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能》噜噜耶

3、分道扬镳

　　贺珺璟喝了有点多，眼里雾蒙蒙的，看着不太清醒，段翊不放心贺珺璟一个人，决定陪着贺珺璟一起走回去，正好醒醒酒。

　　春末夏初之际，夜风中还不带有夏日的燥热，却也不似春初那样有几分料峭，吹得人一阵舒爽，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路边走着，贺珺璟在前面摇摇晃晃的，感觉下一秒随时可以在路边就地睡下，段翊还得时不时把他往自己这里拉一把，不然他非得一头栽进绿化带不可，在段翊伸手拉了第很多次之后，终于没忍住把贺珺璟一把扯进自己怀里，掐着他的下巴抬头，没好气地问道：“到底能不能自己好好走，不能的话我就背你。”

　　贺珺璟被迫仰头看着段翊，喝过酒后以往一双澄澈的桃花眼里此时水光潋滟，仿佛随时能淌出泪水，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正在经历了一场特别艰难的思考，只是因为段翊刚才说的那一句话，过了一会儿，贺珺璟还是那一副思考的样子，又过了一会儿，贺珺璟还是没有动静，再过了一会儿，贺珺璟还是一动不动，段翊也没有催促他，只是揽着他，过了很多个一会儿，贺珺璟才缓缓地点头，“要背。”

　　“好，那你先站好，等我蹲下了你就趴到我的背上，能做到吗？”，段翊扶着他站好，确认他站稳了，才蹲下身，“好了，趴上来吧”，耐心得像是在哄幼儿园小朋友。

　　漆黑的夜空正中挂着一轮圆月，清冷月辉洒满大地，月光下是两个少年重叠的身影，一高一低。

　　段翊架着贺珺璟的膝弯，稳稳当当地把人背在身后，贺珺璟双臂环着段翊的脖子，亲昵地靠在他的耳侧，似是呢喃又似梦呓：“段哥，你知道我今晚许了什么愿望吗？”

　　“什么愿望？”，段翊微微侧头，看向贺珺璟。

　　“我许愿——”，贺珺璟正要往下说，就被段翊一只手捂住了嘴巴，“生日愿望不可以说出来，说了就不灵验了”，尽管只有一只手托着，段翊脚下还是一步一步走得稳稳的。

　　贺珺璟抓着段翊的手放下，晃了晃两条腿，嘿嘿笑了两声，“不会的，因为这个愿望和你有关，而你一定会帮我实现的！”

　　段翊贪恋贺珺璟手掌心的温度，更贪恋二人牵手的感觉，所以他没有挣开，就这么维持着贺珺璟抓着他的手的姿势，尽管一只手托着有些吃力，他也不舍得放开，只是轻轻摩挲着贺珺璟的掌心，轻轻开口道：“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愿望，段哥一定帮你实现。”

　　“我的愿望是，要和你做一辈子兄弟，顶好顶好的那种......”，说着说着，段翊觉得肩上好像变沉了，扭头一看，贺珺璟已经贴着他的脖子睡着了。

　　段翊没想到贺珺璟会许这样的愿望，他收回了贺珺璟抓着他的手，双手把着贺珺璟的大腿往上颠了颠，让人以一种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背上，耳畔是贺珺璟匀长的呼吸声，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辈子兄弟啊，你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贺珺璟。”

　　月光下只剩一个身影，被拉得很长，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贺珺璟的生日过了以后，离高考就越来越近了，课间不再有人吵嚷打闹，每张课桌前都有一个奋笔疾书的身影，就连路上的闲聊都从明星八卦变成了模考多少分要考什么学校。

　　又是一次月假，贺珺璟来找段翊，说有几题物理大题不会，要跟他一起探讨。

　　两人坐在桌边，段翊在看贺珺璟的解题过程，一边在草稿纸上验算，贺珺璟就在一旁支着脑袋，盯着段翊看，段翊头也不抬，“看什么，我脸上没题，你要是闲就把剩下那题自己再验算一遍。”

