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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徒儿还挺不一般 ...

  •   沈轻尘悠悠回过神来,缓缓扭头,目光落向刚为病人诊治完毕的常安。她神色淡淡,语气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去打听一番。”
      常安被师父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弄得有些发怔,微微张了张嘴,轻轻“啊”了一声。随后,眼眸瞬间一亮,意识到沈轻尘的意图,赶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摆,抬脚朝着王程爽和许岁放心走去。刚迈出两步,又猛地停住,扭过头,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与恭敬,问道:“师父,他们该如何称呼?”
      沈轻尘耐着性子,轻声说道:“程公子,许姑娘。”
      常安恍然大悟,抬手拍了下脑门,干笑一声,应道:“是,师父。”说罢,加快脚步,追向尚未走远的两人。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拱手,开口问道:“敢问程公子、许姑娘,方才听闻二位提及唐大哥家出事了,不知是何人出事了?”
      程公子微微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说道:“正是唐国华家的闺女唐朝溪,死了!”
      旁边的许姑娘也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惋惜:“是啊,多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实在是令人痛心。”
      “那她是如何死的?唐大哥和大嫂如今状况怎样?”常安面露关切,接着问道。
      程公子神色黯然,缓缓说道:“唉,说起来实在让人唏嘘。那日晚膳后,她被一个小孩约出去玩。结果,只有那小孩回来了,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只称在河边时唐朝溪突然落水,那孩子当时还吓得不轻。唐国华当晚便带着许多人去两个孩子玩耍的河边打捞,可终究是一无所获。”说到此处,程公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惋惜,“她娘这几日哭得死去活来,饭也吃不下。而且,我瞧着唐国华精神也不大好,整日里恍恍惚惚,好似没睡醒一般。”
      许姑娘也轻轻点头,同情道:“自家从小捧在手心里疼爱的闺女突然没了,换作是谁,又怎能不伤心难过呢。”
      “原来如此。”常安再次向二人拱手,言辞恳切地说道,“多谢程公子和许姑娘相告。”
      待二人离去,常安扭头看向正在收拾摊子的沈轻尘,微微思索,便明白了师父的想法。她快走两步来到沈轻尘身旁,轻声问道:“师父可是想去唐大哥家探望一番?”
      沈轻尘微微点头,动作利落干脆,将桃木剑往背上一背,朗声道:“走。”说罢,率先飞奔而出。
      她迎着猎猎劲风,似离弦之箭般一路狂奔。乌黑的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她穿梭于十几条幽深的小巷,步伐匆匆。天色渐晚,终于,唐国华家那朱红色的大门映入眼帘。
      沈轻尘停下,回首看向身后的常安。只见常安双手扶着墙,胸脯剧烈起伏,气喘吁吁。沈轻尘嘴角微勾,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早些将此事解决,便能早些回去。”
      常安瞪大了双眸,满是不可置信,嘴巴微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道:“然后就没了?”
      沈轻尘神色淡然,微微点头,在常安那幽怨且无奈的目光注视下,款步走到门前。她抬起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叩响了门扉。然而,良久过去,门内寂静无声,唯有那朱红色的大门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响,透着几分阴森诡谲。
      沈轻尘眉头微蹙,略作停顿,再次抬手敲门,随后后退几步,扬声喊道:“唐大哥在家吗?”院子里依旧一片死寂,毫无动静。
      沈轻尘不信邪,柳眉紧蹙,再次上前,正欲抬手敲门。就在这时,厚重的门“呀”的一声缓缓打开,开门之人正是唐国华。
      唐国华身形略显佝偻,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问道:“沈道长,您怎的来了?”沈轻尘这才留意到,他双眼红肿,眼眶泛着血丝,显然是痛哭了许久。
      沈轻尘双手抱拳,微微欠身,恭敬道:“唐大哥,能不能进去说话?”
      唐国华面露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出一条窄缝。沈轻尘与常安侧身进入院子。
      沈轻尘目光沉静,拱手道:“唐大哥,烦请告知唐朝溪姑娘的生辰八字。”
      唐国华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沈轻尘的意图,赶忙将生辰八字告诉沈轻尘。
      沈轻尘又问道:“那唐姑娘是与何人同去的河边,去的又是哪条河?”
