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昭明录》虞桅彤

1、荧惑

　　铜针入掌三寸时，陆昭阳在血腥味里尝到了雪昭树汁的涩。

　　眼前浑天仪的二十八宿方位正在重影，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这双手尚未被火刑柱烙出焦痕，掌心却比记忆里多出三道横纹，像被天意硬生生斩断的宿命线。

　　"乙亥年应试者，陆氏昭阳。"紫袍考官的声音卷着香灰味劈来，"该你了。"

　　她踉跄上前，青铜仪器的寒气刺得眼睫结霜。这是昭明王朝第七个壬戌轮回的司天监终试，本该在三年后的场景，此刻却裹着宿醉般的眩晕感砸在眼前。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革囊，那里本该有七枚破煞银针，此刻却空空如也。

　　"荧惑守心，吉凶何解？"考官云晦的麈尾扫过星图，金线绣的火焰纹在袖口忽明忽暗。

　　昭阳指尖刚触到浑天仪，肌肉记忆突然造反。这具身体尚未经历五年观星苦修，手指自作主张地推过三垣方位。"当荧惑犯心宿，主兵戈起于萧墙..."她突然僵住，仪器的紫微垣正在渗出淡红液体。

　　"错了！"云晦厉喝。她这才惊觉自己竟按前世星图推演，而本该在西北的天枪星，此刻正钉在正东的青龙七宿之间。

　　冷汗顺着脊梁爬进襦裙。昭阳猛地拔下银簪刺入虎口，借痛觉压制翻涌的前世记忆。血珠滴在黄道环上，竟沿着星官刻痕游走成蛇形。浑天仪突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整个观星台的地砖开始震动。

　　"妖异！"人群炸开惊呼。昭阳在混乱中瞥见云晦袖中滑出的桃木符，那符上朱砂画的正是前世囚禁她的锁魂阵。身后传来木轮轧过金砖的吱呀声——十二名哑奴正推着贴满符咒的囚车逼近，与她记忆里被捕那夜的场景完美重叠。

　　雪昭树的枝条突然抽碎琉璃窗。带着冰碴的风卷进来，昭阳的裙裾被吹贴在浑天仪上，血染的星图竟与织物纹路严丝合缝。她福至心灵地扯断绦带，任襦裙如帛书展开："荧惑移位非灾异，乃雪昭树将开之兆！"

　　满室死寂中，老监正喉间突然发出风箱般的抽气声。昭阳趁机咬破指尖，在裙摆急书《天官星占》的残篇。血字遇风即凝，在晨曦里泛出诡异的金红色。当最后一笔落在"树开则天下易主"时，北窗传来雪昭树皮剥落的脆响。

　　云晦的麈尾柄重重敲在她后颈："妖女安敢妄言..."

　　话音未落，树汁的清香突然灌满厅堂。昭阳艰难转头，看见自己三年前亲手栽下的那株雪昭树幼苗，此刻竟暴长至合抱粗细。新绽的冰蓝色花苞里，隐约可见蜷缩的婴孩形状。

　　囚车的铁链突然齐齐崩断。昭阳在四溅的木屑中抓起半片碎瓷，却见瓷面倒映的容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这是过度使用重生之力的反噬。她踉跄着撞向浑天仪，借铜柱阴影掩住瞬间花白的鬓角。

　　"抓住她！"云晦的暴喝与雪昭树开花声同时炸响。昭阳在纷扬的冰瓣里纵身跃出轩窗，襦裙上的血星图迎风展开，恍若朱雀垂天之翼。落地时掌心传来异物感，半枚青铜鹤哨正嵌在砖缝里，哨口还沾着新鲜的树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