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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怅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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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延续至今,已是第五代。起初不过是借着时代发展兴起的家族,到了第三代——也就是如今的老爷子这辈,凭借铁血手腕和独到眼光,将云家推向了巅峰。而到了现在,我父亲这一辈,也只是守成而已。你母亲嫁的,便是我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
云出岫翻着手机,顺便向昶蔚简述了云家的过往。
“如今互联网与经济浪潮兴起勃发,固守旧道的云家早已呈现轻颓之势。高新发展的时代容不下老派的运作模式,可这陈旧腐败的家族,偏又看不起女子,执意要让云霄那个废物掌权。”
“就凭他是男子,便可以轻松得到我们所奢求的一切,我可不甘心,所以,我要夺权。”
昶蔚眼中情绪翻涌,就算是利用,也不为之赞叹,没有人不向往利益,在那种环境,只有争,才会有活路。
“我的好妹妹,你知道吗,你果真是云家的血脉,骨子里有着相同的野心与骄傲,就算你外表再怎么阳光,这里面,依旧是冷的。”
昶蔚的睫毛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插在口袋里的手不断的摸着带出来的纸星星。
云出岫关掉了手机,不断的靠近她,指尖轻点着那颗包裹在心脏外表的皮肉,似恶魔的低语,诱人沦陷。
昶蔚想要远离,却早已深入,无法动弹。
“所以,在你离开北城之前,发生了什么,还有,云霄是谁。”
云出岫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嗤笑了一声,笑声里裹挟着浓浓的嘲讽与轻视,去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云霄,是云家目前唯一摆在明面上的男子,一年前,拿着3000万的投资,换了个男宠回来,不过是个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蠢货,偏偏所有人都惯着他,就当他是年少无知。”
“近几个月,这个草包倒是聪明了不少,投资转向了不少新兴产业,甚至还勾搭上了林家的少爷。”
“所以,昶蔚,来帮我如何,我甚至可以庇佑你和沈溪。”
昶蔚说着,将口袋里温热的纸星星环在掌心,死死的捏紧了手。
“呵,云小姐,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便不会食言,但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如今云家的真正的情况。”
云出岫看着手机屏幕上来自的一条未知号码,忽明忽暗的消息随着自动读取而逐渐销毁,坦言相告。
“云家正逐步走向转型,可惜手段太过温和,老一辈的力不从心,以及底下人的蠢蠢欲动,旁支后代的吞食,都在缓缓动摇这座大厦,也就看着老爷子尚存,所以尚且不敢翻到明面上,但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上个季度,南区的项目由两位堂叔负责,其中一位吞收了其中的两成,另一位将项目完成的也不过是平平无奇,最后也不过是小成大戒,近日,倒没有流传出更多的消息来。”
昶蔚抬头,直视着这个充满着野心甚至壮志凌云的女子,不可否认,她真的充满着吸引力,沉默了片刻,眼底所有的挣扎都已经化作了冰凉的算计。
“老爷子还能撑多久?”
“五六年,足够我们准备了。”
“好。”
“我会在北城期待着你的到来。”
褐色的衣衫,进一步的融入黑暗中,身边的影子不紧不慢的跟着,独留一人空坐。
一路寂寥,唯有门前欢语。
飘窗边,沈溪捧着书与笔,在纸张上记录着,累了,就有些懒散地摘下银框的眼镜,闭眼休息着,雪青色的披肩柔搭在肩上,疲惫中溢了些许绵邈怡宁。
昶蔚跟母亲道了声早点休息后,便上了楼,也就并没有注意到宋芷微女士复杂的表情。
昶蔚看向桌上写满了错题与解析的试卷,泪水忍不住的流下,手更是止不住的抖,她把遗留在口袋里的星星颤巍地放回到罐子里,抽出纸巾擦拭着。
“青阳,你回来了。”
听到声音,昶蔚却更加不敢应答。
“小太阳又被人欺负了,是不是?”
沈溪从斜躺变成了坐在飘窗上,没有很用力,只是拽了下衣摆,心疼地望着她。
“对不起。”
“对不起,我……”
异口同声的道歉倒冲散了点难过,多了几分好笑。
“今天晚上,你去找云出岫了,对吗。”
昶蔚不敢动,甚至不敢抬头看沈溪的眼睛,她怕沈溪怪她,但又怕沈溪难受,只好握着手,就这么站着。
那些编排好的解释、想藏住的挣扎,在这句道歉里土崩瓦解。
“这段时间青阳好辛苦,放松下来,什么都不要想,专注学习好吗?”
昶蔚就这么埋在沈溪的怀里,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眼里满是复杂,心疼而凝重。
沈溪将披肩解了下来,包住了昶蔚紧绷的身子,任由她埋在颈窝处休息,淡淡的茉莉花香融合着笔墨的书香,干净清润,仿佛可以远离一切痛苦。
夜色暗涌,另一边的,是数道鞭打声。
“贱人!你个陪钱货!你有什么资格跟你弟弟比!”