      唐国华忙答道:“她当时跟着一个姓江的小孩,去了离此最近的那条河。”说罢,扭头看向沈轻尘,眼中满是询问,“沈道长这是要……”
      沈轻尘双手垂在身侧,神色平静,道:“此事交由贫道处理便是,贫道定会将唐姑娘的尸身安然带回。”言罢,向唐国华微微躬身行礼,而后带着常安离开了唐国华家。
      常安抬眸,欲言又止,看向沈轻尘道:“师父,唐朝溪她……”
      沈轻尘微微垂眸,双眸隐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其中神色,缓缓道:“你想的没错,她命中多水,名字带水,必有水灾之祸。”略作停顿,又道:“你回去,让你师兄带几张符纸过来,我的符纸就剩最后一张了,然后你再来唐大哥家,问他关于唐言玉的事情。”
      常安虽然不知道唐言玉是谁,但还是恭敬答道:“是,师父”,然后转身离去。
      待常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沈轻尘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其实,在唐国华家中时,她已掐算一番,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画面:唐朝溪被一个小孩拉着去河边玩耍,那小孩突然用力一推,将唐朝溪推下了河。
      沈轻尘在这昌南镇生活了二十余载,竟对那小孩毫无印象。只见那小孩约十五六岁模样,面容白皙如玉,五官清秀,模样生得极为好看,只是为何会无缘无故的要害死唐朝溪呢?
      沈轻尘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一边在心里思索着接下来可能面临的状况,一边缓缓将桃木剑背到身后,脚步匆匆地朝着离唐国华最近的河边走去。这段路程,她心里清楚,是离唐国华最近的一条河,所以尽管内心焦急,脚步却带着笃定,没过多长时间,便来到了河畔。
      站在河边,沈轻尘望着眼前的河面,只见那河水表面异常平静,平静得仿佛时间都在这里停滞了一般,这种平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呼”地刮过,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原本就有些寂静的四周瞬间变得阴沉沉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隐藏在暗处,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轻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缓缓抬起手,动作沉稳而坚定,从怀中掏出了身上仅有的最后一张符纸。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符纸,感受着上面神秘的纹路,然后手腕轻轻一抖,将符纸朝着水面的中心扔了出去。
      符纸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刚一接触到水面,便立刻泛起了耀眼的金光,金光在水面上荡漾开来,形成一圈圈金色的涟漪,仿佛是水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惊醒了。紧接着,符纸带着那股神秘的力量,缓缓沉入了水中。
      沈轻尘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水里。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住她的身体,那股寒意如同无数根针一般,刺痛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水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着感觉在水中摸索前行。越往水下游去,水温越低,寒冷刺骨的感觉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游了多久,沈轻尘终于感觉到双脚触碰到了水底的泥沙。她定了定神,开始在水底摸索起来。突然,他的手触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手感既像是树枝,又有些像人的手指。顺着这个触感摸索过去,终于拽住了一只冰冷的手。她迅速将这只手拉到自己的肩上,紧紧揽住,准备往水面上游去。
      就在那只冰冷的手触碰到脖颈的一瞬间,沈轻尘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在心里暗自思忖,从下水到现在这么顺利地找到了唐朝溪,这一切未免太过顺遂了,顺遂得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精心安排好了一切,故意让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沈轻尘不敢再耽搁,双脚用力一蹬,快速地朝着水面游去。很快,带着唐朝溪浮出了水面。
      她小心翼翼地将唐朝溪放到岸边,刚要抬脚上岸,突然,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拽住了她的脚踝。那股力量出奇的大,就像是一只无形的钳子,一下子就把她拖回了水里。
      心中一惊,急忙低头看去。借着水面上微弱的光线,她终于看清楚了把自己拖下水的东西。
      那东西长着一张与人较为相似的脸,只是四肢细长,上面覆盖着一层浓密的毛发,小而圆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绿色光芒,嘴巴尖长,指甲锋利得如同刀刃一般。沈轻尘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水妖。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手迅速摸上了背上的桃木剑。然而,还没等她拔出剑,只见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窜出了一群水妖,数量足有一百来只。
      那些水妖的绿色眼睛死死地盯着沈轻尘,就像饿狼看到了肉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一个劲地朝着沈轻尘扑了过来。
      沈轻尘来不及多想,双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挥舞着桃木剑,奋力抵挡着水妖们的攻击。这些水鬼在水中的力气极大,而且数量众多,一波接着一波地向她涌来。沈轻尘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身体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突然,一只水妖瞅准了她的破绽,趁着她不备,猛地一口咬在了她的左手小臂处。沈轻尘的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强忍着疼痛,急忙用力甩开水妖。
      鲜血瞬间在水中蔓延开来,将周围的河水染成了一片暗红色。沈轻尘咬了咬牙,双手紧紧握住桃木剑,朝着前面用力一劈。
      “咔嚓”,一声脆响,沈轻尘迅速为自己腾出一片空间,双手快速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一声清喝:“退!”,刹那间,她身上爆发出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如同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之墙,瞬间将那群正张牙舞爪、还妄图往前扑来的水妖震飞出去几十米远。

