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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继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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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几日后,谢老爷子领着好了点的谢矜雪来到了书房,里面的檀香比往日浓了些。
谢矜雪扶着爷爷在梨花木椅的扶手坐下,棉袜边缘还沾着点庭院里的青苔,刚才经过假山时,被风卷着的落叶绊了下,爷爷伸手扶了她一下,没有任何外人在场。
”爷爷,这是最好的一条出路。”
谢老爷子狠狠的拍了几下桌子,气的直哆嗦。
“婚姻大事,怎可如此儿戏,只要爷爷还在,绝不需要你牺牲婚姻!”
红木书案上,炉中的香气越发浓郁,羊脂玉的镯子躺在锦盒里,那是谢家下一任家主的象征,即为继承人。
“可是……”
咳嗽声越发严重了,谢矜雪轻轻的顺着爷爷的后背,红透了的眼眶里含着的泪水,硬是不肯流下,哑声道。
“爷爷,您别生气,我答应,我答应您,您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小雪只有您这么一个亲人,求您,求您不要离开我……”
谢矜雪的掌心贴着爷爷后背,能清晰摸到老人因气急而起伏的肩胛骨,就跟两截枯瘦的枝桠一样,干瘪突兀。
檀香从锦盒旁的铜炉里漫出来,裹着羊脂玉镯的温润光泽,也压不住这书房里陡然浓重的哽咽。
“傻孩子……”
老爷子的手从桌案上垂下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终究是落在了孙女发顶。
“爷爷还没老到要靠孙女卖婚姻换安稳的地步。”
他的声音发颤,混着谢矜雪压抑的抽泣。
谢老爷子颤巍巍地打开了锦盒,羊脂玉贴着他松弛的皮肤,凉意浸得他指尖发抖,却仍固执地攥着她的手腕带上。
老爷子重新挺直了背,玉扳指在梨木扶手上磕出脆响。
“从今以后,你是谢家唯一的,真正的继承人。”
“这镯子从你出生那天起,本就该戴在你手上。”
他喘了口气,咳嗽声又起。
紧接着将手上的玉扳指彻底地脱下,那枚象征着权力与人脉的信物,就此交付给它现在的主人。
系天地,忠公理。
纪先烈,忌奸邪。
承先人之志,报滴水之恩,此乃家训。
“你母亲当年……当年,就是戴着它,把家撑起来的。”
“不要辜负她的希望。”
谢矜雪退后了一步,行了标准的躬身颔首礼节,接过了一切。
“爷爷,我送您,去休息。”
搀扶着谢老爷子回房休息后,即刻嘱咐陈伯好好照顾着爷爷,独自走回了宗祠,焚香,叩拜,行礼。
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时,孤直挺傲的脊背,像极了年轻时谢老爷子,不屈立寒风,肃然雪中松。
谢家人,果真是如出一辙的傲净白骨。
直到陈伯再次来催促休息时,谢矜雪才回了房间,打开了手机。
【我找到了一部分消息,根据知情人回应,当年谢女士确实是遭到诬陷,利用精神病人来害人灭口。】
【之后几个月,那个精神病人的财产转移以及相关信息,我已经拿到证据,至于被压的有多狠,想必你也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全看你自己,我只能涉及到这了。】
短短几行话,被看了好多遍。
谢矜雪咽下了所有的血与泪,她根本无法接受清正廉洁的谢家被人陷害,母亲因此而去世,致她家破人亡。
【多谢。】
她一定要走上高位,惩恶人,不惜一切代价复仇。
母亲做不到的,她来做。
【欢迎,我的盟友。】
同一时间,沈溪从家里走了出来,打车通向远处,直到不见踪影。
“师傅,麻烦你了。”
沈溪立在熟悉的雕花铁门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还停留在与昶蔚的聊天界面。
风掀起了她外衣的下摆,露出里面剪裁利落的黑色衬衫,与别墅暖黄的灯光形成凛冽的对比。
“沈小姐,请跟我来。”
沈溪颔首感谢,跟着佣人穿过覆满常春藤的庭院。石板路缝隙里嵌着些碎光,是廊檐灯漏下的暖黄,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沉墨。
客厅水晶灯晃得人眼晕,一身红裙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指间夹着支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只淡淡开口。
“真是稀客啊,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
“常总,求您帮我。”
烟雾缭绕周身,随风而去。
“沈溪,原来,你也会有求人的时候啊。”
当妩媚的侧颜于缈缈轻纱中若隐若现,才恍惚可见其深入骨的疤,让上好的釉瓷染上了瑕疵。
