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非人类怎么养》今迩

41、膝盖

　　客厅一角的空气凝滞，人、妖、狐三方正诡异对峙。

　　谈令只是个被意外卷入的无辜人类，主要是荆雾和小狐狸暗暗较劲。

　　狐狸冲着谈令软绵绵地叫一声，荆雾就要冷冷地盯过去，然后转头哀怨地凝视着他。
　　谈令的注意力被荆雾吸引，狐狸便再叫，荆雾也再次不满地盯过去，循环几次后，他快要崩溃了。

　　谈令深吸一口气，磨磨蹭蹭地探身把果盘揣进怀里，然后缓慢顺着满铺的地毯，爬到另一侧沙发上。

　　很快，电视里喧闹的吵架声响彻客厅。

　　荆雾也走了过来，跪在沙发边，脑袋就趴在他腿上，“你就放任我被它欺负吗？”

　　谈令在心里哼笑了声，面上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将那颗头从自己被压得动弹不得的腿上推开。

　　“它能欺负的了你？”

　　荆雾装模作样：“说不定。”

　　看他这么排斥，谈令有些犹疑，难道是他先入为主猜错了，狐狸真的不是荆雾的分身？
　　毕竟这可不像简单吃自己的吃醋，更像是要把它赶出去。

　　事情理不清，谈令敲着手指，暂时在小狐狸和荆雾之间的等号上画了个叉。

　　“你以前认识它？”

　　荆雾理所当然摇头，不愿意把它加进自己精心编造的身世背景里：“不认识。”

　　“那你说它年龄比你都大？”

　　谈令在心里计算着，已知荆雾证件上的年龄是26岁，但他显然不可能只有26岁，说不定后面要再加几个零。
　　而狐狸比他还要大，那岂不是快要上千岁了，狐狸祖先？

　　他大惊，快速瞄一眼远处眼巴巴的白团子，长得也没有很老啊。

　　荆雾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不仅能看出它的年龄，还能听懂它的话，可能是天赋？”
　　说完还担心谈令会怀疑或追问，在心里预设了问题和答案。

　　而谈令压根没打算深究他的话，只是心不在焉点头，“那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才不要管。”

　　这属于族群内部的战斗，他一个弱小人类还是不参与了。

　　荆雾握着他的小腿，擦上面的几朵脏梅花，“可是你更喜欢它，说不定我和它打架之后还要被你收拾。”

　　手下的触感细腻柔软，荆雾不禁有些出神。

　　他其实并非排斥狐狸，只是觉得不公平。
　　明明他们一起被谈令遗忘了，凭什么狐狸能在重新见面后轻易获得谈令的好感，还能得到他的主动抚摸，而自己送上门来却被强硬赶走。

　　虽然最后还是被留下了，但那是他用了催眠后的结果。假如没有催眠，他现在可能还像个变态一样每天偷窥着谈令的生活。

　　或许他在谈令心里并没那么重要，远比不上一只狐狸。
　　毕竟谈令当时的确是拒绝了他的。

　　“不要乱想，我更喜欢你。”谈令忽然开口。

　　耳边响起恩赐般的声音，彻底打碎了荆雾心底的自我厌弃，随之升腾起的，是某种磅礴而隐晦的情绪。

　　窗户未完全关紧，风和雨水的味道顺着那条缝隙溜进来。
　　荆雾似有所感地抬头，目光流连，谈令薄薄的耳廓在他眼前一点点浮现出浅粉，深深凹陷的单薄锁骨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下，呈现出珍珠般的润泽色泽。

　　被这么直勾勾盯着，任谁都无法忽略。

　　心跳如擂鼓，谈令羽睫颤颤，不自在地盘起腿，热极了般用手掌扇风，“已经擦干净了，松开吧。”

　　在心底早早埋下的那颗种子很快生根抽芽，繁茂枝桠顺着血液蔓延，连单薄的胸腔都被挤压着鼓涨。

　　他在脑袋里疯狂扑腾着想要撤回刚才那句近似表白的话。
　　都怪荆雾，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可怜。
　　明知道他在演戏，谈令却还是一时心软，鬼使神差就脱口而出。