      彼时,青竹在不远处瞥见那道耀眼的金光,心中一紧,急忙加快脚步奔来。一到河边,便瞧见唐朝溪静静地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得如同薄纸一般,毫无血色。青竹上前将她扶起,转身往回走去。
      可刚迈出没几步,便听到“嗙”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狂风好似被激怒的猛兽般肆虐而起。青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那原本平静得如同镜面的水面中心,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狂风裹挟着落叶、树枝和杂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拉扯着,纷纷被吸入漩涡之中。漩涡犹如一个无底黑洞,渐渐变得越来越大。
      忽然,一道如蛟龙般的闪电从天空狠狠劈下,不偏不倚,正好击中漩涡中心。刹那间,丝丝缕缕的灵力,宛如乳白色的烟雾,如梦似幻地缭绕在阵法与石柱之间。
      这灵力与狂风相互纠缠、相互抗衡,却始终顽强地不被吹散,给这原本就透着神秘莫测气息的场景,又增添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狂风呼啸中,阵法光芒闪烁不定,仿佛在与这恶劣的环境进行着一场悄无声息却又惊心动魄的殊死对抗。哪怕只是稍稍靠近,便能真切地感受到那股排山倒海般却又被阵法完美压制的磅礴力量。
      青竹无奈之下,暂时将唐朝溪的身躯安置在附近的一棵桃树下。狂风呼呼作响,吹得他衣袂猎猎,他微微眯起双眼,那神情仿佛对这般场景早已见怪不怪。
      随着狂风依旧呼啸不止,突然,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不过好在,这声音仅仅持续了十几秒,漩涡与狂风便渐渐变小,乌云和法阵也如同消散的烟雾般,缓缓隐去。水面再次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青竹踱步到河旁,刚想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冷不丁,一阵清冷而又飘渺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来者何人?”
      青竹赶忙转过身,就在这时,一只干净修长的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手心处传来的熟悉温度,让他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沈轻尘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他的身后。青竹刚要出声招呼,却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的一丝血腥味。
      沈轻尘轻轻拍了下青竹的肩膀,似是才想起来自己手被咬了,怕他多想,而后缓缓收回手。
      月光轻柔地洒在她的身上,宛如为她本就皎若明月的肌肤,又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清晖,使她看起来愈发超凡脱俗。
      沈轻尘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锁定在前方悬在半空中的女人身上。她手中拖着那把桃木剑,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而后停下,慵懒地吐出三个字:“沈轻尘。”
      “沈轻尘?”那女人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对沈轻尘的到来早有预料,语气波澜不惊,却隐隐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意味。
      沈轻尘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如炬,瞬间就察觉到眼前的女人绝非人类,而是一只妖。她身上的妖气浓郁而旺盛,如同实质般萦绕周身,细细感知,便能发现这妖气明显源自于一棵千年古桃树。再看她,身着一袭淡粉襟羽纱长裙,那轻柔的纱裙宛如天边的云霞,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自带灵动的韵律。乌黑的长发精心挽成了飞仙髻,髻中点缀着颗颗粉色的珍珠,每一颗都圆润饱满,成色极佳,在淡淡的光线中散发着柔和而温润的光泽,宛如点点星辰镶嵌其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雅致与高贵。
      沈轻尘见状,不动声色地将背后的桃木剑往上背了背,双手抱拳作揖,朗声道:“正是在下。”随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清冷,直直地望向眼前的女人,语气淡淡:“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春又去。”春又去微微低头,恰好对上沈轻尘那漫不经心的目光,那眼神中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好似这世间万物都不被她放在眼里。然而,春又去却并未因此而恼怒,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继续轻声补充道:“春去冬来,冬去春归的春又去。”说罢,她缓缓地从半空飘落而下,身姿轻盈得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到了极致,仿佛是在进行一场优美的舞蹈。落地后,她迈着莲步,朝着沈轻尘的方向轻轻走了几步,在距离沈轻尘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下。这时,她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旁保持沉默的青竹,可春又去却并不在意,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地落在沈轻尘身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你们不该来这里的。”春又去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语气带着几分郑重。
      “为何?”沈轻尘挑挑眉,虽然大概猜到,但还是问道。
      “这水里到处都是水妖,它们隐匿在水底,时刻窥视着岸边的动静。一旦有人靠近河边,会躲在水里,乘人不备将人拖入水中,而后吸食人肉,手段极其残忍。”春又去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过头,望向那片死一般平静的河流。
      她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透过这平静的河面看到了水底隐藏的无数危险,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沧桑,“我在这河边已经生活了不知几百年,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可惜我修为有限,能力不足,最多也只能保证来到这里的人死后尸身能够完整,让他们走得稍微体面些罢了。”说完,她又将目光转回到沈轻尘身上,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指向桃树下躺着的唐朝溪,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她吧?”
