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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坠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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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如碎金般洒在司天监的飞檐上,昭阳蜷缩在藏书阁最隐蔽的角落,青铜鹤哨的冰凉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哨身上的裂痕蜿蜒如蛇,缝隙里渗出的树汁已经凝固,散发着雪昭树特有的清苦气息。
"三百六十五......三百六十六......"
她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鹤哨表面的星纹,忽然顿住。哨身内侧刻着极细的刻度,本该与浑天仪一样的三百六十五道,却多出一道歪斜的刻痕。这道多余的线条与掌心新添的伤痕完美重合,仿佛命运的嘲弄。
"原来在这里。"
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昭阳猛地抬头。逆光中,昨日树洞里那个男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此刻他穿着工部都水司郎中的靛蓝官服,腰间悬着的鹤嘴镐上还沾着未干的皇陵黏土。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颈侧那道火焰状的烬纹在明暗交错间若隐若现。
昭阳本能地攥紧鹤哨,锋利的铜缘割破掌心。血珠滴落在青砖地面上,竟泛起一层金色的薄雾,在晨光中缓缓升腾。
江嶙的瞳孔骤然收缩:"果然是你。"
他突然伸手抓来,昭阳急退时撞翻了身后的书架。《乙巳占》的竹简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混乱中,昭阳将鹤哨含入口中,本能地吹响——
清越的鹤唳声穿透云霄。
整座藏书阁突然剧烈震颤。昭阳惊愕地看着那些雕花梁柱开始扭曲变形,楠木表皮如蛇蜕般片片剥落,露出内部青铜铸造的骨架。榫卯结构的斗拱如鸟翼般展开,瓦当上的螭吻雕像突然转动眼珠,齐齐望向她手中的鹤哨。
"停下!"
江嶙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昭阳这才发现他整条右臂的烬纹都在发光,那些暗红色纹路中流淌的金线正疯狂涌向鹤哨。阁楼地板突然倾斜,昭阳在失重中抓住飘飞的帐幔,看见窗外雪昭树的枝条正如活物般游走进来。
最粗的那根树枝上蹲着一只机关木鹤,鸟喙开合间竟吐出人言:"江嶙,你违约了。"
昭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江嶙猛地拽到身前。树杈如利剑般刺穿她的左肩,却在触及鹤哨时诡异地软化。温热的树汁顺着伤口涌入血脉,昭阳眼前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
——雪昭树下埋着的青铜棺,棺内躺着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
——云晦将某种青紫色液体倒入树根,树皮上浮现出痛苦的人脸;
——三百个孩童跪在树下,手腕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汇成星图...
"看见了吗?"江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第一个被雪昭树吞噬的,是你自己。"
木鹤突然俯冲而下。昭阳在剧痛中再次吹响鹤哨,这次发出的却是破碎的悲鸣。所有机关造物同时僵住,阁楼地板轰然塌陷——
坠落时,昭阳看见江嶙颈侧的烬纹暴涨,那些火焰状的纹路竟在空中凝成实质,化作锁链缠住突然出现的云晦。最后一瞥中,云晦腰间的螭纹玉佩正在开裂,露出内里冰封的半片残魂。
冰冷的暗河水淹没头顶的刹那,昭阳恍惚看见水底沉着无数青铜星盘,每一块都刻着相同的日期:乙亥年七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