当所有的面容显露时,震撼而惊艳,从脸到脖子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华丽精粹,每一片鳞羽的纹路都像用朱砂浸透了岁月。
浴火重生的凌厉,同时藏着被疤痕的扭曲。华贵的图腾与她侧脸那道深入骨的痛纠缠。上好的瓷器被生生剜去一块,痛彻心扉,再用金漆粗暴填补,炫丽中挟着刺目的疼。
常萦有着成熟女人的优雅,安然地坐在了沙发上,并邀请沈溪坐下来,慢慢聊。
“我之前答应过你的条件,至今也算数,我想,你也决定好了。”
身后的侍从将各类饮食的端到桌上,按照常萦的手势后,有序严谨的退下了。
高脚杯里的白酒晃出细碎的光,常萦指尖在杯口轻轻划着圈,目光却落在沈溪紧绷的肩线,真是无趣。
总是这样,无论是伤痛,还是逼迫,永远是一副镇定的样子,不过,倒是比几年前长进了不少。
“罢了,说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沈溪顿了顿,并没有回应,只是膝盖在地毯上悬了半寸,指腹攥得发白。
空气里飘着木质香,混着白酒的烈,像根细针往人骨头缝里钻。
“不必,我这里的地毯,还没脏到要劳沈小姐屈尊的地步。”
常萦忽然站起来,扶起来想要跪下的沈溪。
“更何况,你还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虽然商人重利,但到底还是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的。”
沈溪知道自己就是在强人所难,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一向不求回报的她,这一次,只想保住青阳的命,就算是,胁恩图报。
上次,青阳私下见云出岫,以她的性格,说不定就是想成为云出岫的一把刀,为了财富和地位,来保护自己和阿姨。
可她也不想想,如果云家那么简单,云出岫怎么会外放到这里,里面的阴丝算计,怎么会少,她先前从未涉及过,这明明是去当靶子。
沈溪执意跪下。
“当年,因为我的原因,导致蔓蔓遭了车祸,你为了救她,被送进手术室抢救,这件事是我欠你的,但,沈溪,你不要得寸进尺。”
跪在地毯上的膝盖坚定而决绝,指尖攥得更紧,脸色更加苍白沉重。
“我求您,如果昶蔚在云家有何不测,请您带她离开。”
雨忽然大了起来,敲得玻璃噼啪作响。常萦看着她,忽然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空杯在茶几上磕出脆响。
“你可知云家是什么家族,就算不比往昔,也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
“你起来吧。”
漫天雨幕里劈下的一道冷光,电闪雷鸣,惊的让沈溪险些没忍住支撑着身体,比起雨夜,寒的更是那句喑含拒绝的话。
她跪在那里没动。
“真犟啊。”
【真是跟我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常萦重新坐回沙发,指尖在空杯沿上摩挲着,目光透过雨雾落在窗外漆黑的庭院。
水晶灯的光在她凤凰纹身的鳞羽上流动,红裙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和地毯上沈溪那抹僵硬的黑形成刺眼的对峙。
“云家的水,比你想的深。”
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滤得有些模糊。
“那么些个不知生死的姑娘要跳,谁拦得住?”
这话像根冰锥扎进沈溪心里,她终于抬头,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急色,却又被死死压住,只余下沙哑的气音。
“所以……才求您。”
常萦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有着无尽的着酒气和嘲讽。
“沈溪,你救过蔓蔓,我欠你一次。但云家不是车祸现场,拉个人就能走——”
她顿了顿,指尖重重敲了下茶几。
“我不能插手云家的事,最多,只能保她……不死。”
最后两个字落地时,雨恰好小了些,玻璃上的噼啪声淡下去,客厅里只剩下两人之间沉甸甸的沉默。
“谢谢您。”
沈溪知道,这已是常萦能给的最大让步,也是这场“胁恩图报”能换来的极限。
她缓缓直起身,膝盖在地毯上磨出轻微的声响,像卸下了千斤重负,又像背上了更沉的枷锁。
“沈溪,今日这份情就算是断了,你,好自为之。”
常萦目送着沈溪离开了,跟来时一样,一派的淡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信这样的人为了某个人而跪下求情。
背影融进雨幕里,像滴进墨池的一点清水,转瞬就没了踪迹。
她端起空杯的手指顿了顿,指腹还残留着杯壁的凉意,恍惚间竟看见十几年前的自己,同样听到了有人哭喊着,也是这样跪在红木地板上,声音发抖地求着。
“爷爷,求您不要将姐姐嫁给张磊,他们会毁了姐姐的。”
当年的地板比现在的地毯硬得多,膝盖磕上去的疼,和此刻心里漫上来的涩,竟奇异地重合了。
她低头笑了笑,凤凰纹身的鳞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