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登场》水木湛清华

5、第五章 五千年再相见

　　避尘殿偏殿，凤凰花海随风轻曳。崂岐拉起凰儿的手，暖意自掌心蔓延至心口，目光柔情似水：“有你，才觉这长生岁月不再孤独漫长。”

　　金龟丞相匆匆而来:“启禀四殿下，回龙湾突发地动，龙王命您即刻前往查探。”

　　“知道了。”崂岐应声，对凰儿温言道，“等我，很快便回。”他转身离去，背影融入殿外的微光。

　　凰儿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湖微澜。崂岐跪受鞭刑字字铿锵的誓言——“曾经对你许诺生生世世之人负你，我崂岐，今日，以身明志，就是一死，也绝不负你！”——带来的震撼与感动犹在心头，此刻更添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滋生……

　　明海之滨，渔村炊烟袅袅。罗家父子三人驾着小船，趁着天清气朗出海。罗父盘算着收成：“今日鱼获卖了，叫你们阿娘去集市割几斤肉、打两斤酒，再给你们小妹扯块布做身衣裳，余下的，存着给你们兄弟讨媳妇！”兄弟俩闻言干劲十足，奋力收网，网中鱼儿肥硕喜人。一条罕见的大鱼引得他们冒险将船划入了回龙湾深处……骤然间，恶浪滔天，父子三人连人带船被巨浪吞噬！

　　崂岐赶至回龙湾，见有人落水，毫不犹豫飞身入海，将昏迷的罗家父子救回岸边。旋即潜入海底查探，竟撞见贝冥！他心中疑虑，上前道：“二哥？父王命我来查看地动异象，二哥你怎在此处？”

　　贝冥心头一紧，强作镇定：“我也是听闻此处发生地动，过来看看。”

　　“二哥可有看到什么？”崂岐追问。

　　“没有。”贝冥矢口否认。

　　崂岐只得先行离去复命。

　　贝冥盯着崂岐远去的背景，眼中寒光闪烁恨意翻涌——又是他！坏了自己抽取人魂、吸纳生灵精气提升功力的好事！

　　金云殿内，崂岐禀报：“父王，儿臣在回龙湾遇见了二哥，查探一番，未见明显异常，或为深海巨怪偶然作祟引发。”

　　明海龙王眉头微蹙，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嗯，有此可能，去吧。”

　　崂岐告退，心已飞回避尘殿。然而偏殿花海依旧，秋千空荡，唯余凤凰花独自摇曳。他急召金龟丞相。

　　“回殿下，”金龟丞相躬身道，“龙王有言，凤族神女身份尊贵，纵使两情相悦，亦需恪守礼法，婚约未定，不宜久居皇子偏殿，已请神女移居无忧殿，与五殿下同住，得知神女离开不灭山未曾告知凤祖，凤王正着急找寻，故修书告知神女在明海无恙……”

　　崂岐闻言，心仿佛被骤然掏空。凤凰树下，再无那抹明黄身影。凤族若至，她或将离去……这一别，前路难测。岸上初遇，避尘殿中的点滴相伴，皆涌上心头，忧思如潮。

　　无忧殿内，烛影摇红。凰儿垂眸静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十珟弃她而去时的决绝背影，与崂岐血肉模糊却坚定守护的模样，在脑海中反复交织。“贫时相守易，富贵却成难……”她心中默念，百感交集。梧桐陪在她身侧，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此时的长海，妙仪三公主终日以泪洗面。为情所伤，她向父王请求前往嫁入黄海的姑母处散心。长海龙王应允，遣了婢女侍卫护送。行至半途，忽遇两只面目狰狞、煞气冲天的妖魔！