　　贺珺璟才不会被他唬到，他换了只手支着脑袋，继续盯着段翊看，“诶段哥，你想考什么学校？”

　　“还没想好”，段翊手上验算动作不停。

　　“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贺珺璟不死心地问道。

　　“还没考完呢，你就想着去哪玩的事了？”，段翊用笔敲了敲贺珺璟的脑袋，有些好笑。

　　“哎呀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大学想去哪里!”，贺珺璟捂着自己被敲的脑袋，忿忿地开口。

　　“也没想好”，段翊继续验算，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贺珺璟，“那你呢，想去哪里？”

　　贺珺璟坐直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开口，“我啊，我想去安城。”

　　“好，那就去安城”，段翊放下了手中的笔，认真地看着贺珺璟的眼睛，像是许下一个承诺。

　　不知为何，贺珺璟被这样认真的目光看得有些愣神，好容易才缓过来，忙不迭应声道：“好......好啊......去安城”，随后立即低下头假装自己在看题目。

　　日子一天一天好像过得很慢，可一下就到了高考。

　　高考结束后，贺珺璟和段翊一起去海城玩，海城的海是出了名的漂亮。

　　而贺珺璟喜欢海，段翊是知道的。

　　抵达海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人风尘仆仆地入住酒店，段翊甚至只来得及换上拖鞋，就被贺珺璟拉着冲向了海滩。

　　两人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和人字拖，慢慢悠悠地在沙滩边漫步，贺珺璟低头用脚勾沙子玩得不亦乐乎，段翊就双手插着兜不远不近地跟在贺珺璟身后，偶尔在快撞到人的时候伸手把贺珺璟往自己身边带一带，这时一阵海风吹来，贺珺璟突然张开双手向前跑去，白T恤被风吹得鼓起，少年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向前跑了一段后，贺珺璟转过身来面向段翊，倒退着走，与海风抱了个满怀，落日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晃得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却衬得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明亮，露出的虎牙俏皮又可爱。

　　“段哥！我决定了！以后我的婚礼要在海边举行，可以不用很多人，但是会有一整片的大海为我的爱情见证！你觉得怎么样？我想我会和她有一个温馨的小家，我们会有孩子，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好啊，就在海边举行吧，挺好的”，段翊顿了顿，“我也挺喜欢海边的，也想和你一直一直走下去”，后面这句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被海风吹散在了天边。

　　两人从海城回黎都没多久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不过段翊也没多想，毕竟从海城回来之后就是出分、填志愿、录取、办宴席，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碌的事情，这很正常。

　　唯一一次有联系还是在□□上，填志愿的那段时间，段翊问贺珺璟报了哪所学校，贺珺璟没回答，反问他报了什么学校，段翊说自己报了安城大学，两人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到最后贺珺璟也没告诉段翊他报的是哪所学校，只说到时候录取了再跟他说。

　　段翊只以为贺珺璟没考好，怕说出来让自己笑话，所以才打算之后告诉他，他心里还有些不舒服，难道自己不是他最好的兄弟吗，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笑话他呢。

　　直到开学前一周，段翊才收到贺珺璟的信息。

　　那时他正从乡下奶奶家回来，段先生开车，虞女士坐在副驾驶上，他坐在后座，手机握在掌心里，感觉到震动，于是他打开消息界面，发现是贺珺璟发来的信息，两条白色对话框，只有两句话：

　　“对不起，段哥”

　　“我要出国了”

　　明明出发时太阳才刚刚落山，怎么感觉现在这么暗，手机屏幕都看不清了，段翊把屏幕亮度一下子拉到最高，过亮的屏幕晃得段翊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可再看，还是只有那两句话。