　　荆雾慢慢直起身体，不言不语，眼中有星星点点的火苗闪动。

　　谈令被看得有些气恼，抬手去捂他的眼睛，启唇刚要说什么，天边蓦地炸响一声惊雷。
　　紧接其后的是一连串闷响，轰隆隆持续着，像要把天捅开几个窟窿。

　　他被吓得浑身一震，双耳瞬间充斥着尖锐的嗡鸣，要去捂眼睛的手转了个圈，试图盖在自己耳朵上。

　　但荆雾倏然起身，动作远比他要快，双臂展开将他紧紧按在怀里。

　　被忽略了个彻底的小狐狸也被吓一跳，但因为脚太脏也不敢乱蹦，只眼巴巴看着谈令的半个侧影。

　　雷声很快隐去，耳鸣也只存在瞬间。

　　“可以了，松开。”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谈令贴着荆雾的胸膛，声音闷闷：“我又不怕打雷，”

　　荆雾应了声，但下巴还抵在他头顶，难耐地蹭动，“可是我怕。”

　　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谈令腿有点麻。
　　他用两条手臂奋力在两人紧贴的身体间推出一条缝，竭力后仰，“我有眼睛，不要把我当傻子。”

　　“那我是傻子。”荆雾深深注视着谈令被潋滟水光浸润的双眼，指腹顺着后颈上移，极缓慢地摩挲着他略微上翘的眼尾。

　　那片的皮肤很薄，轻易就染上了颜色，荆雾呼吸稍滞，动作随即更粗重了。

　　“别摸我。”眼睛被摸得有些痒，谈令撇开脸，又被他扣着下巴扳回去，动作不容置疑，带来难以忽视的强势意味。

　　可惜被钳制的对象不吃这一套。

　　谈令不耐烦地啪啪几下打开他的手，动作里有薄薄的怒气，“都说了别摸我！你自己手劲有多大，自己还不清楚吗？”

　　荆雾清醒过来，道歉无比自然：“对不起，我错了。”

　　谈令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倒下看电视。
　　狗血剧的确好看，怪不得荆雾这么喜欢。

　　这一角的腻歪总算结束，小狐狸夹着嗓子试图引起注意，可惜电视的声音太大，将它的动静完全盖了过去。

　　眼见那两人又有贴近的趋势，它有些着急，放开嗓子急吼吼叫了声。

　　叉西瓜的手顿在半空，谈令困惑抬头，“怎么有狗在叫？”

　　荆雾挪开身体，往后指了指暴露原身后半死不活的白狐，眉梢微挑，“那里，狐狸狗。”

　　“原来是小狗啊。”谈令趴在沙发上笑眼盈盈，拍拍旁边新上任的翻译官：“它刚才说了什么？”

　　荆雾：“它说它要洗澡。”

　　-

　　再三确认后没搞错后，谈令让荆雾带着自闭的狐狸去洗澡了。

　　浴室里，荆雾看着眼前那坨白毛，淡淡道：“自己洗。别装模作样装可怜，别以为进了这个家就不会赶你走。”
　　狐狸缩在水盆里，尽量忽略头顶的威胁，弱小可怜又无助。

　　洗完澡吹干毛的狐狸重新变得开朗，尤其是被谈令摸了脑袋后。

　　“我们可以养着它吗？”谈令拉拉荆雾的手，侧头询问。

　　荆雾还没说话，狐狸先人性化地猛点头，在他脚边像小狗一样翻肚皮，满脸迫不及待。

　　“它都已经同意了，那就养着吧。”荆雾淡淡睨它一眼，就算它进了这个家，谈令最喜欢的还是自己。

　　谈令摸着狐狸柔软的毛发，“还得给它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名字很重要。”荆雾在清理地毯上的脚印，随意开口：“它年纪也大了，毛又是白色的，不如就叫大白吧。”

　　狐狸敢怒不敢言，又担心谈令真的答应，连忙舔着他的手哼唧拒绝。

　　谈令撇撇嘴，对他这个敷衍的答案丝毫不意外，“那还不如叫招财。”