      沈轻尘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对春又去的回应。就在这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神微微一变,再次问道:“前些日子,你是否看见一个小孩带她来这里?”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春又去后退几步,退回树上,“我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沈轻尘:……
      沈轻尘淡淡道:“忘知山,若听茶声然,什么都可以求。”
      春又去笑了:“作为交换就是告诉你一个人名吗?”
      “如果你记得他长什么样你也可以说。”青竹道。
      青竹的语气听着很正常,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但让沈轻尘听着却又带着一丝危险。
      “行吧,”春又去漫不经心的从桃树上揪心了两片花瓣,然后向沈轻尘的方向吹了一口气,手中的花瓣像蝴蝶一般向沈轻尘的方向飘去,落在她的面前被她用手接住。
      “我当时确实看到有人带这丫头过来,长得蛮好看的,是个看着有十六七岁的小妖,看着有这么高。”说着用手在自己肩膀处比了一下。
      沈轻尘扭头正好对上青竹带着笑意的眼,明白自己的师父想的是什么,先替沈轻尘问道:“什么妖?”
      “我怎么知道?”春又去不以为然开口。
      沈轻尘头大,总感觉两人一说话就感觉下一秒就要开打,走到青竹身边从他腰间掏了几张符纸,对青竹道:“你带人回去,找你师妹。”
      “是,师父。”青竹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默默地把唐朝溪拖着往回走。
      “你那徒弟,还挺不一般啊。”春又去看着漫不经心把玩着符纸的沈轻尘,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我的徒弟,自然不一般。”沈轻尘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言罢,她转身面向河流,抬手甩出几张符纸。那符纸如灵动的飞鸟,分别精准地贴在位于四面八方的树上,瞬间散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
      春又去看着她用符纸将河里的水妖镇住,并未言语,只是从树上轻盈跃下,缓缓走到沈轻尘身旁,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故意凑近沈轻尘耳边,轻声说道:“我指的,是你那徒儿的身份。”
      “我知道,他也是妖。”沈轻尘神色平淡,低垂的眼眸让人难以窥探她的内心想法。
      “也?”沈轻尘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
      沈轻尘没有回应,只听春又去继续说道:“你跟你徒弟,都不一般。要知道,妖族早在多年前就已投靠魔族,按常理,应当与人、神两组势不两立才是。”
      沈轻尘微微挑眉,反问道:“你既说与人、神两组势不两立,那你又为何要帮助那些人,让他们的尸身不被水妖啃食?”
      春又去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又舒展开来,笑容中带着一丝干笑两声:“但谁说妖魔就一定是坏的,人神就一定是好的呢?”
      沈轻尘沉默,心中暗自思忖,可不只是她,世人似乎向来都带着这种刻板印象去看待事物。
      好像在世人眼中,妖魔向来代表着邪恶,而人神必然象征着正义。
      沈轻尘缓缓转身,望向春又去,似是还有诸多疑问。思忖片刻后,她问道:“你认识‘姜雨澜’吗?”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这话题转换得有些突兀,不过此时心思都在这事儿上,也顾不上许多了。
      春又去眼神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诧异,转瞬便消失不见。
      “不认识。”春又去答道。
      “那‘道有知’呢?”
      “谁?”
      “道有知。”沈轻尘又重复了一遍。
      其实,姜雨澜给的那袋盘缠里,还有一本书,书的封面磨损严重,书名已然模糊不清。“道有知”这个名字,是她从书的最后一页发现的。虽书页已经泛黄,但在纸张的右下角,“道有知”三个字却写得清清楚楚。那本书里所讲的内容,并无太多重要之处,不过是七八篇寻常故事罢了。
      “道有知?认识,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她是个很好的人。”
      “她?男的女的?”
