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枫成霜》姜姜姜汀雨

57、第五十七章 最盛大的婚礼

　　——太仓太子的大婚，定在了七月初一。
　　新娘本该悉心准备自己的待嫁之物，但月子书却每天清晨手提冰雪出门，直到黄昏才会回来。洛忆蘅以为她是去杀人，毕竟这一脸寒霜，来去匆匆的模样，谁见了都得退避三舍。
　　“你去做什么了？”太仓近来对玉秋出兵，而本就在游北手中丢失了大片疆土的玉秋，自然对太仓也没什么抵抗之力，加上夜凉兮死了，朝中只有誉王和玉尔朱主持政务，太仓的大军更加所向披靡。这个月基本都住在绮芳殿的洛景栀，只有偶然晚上才能去看看月子书，却看到她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神色也十分疲惫，故而今日一早，他就等在了沁雨轩门口。
　　月子书脸上凝重的表情在看到洛景栀之后也没有融化了许多，漠然答道:“我要去练剑。”
　　“练剑？一个人吗？”洛景栀见识过月子书的剑术，在受伤的情况下，也能把暮年击溃地毫无反击之力，已经够强了，难道是为了手刃仇人，所以还要不断精进？
　　月子书点点头，虽然她早就练到了流风回雪的第九重，但是春暖人间却一直没有跨过第八重的境界，现在她的心境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这可能是破镜的好机会，故而看着洛景栀说道：“你要陪练吗？”
　　她都这么说了，洛景栀怎么可能拒绝，示意暮年递过刀来。
　　“如果不换一件像样的兵器，你没有一战的实力。”暮年从未见过有人在洛景栀面前如此狂傲，而这个人竟然以后就是自己的女主人了，既是夫妻，又是实力相当的对手，这两个人注定不会平凡度过一生。
　　洛景栀有些无奈，月子书如今虽然打起了精神，但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但自己除了顺从和保护她，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动用上了自己的封雨剑，而月子书也让绕指柔现出了自己的真身。月子书擅长御剑，与可刚可柔，翩翩灵巧的绕指柔确实是绝配，但若是只会以气御剑，耗费气血不说，一旦气息不稳便会被敌人找到突破之机，作为一名剑客，还是要学会用手握剑才行。师父当年也提醒过她很多次，但是她说“我又不是为了和人打架，只要剑招好看不就行了吗？”
　　现在，终于也是遇到了必须打败的敌人了。
　　“点到为止吧。”洛景栀特意又强调了一下，看到月子书认真的表情，他还真的有些害怕，不是怕自己怎样，而是担心月子书受伤。
　　月子书微微点头，眼神却异常凌厉，绕指柔毫不客气地直刺而来，招招狠决，剑招之快，太子府内的侍卫和侍女根本看不清。
　　这一对战就在太子府的莲花塘之内，如今盛夏的天气，荷花盛开，清香阵阵，而气息越是纯净越是对月子书有利，在这一片莲塘上，就仿佛身处月子书自己的天地，随着她移动的步伐，所到之处那些未开的荷花苞刹那炸开，不到片刻，莲塘上所有的花就全部开放了，微蜷的荷叶也悄然展开了新衣。
　　白衣和绿衣落在花蕊之上就如同翩翩的蝴蝶，半是争锋，半是纠缠，月子书看着娇小，挥剑的力道却比男人还要大，洛景栀根本感受不到她平日的半分柔弱，就像是遇到了真正要取对方性命的敌手一般。
　　不过比之开始的寒气逼人不同，后面月子书的剑气带着春风般的暖意，哗啦，月子书浩瀚的剑气如虹，片刻后化作了天地间的漂泊大雨，而淋湿了的两人纷纷踏着雨滴回到了屋檐之下，都是内力醇厚的高手，自然无需费力便烘干了衣服。
　　“春暖人间的第九重，春风化雨。”洛景栀自然看得出来，她如此用尽全力终于突破瓶颈，达到了春暖人间的第九重，三分天赋，七分阅历，如今的她不再一味退缩，而是选择提起剑保护身边的人。
　　月子书的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将剑重新收好系在自己腰上，对着给自己陪练了一上午的人说道：“谢谢你陪我练剑，请你吃个饭？”
　　“好。”洛景栀自然答应。
　　月子书不擅长厨艺和女红这些手艺活，所以最后还是洛景栀接手，给两人煮了面。
　　“婚礼的事宜都准备妥当了，你要去看看吗？”洛景栀问道。
　　“不用，按照你的想法来就行。”月子书低头吃面，看上去没有丝毫兴趣。
　　洛景栀有些无奈，说道：“那你有什么要求？”
　　“我想要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能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月子书如是说道。
　　洛景栀怎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如今两个月了，圣教一战之后，月念情和苍茫子都没有任何动静，而此前回黄龙山一趟，那插在土里当百合花一样浇灌的归灵杖已经被挖走了，那么这几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必须有一个机会将他们再引出来。可是，他期待了那么久的婚礼，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一群最深恶痛绝的人毁掉，心中还是意难平。
