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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金水 ...

  •   “岭安五地分布错落,各自周山环抱,呈相对封闭之态。陇洲地处岭安西北部,交接龙原,重峦叠嶂,连绵不绝。

      “因文王时期战乱,陇洲诸地风土志已不可考。南书阁幸得岭安王庇佑,所损不多。有关陇洲的记录大多年代久远,参考价值不高。

      “不过,我在调查岭安的时候,听到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点卯之时,司会府的车马起驾,摇摇晃晃载着二人出发。

      铺开卷轴,墨香味扑鼻而来。手写的,还挺效率。

      钱灵雨挑了挑眉毛,边看边念给一旁的李涉听。

      “陇洲东西高差大,西部山地,东部平原。泓水积诸流汇于一处而地势陡降。夏季降雨强且集中,水流在山地聚集,因缺乏足够的过渡带快速倾泻,殃及平原。金水位置特殊,受灾情况也最严重。

      “你可能会问,司空掌水利营造,历代岭安王没有派司空前往治水?会否是司空失职。据我所知,风氏一族担任岭安司空,子承父业,世代罔替。风岐祖父为官时,有意在陇洲建造水利。惜时局动乱,未有所成;至其父任职司空,又提出此事。工程建至三分之一,是以疆梁有人以龙骨占卜,说此堰逆天时,不得建,需沉白玉镇水,方能破灾,其父不信,执意为之,后莲都一分为二,岭安财政收支大减。待风岐成为司空,泓水建堰之事,已轮三代而未成。

      “举族夙愿,风岐精进技术,三年前再次上书,重提旧事。岭安王准允,可工程次年便被泓水冲破。一时之间,风氏一族皆沦为笑柄。次年风岐再上书申请修建。岭安王令郑邑宰监修。施工期间,风岐突然放弃修建,罢道回宫。

      “当世之事,记载不全。笔法春秋,未可全信。故事听一乐,欲知细节,还需你多费功夫。切!”

      钱灵雨唰得合上卷轴。

      “你怎么看这件事?”钱灵雨问了嘴一旁的李涉,又自顾自回道,“依我看,就是风岐技术不行。岭安王给了他两次机会,两次都没抓住!”

      这两句,多少带了点个人恩怨。

      李涉掀开车帘。草木景色一路倒退,不论东岭还是罗屏,都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大人要查?”

      “当然。古代……呃,水灾是大患。要是泓水能解决,陇洲的事儿估计就能解决一半去了。”

      “治理泓水,非一日之功。”

      “是这个理。”

      “我对治水一无所知。大人虽……英明神武,对其或有缓兵之法,此次出行也实非长久之计。”

      “我懂你的意思了。”

      转眼,银簪晃动,青色的衣衫落至身前。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次解决不了,陇洲就是根刺,往后日日会被人拿出来说道。”

      钱灵雨霸道地掀开帘子,半边身子往外探,神气地像只不分时候打鸣的山鸡。

      从西部坐火车到东部时,她经常这样做。列车在广袤的金色大地轮转,送来陌生的自由气息。

      李涉:“离人烟更近了。”

      “是吗。”

      钱灵雨左右瞧瞧,风飞舞着任意将她的绿裙塑形。她眯着眼,大声冲马车夫道:“小哥,前面是哪条路?”

      马车夫回道:“大人,前面往坂头溪去,离邑宰的官府近,靠近人烟,方便大人和邑宰谈事。”

      钱灵雨:“坂头溪?和金水镇隔得近吗?”

      马车夫:“金水说是镇,地方大的嘞!往南靠近坂头溪,往北是泓水,南北两头好说歹说隔半个日头哩。”

      “什么?”

      钱灵雨道,“赶紧改道!”

      马车夫疑惑道:“大人不找邑宰大人吗?”

      钱灵雨:“先去金水!!”

      马车夫:“奇怪嘞,去陇洲的大官,一般不都先见邑宰么?”

      然后一顿听郑则鸣天花乱坠,最后吃顿饭抹把油就走,跟来福/利院视察结果完全不吃公共食堂的东部领导一样。

      那是干事么。分明躲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到了郑则鸣的地,还由得了她做主?

      马车夫回头,依旧有些犹豫,“那另一位……?”

      李涉撑着脑袋恹恹的半敛眉目,依旧在窗边坐得稳当:“……”

      “他听我的。我是老大!”

      “我听她的。”

      钱灵雨挑了挑眉:“这不就结了。”

      往平地复行十里,方见一棵张牙舞爪的参天古树。树身枯朽,枝叶凋敝。树下憩了块巨石,巨石上刻“金水镇”三个大字。

      适逢落雨,刻字新填的红颜料被淋湿,顺着“金水镇”三字的沟/壑处一路蜿蜒直下,活像巨石有了灵性,流下的血泪。

      “站住,哪来的人?”

      金水镇里里外外围了层层官兵,见到马车例行检查。

      “金水镇什么情况,管控进出?”

      “敢问检查的这位大人,可是隶属邑宰麾下?”