      “女的。”
      “哦,那你接着说。”
      “我跟她,不知能不能算得上朋友。那时我不过是个聚灵期的小妖,刚刚开始修炼没多久,常常被其他妖修欺负。有一次,是她救了我。”说着,春又去轻轻闭上双眼,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几缕发丝凌乱地覆在半张脸上。
      那时的春又去,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妖,八九岁,被一群妖丹期的妖修团团围住欺负。她无力地倒在地上,身上布满伤口,手上和腿上的伤口处还被撒上了一些不知名的药粉,几乎溃烂,整个人奄奄一息地靠在树上。
      突然,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量呼啸而过,将那群人震出十米开外。意识模糊中,春又去看到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那人身材高挑,身着黑色劲装,腰封处的翡翠玉佩与铃铛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马尾高高束起,风帽半掩面容,浑身透着一种桀骜又神秘的气质。
      紧接着,那人抬手见,又是一阵强大的力量朝着远处那群妖修攻去,刹那间,怒骂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只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春又去察觉那人在春又去面前蹲下,警惕的想要起身,却被她按住,放轻动作,喂了她一颗丹药,而后站起身,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春又去意识渐渐清晰,艰难地扶着树站起身来。
      “有事?”那人停下脚步,声音不冷不热。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帮我?”
      “道有知。”她淡淡地瞥了春又去一眼,声音清冷且带着些许慵懒,随手丢给她一个药瓶,随后转身离去。
      春又去赶忙接住药瓶,冲着道有知的背影喊道:“谢谢你啊!”
      春又去收回思绪,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第二次见到她,是在一个茶馆。当时我身无分文,饿得实在头晕眼花,然后我就一抬头就看见了她,她长得特别好看,是那种偏帅的好看,我当时就看迷糊了,然后她便请我吃了些东西,还送了我一些盘缠。”
      那时,春又去身无分文,正游荡在大街上,不经意间抬头,正好看到道有知坐在一个茶馆楼上靠窗的位置。
      她慵懒地将胳膊搭在窗边,耳上的山鬼铜钱朱红色流苏耳坠垂落在肩头。鬓角的碎发如淬了霜的利刃,斜斜垂落,仿佛生生割裂了苍白面容上凝滞的月色,发丝沿着颧骨蜿蜒而下,直至锁骨,恰似蛇信舔舐过寒铁,与黑色衣袍上翻涌的金线龙纹相互纠缠对峙。那双藏在碎发后的柳叶眼狭长而锐利,眼尾的弧度骤然锋利如柳叶,带着几分醉意,眼尾微微泛红,偏生又漾着惑人的涟漪。她轻抿一口酒水,脖颈处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滑动。透着与生俱来的桀骜的眼睛,扫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她余光瞥见春又去,与她的视线对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恍惚间竟让人分不清她的雌雄。
      “是你!”春又去心中一喜,急忙朝她打招呼。可随即看到自己脏破不堪的衣服,又有些自卑地放下了手。
      沈轻尘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冲她勾勾手指,示意她上来。
      金色的阳光轻柔地洒落,细碎的光斑宛如灵动的精灵,顺着她栗色的发丝缓缓流淌。她嘴角上扬,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深深的酒窝仿佛盛满了明媚的阳光,熠熠生辉。“来了。”春又去笑语嫣然,急忙朝着茶馆二楼奔去,迫不及待地要去见那个人。
      “这么急做什么?”道有知见她匆匆赶来,不禁调侃道,同时朝对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
      春又去在她对面落座,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神情间隐隐透着一丝拘束。
      “你居然还记得我。”道有知说着,将面前精致的糕点轻轻推向春又去。
      春又去抬起头,目光澄澈地看向道有知,那眼神仿佛在无声询问“为什么不记得”。道有知对上她这般纯净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丝笑意,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她手撑着下巴,眉眼间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吗?难道你就不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事实上,道有知的确称不上好人。她身上背负着不知多少人的鲜血,魔族本就以嗜血为生,而她更是魔族至高无上的魔祖,乃是魔域之主,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
      “怎么可能?”春又去咽下嘴里的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要是坏人的话,怎么可能会在两年前救我。”
      其实当时春又去并未看清道有知的长相,至于为何能一眼认出她,全是因为她耳朵上那对独特的山鬼铜钱红色流苏耳坠,在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而且你长得那么帅,哦,不,好看,怎么可能是坏人。”
      道有知看着眼前这个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的小姑娘,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低笑一声。
      果然还是个的孩子,心思单纯。
      “那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道有知担心她噎着,贴心地给她倒了杯茶水,接着继续问道。
      “我没名字,今年应该十一了。”春又去满不在乎地喝了口茶水,又继续大快朵颐地吃起糕点来。
      “现在有了,‘春又去’如何?春去冬来,冬去春归的‘春又去’。”
      就这样,春又去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不再是别人口中轻蔑称呼的“野种”了。
      不过,春又去并没有把这些过往详细地讲给沈轻尘听。当她看到沈轻尘的那一刻,明显愣了一下,因为道有知和沈轻尘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差点让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与此同时,青竹赶到唐国华家时,恰好瞧见在门口犹豫不决、踌躇不前的常安。
      “师妹,你怎么不进去?”青竹快步走到常安身旁,作势就要去敲门,却被常安一把拉住。
      “没想好怎么开口呢,不过师父让你过来干嘛?”常安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我怎么知道?是师父让我过来的,那师父让你过来又是做什么?”青竹微微偏头,看向常安。
      “让我找唐叔打听一个叫唐言玉的人。”常安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话说回来,师父那边呢?”