　　“你确定月念情会来？”洛景栀终究还是拿月子书没有办法。
　　“他一定会来。”月子书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这样的光芒让洛景栀喜爱，却又无奈。
　　处暑，鹰乃祭鸟，天地始肃，禾乃登，千洲城满城红妆，这是他们太子殿下迎娶夫人的日子，千洲百姓无不欢喜。
　　“没想到当日的小姑娘，如今也要嫁人了。”玉幽澜永远是那么倜傥不羁，一贯喜欢红衣的他，也是看在好友的面子上，换上了青袍，而其余众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洛筠尘不再背着药箱，洛忆蘅不再别着耀眼的发饰，就连玉尔朱也在场安安静静没有丝毫挑衅，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见证着洛景栀和月子书是如何艰难才修成正果，此后只愿他们二人能够风平波顺，岁月安澜。
　　“没想到当日舍去性命都要守护的东西，如今也要亲手摧毁了吗？”月子书从容地笑道，从她第一次见到玉幽澜，还以为他是故意接近洛景栀，后来才知道，这十几年来玉秋对他的磋磨，早让他放弃了当初拥立父亲的赤子之心，如今的他倒是更加自在潇洒。
　　归灵大祭司和玉秋太子玉幽澜，自是旧相识，即便多年不见，两人还是像初见时一样心照不宣。
　　“对哦，子书你是圣教的归灵大祭司，那你们早就认识了，竟然一直没有相认，就把我们蒙在鼓里是吧？”洛忆蘅双手插在胸前，一脸不满。
　　“只是见过，却并不相识，所以也没什么好相认的。”当初也只是觉得玉幽澜坚韧又可怜，才出手救了他，从未想过他是谁，是好是坏，不过还好，算是救下了一个值得救的人吧。
　　玉清思许久没有出现在月子书面前，毕竟他身为苍茫子的儿子，是伤害月子书的罪魁祸首。把她带到洛景栀和苍茫子的视线里，利用她扰乱洛景栀的心防，等着看洛景栀失去所爱，苦不堪言的样子，可月子书早已住进他心里，最终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报应在了自己身上。即便洛景栀安慰他说早就知道这一切，但他难道就能真的放下心中的愧疚吗？
　　“子书，祝你幸福。”玉清思拿出了一支浅绿色的百合花，花头有一个露珠竟然莹莹泛光，仔细看这好似不是水珠，而是一颗冰晶模样的珠子，散发着寒气。
　　在场无人见过，但月子书曾将它握在手里引来大雪，还用它救了玉幽澜。
　　“这就是归灵杖？”洛景栀问道，听月子书说她把归灵杖插在静水观的篱笆下，像百合花一样，所以不容易被人发现。圣教的两件宝物，一件在她居住的静水观，像花一样静静开放；一件在她栖息的语嫣阁，像香炉一样每日生烟。正是她的淡泊，才在大家争夺之中，保住了这两件宝物不落入奸人之手，奈何在血魔咒发作之下，她还是被奸人设计，泄露了归灵杖的下落。好在，玉清思帮她拿回来了。
　　月子书点点头，虽然在场的都不会对归灵杖有争夺之心，但她还是解释道：“归灵杖也只是一味救人的药材罢了，并不能起死回生。苍茫子即便夺走了它，想必也无法如愿以偿吧。”
　　玉清思点点头，说道：“苍茫子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使用了无数种方法企图让玉皇后起死回生，月念情成功归来之后，他更加疯狂。现在引魂杖锁住的魂魄被归灵杖打散了，他大发雷霆，今天恐怕是一场恶战。”
　　月子书怆然一笑，“不是归灵杖让魂魄消散，是玉皇后自己，不想再重归于世了吧。”
　　所以，能让一个人甘心赴死，不愿回归世间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洛景栀坐在九乘的车驾之中，身旁是他的妻子，今天他们就要在全天下人的见证之下结为夫妻，许下此生的约定。围绕千洲城走过一圈，终于跨过了皇宫的清正门，要去往天坛祭天，这是敬告上天，请求庇佑的仪式，可是晴光万里的天，竟然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这，陛下？”祭祀官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祭祀的时候天象异常乃是大大的不吉之兆，听闻月子书出生的时候就是盛夏落雪酿成了雪灾，被新月断言不详，后来新月果然灭国，难道今日上天也是降下了灾厄的警告？
　　月子书对这般景象再熟悉不过，控雪咒，即便知道这是自己的伤疤，也要当众揭开吗？新娘绝世的容颜正在毫不顾忌形象地笑着，所有人噤若寒蝉。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夕儿，你看，我们一起共赴白首了。”洛景栀温和地笑着，而一条粉色的丝带和一柄刻满雷雨印记的长剑相携划过天际，如同灿烂耀眼的流星，而它们荡开的一条线，仿佛是破开天空的出口，云开雾散，雪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