　　“龙肝凤胆，三界一绝，凤胆吃不成，尝尝龙胆也不虚此行！”妖魔狂笑着，瞬间击杀护卫，直扑妙仪！

　　“仙君救命——！”妙仪惊恐万分，慌不择路，竟逃入一片灵气稀薄、荒凉贫瘠的不毛之地。绝望之际，瞥见前方一抹素白身影正躬身栽种树苗，她如见救命稻草般疾呼。

　　白衣仙君闻声抬首，见妖魔逞凶，广袖轻拂，一道柔和却沛然的力量将妖魔震飞。妙仪惊魂未定，忙上前道谢：“多谢仙君救命之恩！我乃长海龙族妙仪三公主，敢问仙君尊号？”

　　“十珟。”他淡淡道，目光又落回手边稚嫩的梧桐树苗上，继续专注地培土。这片荒芜之地，承载着他无法割舍的执念。七万余年的相守，岂是说忘便能忘？他仍记得在这苦寒之地，自己初化人形时，拾得那枚温热的凤卵。日夜守护，小心呵育，看着小小赤凰破壳、成长、化形……那一袭明黄，冰肌玉骨，瞬间点亮了他漫长孤寂的生命。情愫暗生，许诺生生世世，他曾天真地以为这便是永恒。

　　未曾想，凤族王驾驾临，带走了他心尖上的凰儿。他苦苦哀求，却只换来凤王冰冷的话语:“你给不了她凤族尊荣与未来。”他心如刀绞，最终选择离开。即便后来跪求天帝恩准重返这片承载回忆的荒原，所求也不过是几株梧桐幼苗。看着树苗在风中轻颤，他眼眶泛红。分离那日，凰儿撕心裂肺的哭喊，掰开她手指时钻心的痛楚，至今仍清晰如昨。见妙仪未有，他声音微哑：“妖魔已退，公主为何还不离去？”

　　妙仪看着他眼中深沉的哀伤，若有所思。她随十珟走入简陋山洞，见洞内有两张石床，不禁问道：“不知哪位仙神与仙君在此同修？”

　　“是谁……”十珟苦涩一笑，指尖颤抖着抚过壁上悬挂的一幅画像，画中人笑靥如花，“如今，我已不配再提起。”他近乎哽咽，“我曾许诺生生世世……最终，却是负了她。”

　　妙仪望向画像，瞳孔骤缩——画中人赫然便是避尘殿中见过的凤族神女！“是她？！”妙仪脱口而出，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仙君在此肝肠寸断，她却早已住进明海龙宫，与那四皇子情投意合，只怕……现今已将仙君忘得一干二净！”

　　“她忘了我……最好……”十珟如遭雷击，喃喃低语，猛地咳出一口心头血，身形摇摇欲坠。剜心之痛，莫过于此。

　　“仙君！”妙仪连忙扶住他。见他如此痛苦放不下，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成形: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将十珟安顿好，匆匆离去，直奔明海。打听到凰儿在无忧殿，她立刻求见。

　　守卫通传后，梧桐虽疑惑，仍命婢女：“请三公主进来。”

　　妙仪入殿，目光直锁凰儿：“神女，请随我去见一个人！”她不由分说上前拉住凰儿，“你若不去，他便要神魂俱灭了！”说罢，不顾梧桐阻拦，强行将凰儿带离了无忧殿。

　　“妙仪！凰儿！”梧桐阻拦不及，急忙奔向避尘殿，“四哥！不好了！凰儿被长海三公主强行带走了！”

　　“什么？！”崂岐脸色一变，化作流光疾追而去。

　　荒凉贫瘠的穷荒之地。凰儿重临故地，看到那些在苦风中顽强生长的梧桐幼苗，再看向石床上昏迷不醒、口中仍念着“凰儿……我的凰儿……”的十珟，泪水无声滑落:“既已弃我而去，又何故这样？舍不下我，又为何舍我而去？”

　　“凰儿……”十珟似有所感，艰难睁眼，触及她温热的脸庞，才知并非幻梦，激动得泪流满面，“你真的就在我眼前？”

　　凰儿望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心绪翻涌，泪如雨下。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凰儿回头，只见崂岐静立洞口，目光复杂地望过来。