      “师父跟别人聊天。”
      “什么!别人?!还有别人?!”常安的嗓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眼中满是惊讶。
      “对啊,就是在聊天。”
      “还在聊天?!”常安的声音里透着更深的诧异。
      “怎么了?”
      “你确定是在聊天?”
      “嗯,跟一个千年老桃树。”
      “我!”常安气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揪住青竹的衣襟,怒声道:“你都说了是千年老桃树了,修为不得比师父还高啊!师父她只是个凡人,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待着,这不就是等着被欺负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抽死你。”
      常安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着青竹继续数落起来,“哦,差点忘了,你修为还没我高呢,你要是过去,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去给师父添乱呢。”说完,她松开青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寻找安慰,脸上这才重新挂上笑容。“师父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谁敢动她啊。青竹在心里暗自思忖。他收敛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性子,看着常安走上前去敲门。
      “来了!”唐国华听到敲门声,急忙过来开门。
      常安立马换上一副甜甜的笑脸,说道:“叔,我师父让我来找你打听个事。”
      唐国华看了眼门口站着面无表情的青竹,又将目光移到保持着礼貌微笑的常安身上,侧身让出一条缝,说道:“大晚上的,进来说吧,别感冒了。”
      “好。”常安笑着应道,随后跟着进了堂屋,青竹紧紧跟在她身后。跨过那高高的门槛,一股陈旧的陈木香混合着灶火的暖意扑面而来。堂屋中央摆放着一张斑驳的榆木方桌,四只粗陶碗里还残留着些许饭粒,竹筷随意地搭在碗沿,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晚餐。墙上斜挂着一把褪色的蓑衣,草叶间垂落的露珠,在夯土地面上洇出深色的水痕,给这略显简陋的屋子增添了几分质朴与潮湿的气息。
      “坐吧。”或许是因为唐朝溪的离世,唐国华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神情中满是疲惫与哀伤。
      常安和青竹两人在木方桌旁坐下,常安环顾四周,开口问道:“叔,怎么没看到姨啊?她睡了吗?”
      “哦,她这几天因为小溪的事,精神一直不太好,睡得也早。”唐国华说着,走到一旁倒了两杯茶,分别递到常安和青竹面前,随后也在她们对面坐了下来。然而,也许是青竹一声不吭的模样让氛围显得有些过于凝重,唐国华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自己膝盖上,神色略显拘谨。
      “这样啊,姨这几天精神不好,早点休息也好。”常安或许是出于习惯,同样把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也有些不自在。唯独青竹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浑身散发着玩世不恭的气息。
      “哦,差点忘了正事。”常安微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唐叔,您可知道唐言玉这个人?”
