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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蚨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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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那日,长珍学会了用苇杆吸田鼠洞里的陈粮。她跪在结了冰碴的泥垄里,溃烂的脚趾早和破棉鞋冻在一起。新爹说女娃裹脚是吃白饭,用砍柴刀挑开了那些浸血的裹脚布。
"赔钱货!这细胳膊能抬粪桶?"男人的旱烟杆戳在母亲锁骨上,那里曾戴着东珠项链。如今周氏正把长珍护在染了霉斑的夹袄里,两担刚割的稗草在他们脚边淌着泥水。
长珍数着母亲新添的伤痕。自从小妹被扔进尿桶那夜开始,这些紫红的印子就像会爬似的,从脖颈蔓延到袖口。她忽然怀念起范宅那架金丝楠木屏风——至少那些獬豸瑞兽的利爪,不会真的撕开皮肉。
"城里姚掌柜要个染布工。"保长来收烟税时,瞥见长珍泡在粪水里的脚,"就这丫头吧,每日管顿黍饭。"
周氏把女儿被镰刀割伤的手藏进袖里:"我们长珍是读......"
"娘!"长珍突然脆生生应道,"我去。"她盯着保长斜挎的旧公文包,帆布缝里露出半截《申报》残页——那是她三个冬天里,唯一见过的字。
当夜柴房,母亲用锅灰拌着野猪油给她抹手:"当年私塾先生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话没说完,东屋又传来陶罐碎裂声。新爹发现当票是假的,正把霉米往周氏头上倒。
长珍摸到草席下的硬物,是那截藏着□□签名的屏风碎木。她借着月光,用发簪在木板刻下今日在《申报》上认得的字:妇女、解放、苏维埃。
鸡鸣三遍时,她听见母亲压抑的呕吐声。柴堆后的破陶瓮里,又多了个用破褥子裹的死婴,这次连哭声都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