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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烬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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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暗河水灌入鼻腔时,昭阳恍惚看见水底沉着无数青铜星盘。那些星盘在幽暗的水中泛着诡异的青光,每一块都刻着相同的日期——乙亥年七月初三。她拼命挣扎,受伤的左肩在水中拖出一道猩红的轨迹,像朱砂在宣纸上晕开。
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她的腰。江嶙的鹤嘴镐勾住岩壁凸起,带着她破水而出。昭阳剧烈咳嗽着,吐出几口带着树汁苦味的河水。借着岩缝透进的微光,她发现这里竟是皇陵地宫的排水暗道,四壁镶嵌的夜明珠上爬满细如发丝的青铜纹路。
"别碰那些珠子。"江嶙按住她下意识抬起的手,"每颗珠子里都封着一缕生魂。"
昭阳这才注意到,那些看似美丽的纹路实则是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最近的一颗珠子里,赫然浮现出云晦年轻时的面容——比现在少了那道横贯左眼的伤疤,眼神却更加阴鸷。
"这是...什么邪术?"
"不是邪术,是交易。"江嶙解开湿透的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昭阳倒吸一口冷气——他心口处的烬纹已经蔓延成完整的星图,最亮的天枢位嵌着半枚青铜鹤哨,正是她丢失的那部分。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星图上,那些纹路突然活过来般蠕动。昭阳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指尖刚触及天枢位,眼前突然炸开新的记忆:
——少女时期的自己跪在雪昭树下,将鹤哨一分为二;
——云晦捧着冰晶走近,晶体内封着半片残魂;
——三百个孩童手腕系着红绳,绳头都连在一具青铜棺上...
"啊!"她猛地缩回手,发现指尖结了一层薄冰,冰里冻着一滴殷红的血珠。更可怕的是,她的整条手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江嶙突然用鹤嘴镐划开自己的掌心,带着血的手掌覆上她透明的部位。滚烫的血液流过之处,肌肤重新恢复实感。昭阳惊愕地发现,那些血珠竟在她皮肤上凝成细小的星象图。
"雪昭树在吞噬你的魂魄。"他声音低沉,"每次使用重生之力,你就会更接近真正的死亡。"
暗道深处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江嶙迅速将她推到一处凹槽内,自己则横握鹤嘴镐挡在前方。昭阳这才注意到,镐身上刻满细密的文字——那不是治水记录,而是历代守树人的死亡日期。
最末一行墨迹犹新:江嶙,乙亥年冬至。
"你...只剩三个月寿命?"
江嶙没有回答。暗河水面突然隆起,一只青铜铸造的机关兽破水而出。它有着龟的背甲、蛇的脖颈,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的火焰。当它张开嘴时,昭阳看见喉间卡着半块熟悉的玉牌——正是云晦腰间碎裂的那块。
"果然追来了。"江嶙的烬纹突然大亮,"玄武机关兽只认云家人的血令。"
昭阳突然按住心口。那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她颤抖着扯开衣领,只见心口皮肤下隐约浮现出与江嶙相似的纹路,只是颜色更淡,像褪色的朱砂。
机关兽发出刺耳的嘶鸣,猛地扑来。江嶙挥镐迎击,镐尖与龟甲相撞迸出火星。那些火星落在地上,竟化作细小的符文游走。昭阳突然福至心灵,咬破手指在地上画起星图。
"你在干什么?"江嶙格挡的间隙低吼。
"它喉间的玉牌!"昭阳加快动作,"那上面刻着奎宿星位,是机关兽的弱点!"
最后一笔落下时,整张血绘星图突然浮空。机关兽像是被无形之力牵引,猛地调头冲向星图。江嶙趁机将鹤嘴镐掷出,镐尖精准地击中玉牌——
漫天青铜碎片中,昭阳看见玉牌里飘出一缕青烟,在空中凝成云晦的虚影。虚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开合间吐出无声的语句。通过口型,她辨认出那是在说:"你终于想起来了?"
虚影消散的刹那,暗道突然剧烈震动。头顶岩壁裂开一道缝隙,雪昭树的根须如活蛇般钻入,每一根都缠着小小的骸骨。那些骸骨的手腕上,依稀可见褪色的红绳。
江嶙突然咳出一口血,烬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收缩。他单膝跪地,鹤嘴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昭阳想去扶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正在慢慢沉入地面——不是陷入泥沼,而是直接穿透了实体!
"来不及了..."江嶙艰难地抬头,"雪昭树在召唤你回去。"
他忽然扯下颈间挂着的一枚桃木符,用力按在昭阳眉心。灼热的痛感中,昭阳眼前浮现出最后的画面:
——自己穿着司天监官服,将完整的鹤哨交给年幼的江嶙;
——雪昭树下,三百个孩童的魂魄正被树根吸收;
——云晦站在阴影里,手中冰晶映出自己四分五裂的魂魄...
"记住,"江嶙的声音越来越远,"乙亥年七月初三..."
昭阳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隐约听见雪昭树开花的声音。那声音像极了孩童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