      官兵们面面相觑,纳了闷。这马车停了,却无人下车,连帘子也不拉起来,还隔着车帘先发制人起来了。

      一挂刀的官兵哼了一声,大步上前,伸手要掀开车帘。

      不料帘中人先行一步,那是个“长松下当有清风”般的男人。他轻轻一笑,很快,另一人挤进车帘内小小的镜头中,跟看动物园里稀奇的猴子似的,滴溜溜地转眼睛。

      这另一人,便是钱灵雨。

      钱灵雨:“你们好哇。”

      “银钗青衣,这位是岭安司会府的钱大人!”

      官兵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旋转。

      钱灵雨伸长脖子,扒拉车帘:“呦,你们认识我?”

      “邑宰大人曾提及过。”官兵抱一抱拳,“钱大人,还有这位……”

      另个官兵冲说话的官兵使了使眼色。说话的官兵赔上笑意,却不再究李涉身份之事,只道:“不如我派手下送您去坂头溪,邑宰大人已恭候多时。”

      “嗯……”

      钱灵雨跳下马车,左看看右看看,金水镇死一般的寂静。

      钱灵雨:“你们在这儿干嘛?”

      官兵如实道:“金水镇近来混乱,邑宰大人派我们前来协调□□。”

      钱灵雨:“协调不该在镇里协调吗?你们跑到镇边儿上,协调啥呢?协调人进出啊?”

      官兵:“……”

      钱灵雨:“开仓放粮了吗?搭建粥棚了吗?组织恢复建设了吗?呼吁富商募捐了吗?”

      官兵:“近日新增了几个粥棚,其他的还在妥善准备中。”

      哦,说人话,屁都没干。

      钱灵雨蓄了一肚子怒火,正要开骂,李涉忽而抢先道:“劳烦各位大人,可否带大人与我去粥棚。”

      和钱灵雨的风风火火不同,李涉姿势放得低,言语也缓和。几个官兵面面相觑,虽有不屑,但也愿意为他带路。

      一路走下来,事实果真如钱灵雨设想。郑则鸣这老儿,怕是听到岭安王日朝时大怒,才想着叫人临时搭建粥棚。偏偏手下懒散惯了,行动效率低下,她都一路摇摇晃晃来金水了,粥棚还没搭完。

      官兵也知道心虚,可惜欲盖弥彰。越往里走,钱灵雨已被气到不想怼了。

      忽而衣袖被人轻轻扯住,钱灵雨回了头。

      是李涉。

      他冲她眨眨眼,俯低身子低声道:“大人若嫌交际麻烦,不妨安心交于我。”

      钱灵雨嘁了一声:“要是每个人都能直来直去说清楚,说不定世上的事会突然少一/大半。”

      李涉:“那会少很多值得翘首以盼的事。”

      钱灵雨不屑一顾:“是吗。比如?”

      李涉:“比如我与大人的关系,比如现在,大人听到这句话的心情。”

      钱灵雨:“好吧……这些我的确,暂时无法告诉你。”

      “我知道。”

      李涉比钱灵雨高得多,官兵们回头时,看到的就是一副二人耳鬓厮磨的样子。官兵们心知肚明,那漂亮男子想必是钱灵雨的新面首。

      岭安司会府司会的私人癖好照理说是不会传这么远的。他们郑邑宰和岭安的王谖司徒关系密切,喝了酒吹嘘,抖了些事儿给下头的人,这其中的事便有钱灵雨思慕司徒而不得,私养面首聊以慰藉的事。据说钱灵雨十九个面首,有的眼睛像王司徒,有的鼻子像王司徒,有的神似有的形似。

      钱灵雨没来过陇洲,官兵们闲聊便极尽想象,将她十九个面首说得天花乱坠。只是今日他们左瞟右瞥,这位不知道是老几的也不像王司徒啊?

      李涉注意到了他们眼神中的异样,微微一顿,沉声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官兵指着前面一个排满人的粥棚道,“差不多到头了,这儿的最后一家粥棚。”

      钱灵雨挑了挑眉:“这家倒是建得早。”

      官兵道:“是的。板头溪来的建的。”

      钱灵雨:“原来是民间自发赈灾。”

      粥棚里有一位十几二十岁的女子,边收拾东西边对围上来要粥的人大声道:“今日的全发完了,乡亲们回去吧!回去吧!”

      人群推推搡搡,一个半大的孩子眼勾勾瞧着她收起来的锅碗瓢盆,使劲咽了口唾沫。

      钱灵雨弯下腰,递给他一颗糖。感受到更多炽热的目光,钱灵雨抬起双手,无奈道:“没有了。”

      官兵派人疏散人群,钱灵雨便同那女子聊了起来。李涉没有说话,倒是帮着收拾起了东西。

      钱灵雨:“明天还会有吗?”

      女子沉默片刻,道:“尽力吧。明天我要去别处了。”

      钱灵雨:“别处也很严重吗?”

      女子:“嗯。这里偏中部,还不是最严重的受灾区,离泓水最近的北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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