　　没想到狐狸立刻赞同点头，似乎很满意招财这个名字，谈令大受震撼：“这个不算，我要给你选个威武霸气点的名字。”

　　脑袋空空如也，他摸过手机，打算发个帖子征名，却在首页推送里看到一张和小狐狸很相似的画。

　　“腓腓？”谈令喃喃着这个异常熟悉的名字，“那就叫你‘腓腓’吧，怎么样？”

　　小狐狸四爪朝天，怔怔地望着他。

　　荆雾神情也有些怔忪，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白狐，“它同意了。”

　　谈令于是放下手机，边挠它的下巴边喊它：“腓腓？”

　　话音落下，狐狸轻咬他的手指，周身忽然浮现柔和的白光。
　　白光只出现短短一瞬，谈令以为自己看错了，只皱了皱眉，继续低头看那个帖子里的介绍。

　　也就忽略了荆雾和狐狸诧异的目光。

　　-

　　起了名字，代表腓腓正式成为他们的家庭成员，谈令特意让荆雾做了丰盛的午餐，举行新成员入家仪式。
　　自己则在一楼给它做了个柔软的小窝。

　　饭后，天色阴沉沉的，风声渐起，大雨袭来，噼里啪啦砸在院子里，本就没干透的地面很快被彻底打湿。

　　天气预报未来一周都是暴雨天。

　　谈令懒懒地趴在落地窗前，看荆雾忙忙碌碌把花盆往走廊搬。

　　廊架和看似纤弱的蔷薇藤能遮挡大半雨水，这端又跟走廊相接，至少荆雾没淋到雨。

　　花架上的花搬到最后一盆时，荆雾的身形猛地晃动，膝盖狠狠磕在台阶上，撑着地面不动了。

　　谈令神色一凛，踩上拖鞋就往外冲，“荆雾！”

　　“我没事。”荆雾拉住他的手起身，语气安抚：“台阶太滑了，没站稳。”

　　谈令着急地要去看他的膝盖，指尖碰上去时却摸到了空荡荡的裤管，心头猛地一跳。

　　荆雾眉眼微动，略显狼狈地躲开他的触碰，“这里能淋到雨，进去再看吧，好不好？”

　　谈令没说话，也没移动，眼神古怪地落在他的腿上，然后不顾阻挠强硬地碰了上去。
　　手下是结实的肌肉，哪怕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强劲。

　　不是空的。

　　荆雾问他怎么了，谈令抿了抿唇，摇头，“没事，进去吧。”
　　应该又是错觉。

　　雨势越来越大，砸出的声响吵得人心慌。

　　跟随谈令冲出来的腓腓蓦地竖起耳朵，停止了着急的哼声，扭头向远处望去。

　　荆雾半边身子都靠在谈令身上，也抬眼穿透小楼的阻碍，看向雨幕里连绵起伏的山脉，眸底幽邃沉郁。

　　-

　　半夜，谈令房间的灯已经熄灭，荆雾闪身出现在山里。

　　雾津山区域植被茂盛，没出现什么异常。雨水冲刷着山体，又顺着山道流下，汇进山脚的溪流里。

　　荆雾绕了大圈，最后站到山顶观景台，面色冷淡僵硬，瞳孔里有绿光飞速流动。

　　在他身后，大片的山林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有东西在林间飞快贴地窜动，顺着山的走势向四面八方蔓延扎根，最后停在山脚，牢牢捆住山体。

　　再次确认没有异常后，荆雾闪身回到自己房间，重新洗澡，换上干净的睡衣。
　　雨水下落时会自动避开他，衣服没被淋湿，但难免沾了些杂乱的气味。

　　谈令不会喜欢。

　　大半雨声被隔绝在外，荆雾无声无息地站在谈令卧室门外，探查里面的动静。
　　本来想像以前那样穿门进入，但莫名的，他抬手握住了门把手，轻轻按了下去。

　　门没锁。

　　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敞开门的房间里传来响动，昏黄的光线骤然亮起，驱散一室黑暗。

　　荆雾僵硬抬眼，谈令就盘腿坐在床沿，单手撑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支着头看他。

　　谈令先开了口，更像是自言自语：“又是在梦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