破空声阵阵,一道道血痕与疤纵横于后背上,细嫩的皮肉铺满了各种伤,十几年的痛,早已习惯了。
“妈妈,姐姐就是故意的,我还没吃好呢。”
绮玉宇躲在绮父身后,瑟瑟发抖,小声点告着状,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就拉着父亲的手说要去游乐园玩,高兴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前面的害怕。
“好!我们明天就去,老婆,别打了,咱们得留着力气陪着小宇呢。”
“这一次就饶了你,滚吧。”
丢在地上的衣架与鞭子沾着黑涸与鲜红的滴血,弯曲到变形,方便握在手心的地方早就抽了线。
绮无眠就这么趴在地上,感受着呼吸带来的仅剩温热的气息,因身体而产生的痛觉,流下生理性泪水,空洞的眼睛,早已麻木。
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她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向了校服胸口处的地方,那里是活着的最后证明。
她,笑了,泪落了。
绮无眠晃悠地站起来,往自己狭小的房间走去,粗重的呼吸声和轻到极致的咳嗽埋在被子与枕头里,一门之隔,传来的是,收拾和准备的嘈杂声,还有欢喜。
手机屏幕微弱的亮了起来,上面的,是温馨的未读消息。
【眠眠!周末补习别忘了一起来!】
绮无眠翻着上面的聊天记录,大多是温馨关心的话语。
【无眠,你怎么受伤了!】
……
【眠眠,他又打我了,我好疼!】
【眠眠,陪我一起去医务室,好吗。】
……
【好,我会来的。】
断翅的雨燕遇上了命不久矣的病梅,残缺不全的它,找到了短暂栖息的故居。
深夜了。
祠堂里已经全黑了,仅剩的灯火模糊了背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
“小姐,明日,就可以不用跪了。”
“嗯。”
谢矜雪的膝盖陷在冰凉的蒲团里,青砖瓷地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骨缝,像是把这祠堂百年的寒气都吸进了四肢百骸。
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照亮她垂在身侧的手。
老管家的脚步声渐远,祠堂的木门吱呀合上,最后一点人气也被彻底关在了外面。
她缓缓抬头,望着供牌上的祖宗字样,嘴角牵起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自嘲,又有点像解脱。
她注定离不开这所谓的规矩,这是最后一次为了梦想而妥协受罚。
“玉尘!来,我带你偷偷溜出去。”
故人容音在畔,华年已逝。
“爷爷,妈妈,我才不要从政呢。”
“爷爷,我答应您,我会从政。”
同样的地方,相似的摆设,变的,何止是时间。
恍惚间,母亲仍在,笑着抱起幼时的她。
“父亲,您急什么呀,小雪还小呢。”
素衫白衣,轻罗小扇掩面轻摇。
爷爷奶奶也在逗着,古板的爷爷迫不及待的做着规划,想让她,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奶奶拍了爷爷,说让爷爷闭嘴,孩子选择自己喜欢的就好,妈妈也在帮腔。
“总归,有我们护着呢。”
后来,奶奶去世了,爷爷一夜白头。
妈妈也走了,爷爷对她,也更严苛了。
梦里,真幸福。
醒来才发现,爷爷的皱纹又多了。
“小雪发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咳,咳咳!”
“爷爷,我没事。”
原来,发烧了,噪子也沙哑了。
祠堂的烛火噼啪跳着,将谢矜雪的影子在青砖上扯得长久。
喉咙里像卡着团灼烧的棉絮,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细碎的疼,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才发现额角的冷汗已经把碎发黏在皮肤上,冰凉地贴着。
“没事?烧得脸红透了,还说没事!”
谢老爷子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陈!去把退烧药拿来!还有温水!”
爷爷的咳嗽声更急了,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但还是一步步挪到供桌旁,枯瘦的手在供牌前顿了顿,最终落在谢矜雪的肩上。
粗糙,沉稳,温柔,隔着薄薄的衣料,依旧能感受到他指尖抑制不住的颤。
“犟脾气随你妈……”
声音哑而沉,像是在跟她说,又像是在跟供牌上的人低语。
“当年,她还小的时候,着凉发烧,也是硬撑着说没事,结果烧得迷迷糊糊,还惦记着摘院子里的石榴,馋得了,可馋可馋了……”
谢矜雪的睫毛颤了颤,把到了嘴边的那句。
“爷爷您歇着。”
就这么这咽了回去。
喉间的沙哑酿成了酸意,顺着血管往眼眶里涌。
祠堂的寒气早已没那么刺骨了,长明灯的光落在爷爷斑白的发上,映出了他佝偻的背,原来那个总把“规矩”挂在嘴边的老人,背已经驼得这么厉害了。
老管家端着水和药进来时,正撞见爷孙俩谁都没说话,只有烛火在空气里轻晃。
谢矜雪接过水杯的手还带着抖,温水滑过喉咙,烫得她眼眶发热,刀口含刺,却也压下了那点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