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枫成霜》姜姜姜汀雨

58、第五十八章 念情之死

　　——按照太仓的婚礼习俗，除了凤冠霞帔，在酬谢宾客之时，新娘还会换上一套百花裙，簪花带花，寓意繁花似锦的未来。在众多吉祥如意的花卉之中，月子书选择了芍药，粉色娇嫩的芍药花在银白色的发间像是湖面上摇曳的芙蕖，而她今日也没有选择穿上太仓的服饰，而是新月的流仙裙，层层丝绸如同云霞一般包裹住月子书袅娜的身体，十二根流水般相连的穗带随着行走的步伐而灵动飞舞，随着发尾银铃的叮铃声，月子书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中。
　　这才是玥曦公主月子书，也是圣教的归灵大祭司。
　　“你在梳妆打扮的功夫，知不知道我们都抓住多少偷偷下毒的蜘蛛，蚊子了？”玉尔朱愤愤扬鞭，而她的鞭下，则是那企图伤人的毒蛇。
　　“景栀呢？”月子书没看到洛景栀的踪迹，而他不在，只有可能是因为已经找到月念情的踪迹，在他将千雪之令交给玉清思之前，就在上面设了追踪的影碟，如今只要使用千雪之令，便是月念情暴露自己的时候。
　　落云山上，银月山庄早已人去楼空，一派萧条，但因为一人的存在，这里如同月宫熠熠生辉，散发着迫人的光芒，千雪之令正立在山庄最顶部的拜月台上，维持着这强大的阵法。拜月是月族最古老传统的仪式，只是月子书从未参与过，看着站在那里像一座诡异雕塑的白衣男子，陷入了深思。
　　“书儿，你来千洲，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月念情没有回头，只是清脆的银铃声告诉他，他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来了。
　　“师兄才智过人，子书不得不防。”月子书点点头，从月念情为了打败洛景栀，宁愿伤害成千上万麾下将士的时候，她就深刻明白了月念情的恨，这样一个怀着巨大恨意和不甘而自刎的人，死后怎么可能不化为厉鬼？
　　月念情苦笑，“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防备我的？”难道他们曾经的温情，全部都是他一厢情愿吗？
　　月子书脚下生花，绕指柔如同舞动的红绸为她欢呼助阵，而洛景栀还是一身红衣，深深凝望着她，用手去迎接自己的妻子，最终月子书站到了他的身侧，缓缓道出曾经的一点一滴：“其实我早就看出，师兄并不喜欢黄龙山，又怎么会在死前，要我把你的尸体带回黄龙山安葬呢？”
　　“呵，没错，能够在洛景栀的万军之中来往自如，只有你能做到，也只有把我带回黄龙山，才能实施下一步。然后呢，你回黄龙山了？”月念情问道。
　　“是，我本以为苍茫子带走你的尸体是别有所图，而苍茫子是洛景栀的师父，这一切到底有什么阴谋，我想只有待在洛景栀身边才能知道，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利用我施展回生咒，残害这么多人的性命。当日你放过了晓寒，我还以为你良心未泯，但想不到，川云一心敬重你，你却也能眼睁睁看着她遭受那样的凌辱，你变了，或许不应该这么说，是我从来都不认识真正的你，你让我看到的，从来只是精心编织的幻像。”月子书道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她一开始来千洲的原因，而这也说明，她其实并不是简单因为想赎罪才来到千洲，即便是玉清思也觉得这样的月子书让她有些陌生，只有一人，心中唯有庆幸。
　　洛景栀紧紧扣着月子书的手，冷冷看着那拜月台上逐渐陷入愤怒癫狂的月念情。
　　而听到这些的月念情大笑，笑得苍凉，笑得苦涩，他何尝不想把真正的自己展现在月子书面前，当日新月战场不就是吗？结果表明，真正的他，只会让她讨厌。
　　“我做错一件事你就抓住不放，心生厌弃，那洛景栀杀了你的父母兄长，毁了你的家园，你为何还对他死心塌地，奉献一切！”月念情始终不明白，他当初只是想保卫自己的国家，上阵杀敌，用什么方法杀不是杀，别说尸毒蛊，更恶毒的诅咒他也使得出来。为何师父和她都觉得是他错了，舍弃了生命也要来阻止，难道新月不是他们的国吗？更离谱的是，子书竟然还爱上了仇人，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自己守了那么多年都没得到的结果，竟然被自己的死敌轻而易举收获。
　　“念情，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势地位，你们父子伤害了多少人，我今日不想再算这笔陈年旧账。身为黄龙山弟子，违背天道，擅用起死回生之术，我今日按照教规处置。”月子书手上，还有一件众人都想不到的法宝，因为大家谁也没有想到，月子书身为女子，又如此年轻，竟然就能继承御龙鞭，而这手出神入化，引来雷霆万钧的鞭子，在玉尔朱面前可能只是棋逢对手，并无特别，但对于黄龙山的弟子来说，这却是最恐怖的刑法。
　　一鞭，卸一身内力，二鞭，断全身筋骨，三鞭，再无回天之术。向来，黄龙山执法，都只用到第一鞭即可。
　　“第一鞭，罚你倒行逆施。”
　　“第二鞭，罚你滥杀无辜。”
　　月念情本就虚弱，若不是月子书的血，他也活不到现在，为了救月子书，又舍去了八成内力，两鞭已足够了，若是还有第三鞭，恐怕尸身都会灰飞烟灭。
　　“好像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夏天见面。”死之前的月念情陷入了深深的追忆，他只有在冬天才会去黄龙山休养，十多年从未间断，所以记忆总是带着雪花的白色。而那些相知相伴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粉色，很好看。”
　　月念情想起第一次见到月子书，她还是个走路都不太稳当的小丫头，梧桐子不知道怎么带小孩，只觉得小女孩就应该穿粉色，给她买的都是粉色的衣裙，那样粉嘟嘟的小孩子，怎么会是不详的妖孽呢？后来，月念情知道了，禹王威望太重，如果不加以牵制必定威胁皇权，他理解父皇的做法，但是从那以后每次去黄龙山都会给小丫头带好多甜食。小丫头不仅长得快，天赋也增长得很快，才十岁就练到了流风回雪第九重，但是那么美丽又出色的女子，注定不会属于黄龙山，也不属于他。即便他把她所有喜欢的东西都搬来黄龙山，月子书还是走了。
　　曾经他以为束缚他们的只是身份，今天才知道，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月子书的背影果断决绝，月念情抬起右手，千雪之令大放光彩，而第三鞭将千雪之令碎成了无数冰凌，降落在银月山庄皎洁的拜月台上，那白衣胜雪的男子也在风中消逝，再没有在世间留下任何余迹。
　　然而大家发现，千雪之令最后的一道指令，竟然只是拨开云雾，让那乌云之下的月光照耀大地而已，月子书的脚步停住，抬头看到了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自己前行的路，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绕指柔如同火龙，将整个银月山庄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