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ja Vu》端木山风

4、第 4 章

　　撒加从飞行器中走出来的时候头还晕得很厉害。弹射过程中遇到风暴所造成的颠簸几乎摧毁了他的肠胃，而母源高于殖民的地表重力更让他步履维艰。

　　早就在基地入口恭候他的艾欧利亚连忙跑上来，“真是太糟糕了，居然会碰上接近二十级的飓风火山烟尘暴，”他大声嚷嚷着，把手伸过去，欲搀扶撒加，“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然而撒加摇摇头拒绝了艾欧利亚的好意。“我不会就这么死掉的，”他低声说着，深吸了口气，挺直腰板，对艾欧利亚点点头，“让你久等真抱歉，现在请带我熟悉一下环境吧。”

　　“可是你的脸色简直比纸还要白，”艾欧利亚关切地说，“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撒加板着脸看他。“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休息的，”他严肃地说，“难道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平常都会用风暴来做偷懒的借口吗？”

　　“绝对没有！”艾欧利亚涨红了脸叫起来，“同事们各个都是好样的！”

　　“是吗？”撒加笑了笑。刚才的不适已经缓解了很多，他轻松地拍拍这位棕褐色短发圆脸青年的肩膀，“你和你哥哥一点儿都不像。”

　　“可是，”艾欧利亚不解地说，“大家都说我和哥哥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他想了想又问，“你从殖民一号来，哥哥他最近还好吧？我很久都没有收到哥哥的消息了。”

　　“你哥哥他好得很呐，下个白月就要出任空间科技部部长了。”撒加抛下艾欧利亚，自顾自大步流星地向基地内部走去。艾俄罗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撒加想，装模作样地把自己弟弟派到最艰苦的基地来，算是彰显自己的清廉，以便博取支持么？好吧，他成功了。

　　“那真太棒了！”艾欧利亚连忙追上去，抢到撒加前面。他兴奋的笑脸让撒加想到分析科中悬挂出的盛放的向日葵。“恰好我这里也有个好消息，正好能够为哥哥庆祝。”

　　“哦？是什么？”撒加停下步子，饶有兴趣地问。

　　“是最新的新发现。”艾欧利亚棕褐色的瞳仁中闪烁着异样华彩。“在北纬四十点七六度东经二十三点三三度的底层下，我们扫描到有大量上次文明的残存遗迹，除了以前那些数码信息外，还有实体物品。”

　　“实体物品！”饶是镇定如撒加，也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以前他们对于上一次文明的了解都只限于那些被编译破解的图片和文字，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确实的证明。“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你确定么？”他问艾欧利亚。

　　“很确定！”艾欧利亚自豪地说，“发掘工作已经进行好一段时候了，根据机器网络传送回来的图片，昨晚已经有一部分事物出土了。”

　　撒加尽量不让激动的心情表露出来，如果早知道有这个，前些日子与穆的争辩也不至于落败了。好在现在也不晚，如果挖掘工作顺利，物品保存完整的话，就有很大把握说服史昂了，撒加在心中得意地想，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穆你存心算计我，如此宝贵的资料恐怕就会被艾欧罗斯先拿到并运用在其他方面了。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机会，动作一定要迅速。于是撒加说，“我希望能够亲自去视察一下，最好是今天。”

　　“今天？”艾欧利亚瞪大了眼睛，“可是你才刚下来，至少先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吧，我还必须要向你介绍各部门工作和人员情况以及……”

　　“那些之后再说，”撒加打断了他，“我想，你应该清楚这项发现的重要性。”

　　“是的，我清楚，”艾欧利亚无奈地说，“既然你坚持，我这就去安排。”

　　“多谢，”撒加说，大约心情极好的缘故，他甚至自嘲地开起了玩笑，“说实话，你哥哥真没有叮嘱过你，要小心他最大的政敌撒加？因为他不仅是头犟牛，还是个惹人厌烦的工作狂。”

　　“没有，我对上层那些事情完全不清楚，”艾欧利亚诚挚地望着撒加，“我只知道，现在在我面前的新任基地负责人撒加看起来是位很负责的领导者，而且也是个好人。”

　　撒加笑笑，同艾欧利亚并肩而行。因尚未完全适应重力，步伐仍保有滞留感，但这却给他带来异样的踏实。他透过基地巨大的玻璃窗向外望去——晦暗蒙昧的天空，无边无际的沧野，相比殖民，区别就只在于没有建筑物而已。真难以想象这曾经是人类的天堂，撒加的心中涌上豪情，我一定会让曾经的灿烂全部回来了，人类一定能再次踏足这片土地，亲手将伊甸重建。

　　“啊！真是太巧了，”艾欧利亚在一扇黑色的大铁门前停下，仰头望着其上方那些闪烁不停的光点数字。“现在刚好有一台传送胶囊空置，要不要马上过去发掘地？”他问撒加。

　　撒加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两人进入铁门，钻入长椭球形的舱体，然后滑入象上次文明中所提及鼹鼠地洞般复杂的甬道，在经过五个左拐八个右拐后，终于降落至发掘现场——三十六号溶洞内部。地面上有一个巨型的坑，许许多多大小各异的机器缓缓爬行于坑内和四周墙壁上，刮下岩层并将其分解。浑身包裹在防护服内的工作人员手持精密器械，在已经出土的部分细细整理和扫描。在坑旁紧靠洞壁边，立着一个暗黄色的庞然大物，从外形和其上管状、按钮状的附加物看来，这应该是一台仪器，只是不知曾经被派作什么用场。

　　撒加的目光落在那台仪器上就再也无法挪开。他利索地穿好防护服，大步向着那边走过去，仿佛听到了某种召唤。他站在仪器面前，颤抖着伸出手。那一刻，艾欧利亚的话语和发掘机器的嗡鸣突然就变得很遥远，静谧下来的世界中只有撒加，还有那曾以为永远无法触及的上一次文明。

　　包裹在防护套内的手掌，轻轻地抚在机器上——轰！

　　整个溶洞剧烈地颤抖着，地面上机器像装了弹簧似的纷纷蹦跳着，天花板上的机器则和泥沙尘土一起漱漱落下。

　　“强烈地震，快走！”艾欧利亚扯住撒加，意欲将他拉往传送坪。

　　然而撒加推开他。“不，不是地震。”他冷冷地说着，将身体向右转过九十度角。他双眉紧皱，面上是说不清楚的表情，但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轰！颠簸加剧了。有什么东西低飞过来砸在艾欧利亚腿上，将他击倒在地。

　　但撒加却仍然笔挺地站直了，和那台仪器同样的纹丝不动，仿佛处在风暴中心般平静。

　　轰！

　　随着第三声巨响，陌生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撒加面前一米处。没有任何防护衣物，他身上只穿有海蓝色紧身背心同海蓝色的紧身长裤。他手中高举着只存在于上次文明中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撒加。那张同撒加一模一样的面孔扭曲狰狞，海蓝色的眸子血红着。“我不会再做你的影子了！”男人用撒加听不懂的语言高叫着，“再见吧，哥哥！”

　　那一刻，撒加切身体会到了昨日米罗向他描述的似曾相识感。他能够发誓说这一切他都仿佛真实地经历过，包括子弹打穿防护服，射入胸膛时的剧痛都是如此熟悉。

　　圆睁着眼睛，他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