      唐国华愣了一下,眼底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随即想到沈轻尘十六七岁的时候与唐言玉有过交集,猜测可能是沈轻尘告知了常安他们,便微微松了口气。
      “唐言玉就是小溪他哥,但在小溪一岁左右的时候就死了。”
      “死了?”常安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
      “哦?”青竹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往前倾,拉近了与唐国华之间的距离,声音放缓,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那你说说他是怎么死的。”
      “他……”唐国华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微微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紧裤子,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他之前就是说,从小身体素质就比别人差,经常生各种病,一生病就拖着不去治,所以最后是病死了。”说完,他又赶紧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就是不敢看向眼前的两个人。
      常安看出了他的窘迫,微微一笑,说道:“没事,叔您继续说。”余光瞥见青竹这次竟然难得地保持沉默,忍不住在他腿上悄悄掐了一下,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那他以前呢?认识师父的那几年。”常安接着问道。
      “哦,他曾经说去凉州的时候遇到一个姑娘,后来就把那姑娘娶回了家,还在一个镇里买了房子。”
      “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曾经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常安一听,急忙问道。
      唐国华继续开口:“就是十几年前,哦,不对,十五年前,沈道长差不多十六岁的时候来我家吃饭,她当天正好从渝州回来,还带回来了个姑娘,叫江颜烟。”
      “唐言玉之前去渝州,在一场火灾里救了这个姑娘。当时正好路过渔阳村,就把她救下了。唐言玉那时候长得还挺不错,江颜烟也生得好看,说好听点就是情投意合,直白讲就是他们俩好上了,所以大家就想着成全他俩。”
      “只不过婚后的几年,唐言玉对她并不好,经常对她不管不顾,喝醉了酒还会动手打她。”唐国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黯然,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时候江颜烟已经怀有身孕,唐言玉还是经常不管她,所以江颜烟就质问唐言玉,谁知道就这么一句话,把唐言玉给彻底惹怒了,一气之下抄起砖头就把江颜烟给砸死了。”

      “我还有一问,神魔之乱究竟因何而起?你们妖族又为何选择投靠魔族?”沈轻尘将手指藏在袖子里,不自觉地用力捏紧。她心中满是疑惑,自己的师父宋朝慕,那可是强大无比的仙人,弹指间就能灭掉一个元婴期大圆满的修士,究竟是怎样强大的人,才能置他于死地。
      春又去听到这话,睫毛微微颤动。果然,如同姜雨澜 18 年前所预料的那般,真的会有人向她问起这个问题。她心中暗自纠结,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不知道。”说罢,她转过身去,不再看向沈轻尘。
      “怎么可能?”沈轻尘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两三步便走到春又去面前,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可你不是妖族的吗?”
      “小道士,就算我是妖族,又能说明什么呢?”春又去笑着说道。
      沈轻尘一时语塞,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不能因为她是妖族,就认定她一定知晓这些事。无奈之下,她只能板着脸,与春又去大眼瞪小眼。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沈轻尘先败下阵来,扭头便走。
      “哎,”春又去见她要走,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明知故问地开口:“小道长,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要你管!”沈轻尘扭头狠狠瞥了春又去一眼,满腹的凶话正要脱口而出,可突然想到春又去或许认识道有知,若能通过道有知找到姜雨澜,说不定就能弄清楚神魔之乱的缘由,进而找到杀害师父的人,这一切或许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想到这儿,她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了,只能硬邦邦地吐出一句:“回家。”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沈道长别忘了给手上上点药啊!”春又去笑着提醒了一嘴。
      沈轻尘的脸绷得更紧了,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此地。
      而青竹和常安一直在旁边听着唐国华说话,只是青竹没有再说话。
      “所以唐言玉是——”
      “遭报应吧。”唐国华道
      这时,唐国华家的大门被敲响。
      “谁啊?”唐国华朝着院子外面大声喊道。
      “唐大哥,是我。”沈轻尘也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沈道长啊,来了。”说着,唐国华急忙从堂屋跑出来开门。
      “我来接俩小孩回去。”沈轻尘看着唐国华着急忙慌的样子,没再多说什么。她本就性格一直都很随性,对这种小事并不放在心上,也没什么可吐槽的。她冲着跟在唐国华身后的两人招了招手,待他们出来后,又向唐国华微微颔首,轻声说了句“告辞”,便带着两人离开了唐国华家。
      三人走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常安在脑子里拼命搜寻着话题,想要缓解这奇怪的氛围,突然想到了“师父那边呢?”“师父跟别人聊天。”然后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
      “师父你没受伤吧?”
      “师父你手受伤了。”
      巧的是,几乎在常安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青竹也问了一个问题。
      常安:“……”
      青竹:“……”
      沈轻尘:“……”
      “师父先回答我。”两人异口同声道。
      三人沉默。
      “你别学我说话!”两人再次同时说道。
      常安:“不是,谁学你说话了?”
      青竹:“不是你还能是谁?”
      青竹和常安又同时说道:“明明是你。”
      沈轻尘夹在中间,只觉得脑袋都要被吵炸了。
      “没事,小伤。”沈轻尘无奈地说道。很明显,“没事”是回答常安的,“小伤”是回应青竹的。
      常安显然不信,追问道:“真没事?”