　　四目相对，无言千钧。崂岐缓缓走入，目光扫过十珟已明了一切。他取下从不离身的白泽扇，轻轻放入凰儿手中，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无需解释，此扇伴我多年，留与你防身，只愿你知晓，他对你真心一片，”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对你之心，亦是如此。”

　　放下折扇，他已然转身，没有半分停留，亦未看旁边的妙仪一眼。

　　妙仪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心中一丝希冀也化为泡影。

　　凰儿留了下来。在熟悉的石洞，十珟终于道出了当日抛下她的真正缘由与撕心裂肺的痛苦。心结与怨怼，在坦诚的倾诉与泪水中，渐渐释然……

　　崂岐孤身回到明海龙宫，身影寂寥。

　　梧桐见他独自归来，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好奇。她迫切想知道那个能让凰儿离开四哥的“十珟仙君”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偷拿了崂岐的令牌，幻化成四哥模样溜出龙宫。破水而出，落到岸边，她立刻变回本身。望着茫茫天地，她犯了难：“穷荒在何处？该怎么走？”

　　恰逢一只獐头鼠目的小妖路过，被她一把揪住：“你可知‘穷荒’在何处？”

　　“穷荒？”小妖眼珠乱转，“那个寸草不生、鸟不拉屎、鬼都不去的破地方！”

　　“鬼都不去？”梧桐更好奇了，“带本公主去！”

　　“公主之命，小的不敢不从，这就带您去！”小妖佯装惶恐，领着梧桐走进一片阴森茂密的古林。

　　梧桐顿觉不对:“你不是说穷荒寸草不生？为何这林子如此茂密！”

　　小妖猛地转身，露出狞笑！林中同时蹿出两只妖魔，正是之前追杀妙仪的那对！它们贪婪地盯着梧桐：“哈哈！送上门的小青龙！”心想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龙族皇子、白衣仙君，同时扑上，“今日，龙肝，吃定了！”

　　梧桐大惊失色！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赤色流火撕裂长空，轰然落地！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整片森林。

　　“凤……凤族之祖！”三妖魔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遁逃无踪。

　　梧桐惊魂未定，抬眼望去。只看一名红衣男子立于身前，墨发如瀑，肤白胜雪，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眸深邃如渊。一袭红袍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度超凡，洒脱中带着无上威严。

　　凤栖目光落在梧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你？我记得你！明海龙王崇广的宝贝女儿，小梧桐，犹记得五千年前，跑进汤泉，撞见我沐浴。”

　　梧桐的脸“腾”地红透，像煮熟的虾子，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进去——五千年前的糗事，这位老祖宗怎么还记得如此清楚！

　　凤栖见她窘迫，眼中的笑意更深，转身欲走。

　　“凤祖留步！”梧桐急忙叫住他。顾不上害羞，“我想去穷荒，不知道路！”

　　“穷荒？”凤栖挑眉，“为何去那荒芜之地？”

　　“我要去接我的好姐妹回来！”梧桐语气坚决。

　　凤栖眸光微动，瞬间了然她口中的“好姐妹”是谁。他不再多问，广袖一拂：“随我来。”

　　梧桐连忙跟上。她偷偷打量着身侧的红衣男子，心中惊叹:这位传说中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凤族之祖，外貌竟如四哥一般年轻俊朗，甚至……更为耀眼夺目。那份历经沧桑沉淀下的风华气度，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湖，不由自主地漾开了涟漪。五千年前的惊鸿一瞥，此刻重逢，悄然拨动了心弦。

　　抵达穷荒，找到那处简陋石洞。凰儿见到梧桐，十分惊讶：“梧桐？你怎么……”

　　梧桐朝身后一指：“是他带我来的。”

　　凰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那抹熟悉的红衣身影，心头一震：“凤祖！”

　　十珟更是慌忙起身，躬身行礼：“不知凤祖驾临，小仙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凤栖的目光掠过凰儿，最终落在她身旁的十珟身上，眉心几不可察地微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