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一页书】四时不知梦》笔名难取

6、春食

　　云渡山的柳枝嫩芽初生时，一页书记起和无垢尘的春柳之约，于是重回不知梦。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恰逢不知梦风和日丽，梨花白胜雪，桃花笑春风。
　　风铃转君心动，佛者脚步霎时迟疑。
　　自冬日一别，又是数月未见。
　　未进小楼，便见得无垢尘从后山转来。
　　素衣如雪，青丝松挽，恰若放鹤归人，心素情闲，清溪淡月。
　　她远远见他，含笑拂衣：“一页书，久见了。”
　　一页书凝她片刻，回以一礼：“久见了，无垢尘。”
　　复行数步，接过竹编小篮：“我来。”
　　无垢尘嫣然：“好。”
　　一页书低眉，见得篮中一片翠绿，各色野菜井然有序，平添春日意趣。
　　“春日食野，颇有风味。”
　　“顺应时节，自得其乐，方不负天地馈赠。”
　　步态闲雅，并他回了小楼，令他将野菜放到厨房。
　　两人对坐在窗前，小楼炭炉终日不熄，始终暖意融融，无垢尘素手煮茶，一页书半倚窗边，眉眼和煦。
　　春日负暄，佐以春茶春水，便是熙熙天地一闲人。
　　“冬日一别，又是数月不见，一页书近来可好？”
　　“尚可，同往常一般无二。”
　　这番回答，无垢尘习以为常，一丝笑意如微风流云：“你来得恰好，正好尝尝明前茶。”
　　一页书看她：“正是为这明前茶而来，若再来迟些，只怕这茶是留不下了。”
　　她婉然一笑：“这倒是实话，今年雨水来早，雨前茶只得一小坛，若再舍去，可真是令我万分痛心。”
　　一页书朗笑：“知你爱茶，我又怎能夺你所爱，得尝一盏，一页书已是心满意足。”
　　无垢尘抬手为他斟茶：“为一盏茶不远千里，一页书当真茶痴无疑。”
　　一页书接过茶，茶汤清亮，袅袅余香，浅饮一口，清甜微苦，回味悠长，再饮舌面生津，舌底鸣泉。
　　“当真好茶。”
　　无垢尘笑：“不负一页书远道而来罢。”
　　一页书放下茶盏，无垢尘为他续上，他凝目看她：“得见故人，又饮新茶，此番远行，一页书知足矣。”
　　“咦，大好春色尚未领略，一页书知足太早。”她笑语嫣然：“春日之趣，不止于此。”
　　复又问：“一页书此行，可暂留几日？”
　　一页书垂眸饮茶：“大约三四日罢。”
　　无垢尘颔首：“天地惊鸿客，来去皆匆匆，大师委实辛劳。”
　　一页书淡声：“苦境之苦，实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正因如此，一页书更需保重自己。”无垢尘道：“否则便是武林正道不可估量的损失。”
　　一页书轻哼：“所以不是往这里来了么。”
　　无垢尘神色悠然：“能令正道栋梁一页书得以片刻喘息，也算我这不知梦功德无量了。”
　　一页书朗笑：“只是还请无垢尘多担待一页书叨扰了。”
　　无垢尘轻嗤：“难得逢一茶友，不担待又能如何。”

　　茶过数盏，无垢尘道：“今日尝尝春日鲜味，如何？”
　　一页书淡笑：“甚好。”
　　无垢尘拂衣起身：“你且在此歇息罢，湖光山色，春茶作陪，倒也不失意趣。”
　　一页书随她：“庖厨烟火，亦是趣味。”
　　无垢尘从善如流：“那便端看一页书略显身手了。”
　　一页书闻言，朗笑数声：“哈，打打下手罢了。”
　　厨房仍是旧日光景，井然有序，只是稍加了些器具。
　　“有无特别喜爱的菜式？”
　　“你随心安排。”
　　“荠菜蒸饺并粉蒸槐花，香椿豆腐，香炸丸子，菌汤火锅，如何？”
　　“想来定然十分鲜美。”
　　“若是无甚意外，应当是的。”无垢尘笑：“菜蔬我来打理，大师和面如何。”
　　“当然可以。”
　　水和面兑好，一页书开始和面。
　　与无垢尘相遇之前，一页书未近庖厨，倒也非是佛者清高，只是素来口腹之欲甚淡，无甚过分追求。
　　如今在这一方天地，倒也算游刃有余，信手拈来。
　　此时正值午后，日渐西移，厨房阳光和煦可亲。
　　侧首便见一片明媚里，素衣女子纤纤柔婉，仿若空谷幽兰，极是娴雅恬淡。
　　燕语莺啼，疏忽远去，佛者只觉水落心湖，泛起微微涟漪。
　　待面揉好，一页书却未出去，静静在她身旁，看她巧手翻飞，包出一个一个玲珑有致的饺子。
　　佛者默然，眉眼疏淡，静水流深。
　　水雾蒸腾，伴着春阳煦暖，她穿行在明灭的光影，蹁跹如飞。
　　无垢尘回头看他，戏谑道：“你若这般看我，我要无法做事了。”
　　一页书淡笑：“哈，风动幡动，皆是心动。”
　　无垢尘挑眉：“敢问一页书是幡动，还是心动？”
　　一页书道：“非是幡动，非是心动。”

　　茶台稍加收拾，小炉加了炭火，煨着菌汤，夹一箸嫩绿，稍烫片刻，入口便是恰如其分的鲜美。
　　舀一碗汤，蘸一个饺子，吃一颗丸子，汤鲜味美，驱散春日尚存的轻寒。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无垢尘浅笑盈盈：“茶当味，墨自香，淡饭胜琼浆。”
　　一页书夹一箸翠绿，眉目舒展：“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倒也自得其乐。”
　　“春时春景，闲人闲情，修身养心，不负春和景明。”无垢尘淡笑：“再者粟粒太虚，蜉蝣天地，人生聚散长如此，相见且欢娱。”
　　一页书看她：“此言颇有感怀，倒不似无垢尘之言。”
　　“感怀非感伤，岁月长短于你我而言，实在是最不值一提，只是世道如此，能相聚一刻，委实难得。”无垢尘嫣然：“说起来倒是我伤春悲秋了，不提也罢，咦，看来这汤颇合你的口味。”
　　一页书复又舀一碗：“煞是鲜美。”
　　“这汤乃是去年的菌菇配干笋熬制，明日再采些春笋，滋味更鲜美。”
　　“去年不是还做了许多果脯么？”一页书淡声：“怎的不见拿出来，用来佐茶，想必极佳。”
　　无垢尘视线稍移，瞥向边上小柜，笑：“都在柜中，本来让你安心喝茶，如今倒怨起我小气了。”
　　一页书颔首：“既是如此，稍后再饮不迟。”
　　又问：“明前茶，当真不给我一坛？”
　　无垢尘纤眉微动：“给又如何，不给又如何？”
　　“倒也不如何，若是不给，不若喝到尽兴，再回云渡山罢。”
　　“那岂不是要误了苍生大事。”
　　一页书哼笑：“哈，天下苍生还有素还真，雨前茶却是只有这一坛。”
　　无垢尘道：“若真想要，拿去便是。”
　　一页书看她：“当真舍得？”
　　“舍不得又如何，”她道：“你不远千里而来，怎忍心令你失望而归，相较之下，舍不得茶倒是其次了。”
　　一页书面色微红：“若是舍不得，我便留下来喝到尽兴罢。”
　　无垢尘嫣然：“你自行定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