发蒙了，坐在一旁的李仪阴阳怪气地推一把她，“知音来了”。
　　她这才注意到，礼堂里已经只剩下几个人，李想拎着一盒蛋糕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身边是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关小雅。
　　李想转身，温柔地小声嘱咐关小雅先回家，关小雅倒颇有当实力派演员的潜质，对着李想楚楚可怜地说自己怕黑，再一脸忿忿地扫怡颜怡颜，眼中的嫉恨让怡颜不自觉后背发冷，转而又柔弱无辜盯着李想不说话。
　　李想宠溺地拍拍关小雅的脑袋，“听话，跟李仪一起早点回去。”李仪不情愿地拉着还想说点什么的关小雅很快离开。
　　彼时，南子轩也是常常拍自己的脑袋，如同拍家里那只叫andy的狗。
　　“颜颜乖，去，把哥哥的拖鞋叼过来。”
　　“颜颜，带你去吃冰激凌。”
　　“颜颜，这根骨头蛮适合你的。”
　　．．．．．．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幸福？”李想微笑着问。
　　怡颜这才发现自己又神游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故意四处张望，夜黑风高，是个打家劫舍的好日子。“嗯，关小雅走了？”
　　“小雅早就走了，就我们俩。”
　　怡颜不得不承认，听到关小雅离开，自己心里竟有那么点儿庆幸，甚至连自己都被这一念头吓到。
　　“吃吧，看你下午没吃东西”，李想递过不知何时拿出的苹果，怡颜有点吃惊，看着眼前发亮的苹果，有种暖暖的感觉洋溢在周身。她吃几口苹果，又抬头问一句：
　　“你的苹果怎么这么亮？”
　　说完恨不得咬断舌头，李想亦是低低地笑出声来。
　　“真想知道？”
　　“嗯”
　　“我用校服袖子擦的。用脏脏的袖子打磨、抛光，苹果就这么亮了。”
　　“．．．．．．”
　　“你相信前世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总觉得眼熟，好像早就见过。”
　　“李想同学，您在玩儿宝黛初遇的游戏吗？还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个搭讪的理由真不怎么高明。”
　　“我是认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