      “嗯。”沈轻尘应道。只是在对上常安一脸质疑的表情时,她内心有些心虚,好在并没有表现出来。
      常安见自己师父这般坚持,也只好妥协,“好吧,没事就没事吧。”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递到沈轻尘手里。
      沈轻尘看着手中的药瓶,低垂着眼眸,有些愣神。
      就在她愣神之际,左手突然被青竹抓住。青竹轻轻掀开她的袖口,借着月光,只见外面那层黑色袖口里的白色衣袖已被鲜血染红,鲜血顺着小臂流淌,把手腕上那串金丝竹的佛珠也染成了红色。
      “你不是说‘小伤’的吗?”青竹说道,虽然脸上带着笑,但语气里还是透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心。
      “没事。”沈轻尘以为青竹是在责怪她,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青竹握得更紧。
      “照你这么说,你这衣服我可不帮你洗。”
      “我不要你洗。”
      沈轻尘感受到青竹的手松了一些,趁机把手抽了出来,垂在身侧,宽大的袖袍恰好遮住了鲜血淋漓的左手。
      “走快点。”沈轻尘催促了一句,自顾自地往前走去。青竹轻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三人回到了若听茶声然,无情早已精心做好晚膳,正坐在小院里等着他们。
      “师父,师兄,师姐。”无情看到三个人回来,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被常安一把按回板凳上。
      “自己小心些。”常安说道。
      “知道了,师姐。”无情笑着应道,“师父,师兄快来吃饭吧,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来了。”青竹回应道。
      沈轻尘打了盆水走进屋里,简单地将手上的血洗净,又草草地敷了些药,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院子里的桌前。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沈轻尘正埋头专注地吃饭,连头都没抬一下,便开口问道:“所以你俩在你唐叔家都问到了些什么?”她的筷子在碗里熟练地扒拉着饭菜。
      常安端正地坐着,听到询问后,赶忙回答道:“唐言玉死了,是病死的。”她微微顿了顿,接着补充,“而且死之前他还有一个妻子,名叫江颜烟,好像是凉州渔阳村的。江姑娘是唐言玉在一场火灾里救下的。”
      沈轻尘缓缓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依次扫向青竹和常安,问道:“唐国华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没有啊,就有点紧张,其他就没什么……”常安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说道。
      “他不是唐国华。”青竹轻轻开口,温和的打断了常安的话。
      沈轻尘眉毛微微一挑,似是没想到,随后轻轻轻笑一声,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调侃道:“我还以为我不说你会看不出来。”
      青竹眉眼弯弯,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师父哪里的话?徒儿只不过是没有修行的天赋。是不是唐国华本人,徒儿还是能看出来的。”他说着,还自信地挺了挺胸膛。
      而一旁的常安却听得一头雾水,满脸的迷茫,心里直犯嘀咕:什么叫“他不是唐国华?”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还是无情看看自己的师父,又看看自己的师兄,非常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唐叔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不是唐叔了呢?”他歪着头,眼睛里满是不解。
      沈轻尘又扒拉了两口饭,放下筷子,耐心地解释道:“他是妖,易容成唐国华的时候忘把妖气给散去了,是个小妖。”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摩挲着下巴。
      “嗯,然后问他唐言玉怎么死的,他明显有些紧张。而且他说唐言玉是病死,这完全不可能。”青竹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沈轻尘的碗里,“唐言玉一看就是个惜命的人,他绝对不可能会拖着不治。然后唐国华又说江颜烟和唐言玉在婚后怀了孩子,江颜烟又是被唐言玉打死的。”青竹说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思索。
      “唐言玉这么一个爱要面子的人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唐国华一直看不起唐言玉,所以唐国华是不可能告诉他爹唐言玉的事情的;江颜烟怀了孩子成天被唐言玉关在家里干活。”
      青竹说着,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师父,嘴角微微勾起,接着说道,“所以那只妖可能是江颜烟的熟人,不然怎么可能能知道这么多消息。”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沈轻尘把筷子放下,轻轻点了下头,说道:“分析得不错,我明天要去趟凉州。”
      “师父我陪你。”青竹说着,故意往沈轻尘身边凑了凑,脑袋还轻轻地靠在沈轻尘的肩膀上。
      “想去就去,别离我这么近。”沈轻尘无情地把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脸推开,伸手轻轻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还有把你手上的须弥戒收好了,别一不小心又弄没了。”
      青竹鼻腔里溢出一声撒娇的“嗯哼~,声音软得就像泡了蜜的糯米糕,说道:“知道啦,徒儿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常安看着青竹离去的背影,眼睛向上一翻,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小声嘟囔道:“真装。”
      沈轻尘也同样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语气放缓难得带着几分温柔:“去吧,早点休息。”
      一转头就看见无情也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怎么?你也要?”
      无情轻轻抿了一下唇,又快速地低下头。接着沈轻尘纤细白净的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好了,快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你给你师姐再去你唐叔家问问,然后再传信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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