　　屏幕亮的有些刺眼了，段翊感觉眼睛酸酸的，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心想早知道不把手机屏幕调这么亮了，他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像是戏剧结束后落下的黑色帷幕，段翊没回，只是开启了静音模式，然后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倒扣在腿上，再没看一眼。

　　到家后，发现贺珺璟站在他们家门口，看样子像是因为没收到段翊的回复，所以来他家找他了，段翊打开车门下车，只是往前走，就好像贺珺璟不存在一样。

　　贺珺璟连忙拉住段翊的胳膊，不让他再往前走，“段哥！你别这样！我可以解释！”

　　“那好，你解释”，段翊停下脚步，依然没有看贺珺璟。

　　“那是之前就打算好了的，我......”，贺珺璟只说了前半句话，还没来及说完，就被段翊打断了。

　　“那你当时告诉我你要去安城，所以你骗我？”

　　段翊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贺珺璟，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欺骗的痕迹。

　　“不是......没有骗你段哥，本来是打算要没考好才出国的，要是考好了我就能和你一起去安城了，谁能想到高考真就比
　　平时少考了一百多分啊......我也没办法......”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明明从出分到填志愿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哪怕我问了你都没有告诉我！”，段翊半是质问半是低吼地说出一连串话。

　　段翊突然低下头勾起嘴角笑了，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你骗我啊。”

　　不是疑问的语气，也不是质问，仿佛就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段翊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贺珺璟欺骗他的这一事实，再抬头，那双向来冷淡的杏眼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贺珺璟，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贺珺璟从一开始就粉饰太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段翊虽然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却陡然生出一丝脆弱感，像是高处摇摇欲坠的瓷器，只要他再一碰，就会摔下来，粉身碎骨，香消玉殒。

　　贺珺璟有些躲闪地看着那双眼睛，内心五味杂陈，不该是这样的......

　　“不是的......段哥......”，贺珺璟迫切地想要说点什么，但他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这叫狡辩。

　　“别这么叫我！”，段翊打断了贺珺璟接下去的话，“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回去吧。”

　　说完，段翊转身离开了，再没有回头，就在转身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贺珺璟之间的距离好像要越来越远了，贺珺璟就像握在手里的沙，攥得越紧反而流走得越快。

　　而现在，他好像要握不住了。

　　那晚谁的手机屏幕也没有熄，黑色背景的聊天界面里两条白色对话框的下面是两条绿色的对话框：

　　“没关系”

　　“好”

　　从那天后，段翊再没有见过贺珺璟，他单方面屏蔽了有关贺珺璟的一切，身边的人也识趣地不再提起。

　　收到录取通知书，收拾行李，开学，认识新的人，上课......段翊按部就班地进行这一切，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但他知道，其实不是的，心脏缺了一块，心里空落落的。

　　段翊大一，参加了一个社团，因为招新的那个人有一双和贺珺璟一样的眼睛，但是很可惜，笑起来那双眼睛里没有星星；在贺珺璟生日的时候，给他扎了一束五朵黄金百合的花束，在跨年那一天做成了永生花。

　　段翊大二，报名参加了校运会的接力赛，因为他想试试高三那年贺珺璟站在跑道上的感觉，幸好，这次没有人摔倒；在贺珺璟生日的时候，给他扎了一束五朵黄金百合的花束，在跨年那一天做成了永生花。

　　段翊大三，学会了怎么种黄金百合，在后花园里种满了黄金百合；在贺珺璟生日的时候，给他扎了一束五朵黄金百合的花束，在跨年那一天做成了永生花。

　　段翊大四，学妹约他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门口向他告白，他拒绝了，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在贺珺璟生日的时候，给他扎了一束五朵黄金百合的花束，在跨年那一天做成了永生花。

　　段翊大学毕业，开始找工作，攒了大半年的工资买下一间小小的店铺，开成了一家花店，花店的名字叫“加贝”，来买花的人都很奇怪，为什么店里的橱窗摆的都是黄金百合的永生花束，而且一年比一年多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