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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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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独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不远处鸡鸣狗叫声隐隐绰绰,窗外晨光出现,空气中飘荡着袅袅炊烟气,还有房子里的霉味。
土墙木窗瓦栏房,对面墙上还挂着一把弓一张兽皮,很明显这是一户农家。
正在他打量四周时,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壮硕,穿着粗不兽衣,就着桌上的水壶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壶水,见谢独睁着眼,开口道,“既然醒了就自己走吧,我这也养不起闲人。”
谢独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脑子里还有些乱,温泉羞红脸的画面还异常清晰,可面前却是真正的实况,他顿了顿,“请问,我怎会在这里?”
为了试探画面里的真实性,他又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臀.下,好像也并没有强烈的不适感。
他又摸了下右侧的脖子,想看看有没有伤口,却摸到裹着的纱布。
那人像是知道他的疑问,开口道,“你脖子被我的弓箭擦伤了。我上山打猎,把你误当成了野猪,误伤了你,把你吓晕了。”
野猪?
谢独觉得自己好像跟那玩意差的应该不止一点。
他一时无语。
那壮汉说话言简意赅,又很鄙视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翻,“年纪轻轻这么不经吓,你怎么在这乱世生存?”
乱世方显能人,谢独想,所以求仙问佛的人才会越来越多,似乎这样就能脱离苦海。
他缓缓地坐起身,下山时的沉重感也尽数消失,就是腰有点酸。
他在身上找了找,除了那条半面佛的挂坠,他全身上下确实也拿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当作酬谢。
谢独有些汗颜的下床,脚刚占地,酸软从脚尖刺激到腿根,他没控制好自己的身体直接跪在了地上,跟那壮汉来了个四目相对。
壮汉:“……虽然我把你扛了回来但我也有责任,你倒也不用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为了避免更加尴尬,他于是顺水推舟的道,“多谢相救。”
他手掌撑地站了起来,适应了一下,才又朝着那壮汉作了一个礼揖后告别离开。
“嗳——”那壮汉在他跨出门时叫住他,“你打算去哪儿?”
谢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有些茫然,看了眼晨阳,“溧阳。”
一切始于此,那就终于此。
之前来回一趟溧阳以他的修为不过半日,如今需徒步而至,慢了岂止一点点。
他在人间的日子从没为衣食住行愁过,现下要钱没钱,吃着野果,睡着野外,能遮风避雨就行。
虽然过得潦倒,但是倒也惬意。
他走过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人。
人间战乱,动荡难安,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从人们身上郁积了越来越多的怨气,成了滋生妖魔的魔炁,恶性循环导致妖魔纵横,民不聊生。
求神无妄,修仙派反倒是成了神仙的代言人。
他们似人似仙,一身仙术,是人们最能接触到的能人,自然而然地成了人们能求助的对象。
谢独路过饥荒之地,感受到了滔天怨气,见着了人食人的惨状。
修士冷眼旁观,等到怨气化作了恶鬼才出手。
谢独问他们为何不一开始就阻止。
修士高傲的将他鄙夷,“我等只管降妖除魔,不管人类争端。倘若率先出了手,就是乱了凡人的命格。”
所以可以冷漠的看着父母吞食子女,亲人反目成仇,啃咬屠杀。
他这话就如同,神仙只管天上打架,人间如何,自有劫数。
战场之地,饿殍满地,魂飞满天,修士见之运转周天将其灰飞烟灭,不存于天地不过于轮回。
谢独问,为何不将其超度。
修士如同看傻子一般的看向他,答曰,“超度乃佛家之责,与我何干?如若不令其魂飞魄散,不日将化作厉鬼为害苍生。”
“倘若被魔修逮住,又会横生事端。”
“可是这些人未曾犯下大错,不该如此结局。”谢独据理力争。
“你曾是修士,超度会损耗自身灵气,可我们能得到什么?”修士摇头,“不值当。”
所有的作为只有三个字——不值当。
得不到好处的事,谁也不会去做,包括自诩正义的修士,他们的正义是有定价的。
谢独也遇到了邪修,对方坦荡荡的引军入瓮,要吸纳修士的法力。
谢独被当作修士抓了起来,发现他不过是一凡人,还被人不耐烦的扔了出来。
邪修说,“如今这世道就是如此,我若不变强,他日也是死的命。”
他指着自己断掉的一只手腕说,“你看,这就是被对方砍的,因为,即便我是邪修,也有名门正派的修士觊觎我的修为。”
不过是各取所需,强者胜。
谢独坐在树上抚摸着胸前的半面佛,心中喟然,常年居住在山上不问世事的人真的知道人间如今的情况吗?
陆鸣宜,这就是你想要维护的世界吗?
鹰击长空,又速度极快的俯身而下,只是在地上轻轻点了一下,尖利的爪子上便多了一物。
谢独起先以为不过是只兔子,再一看赫然是个小孩。
地上一个女人一边追着一边哭喊,“我的孩子……”
谢独抬首看了看那黑色老鹰飞走之处,跳下了树。
女人跌倒在他面前,见他虽然穿着朴素,但身姿挺拔气质卓然,她像是在这混乱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的攥住他的衣角,“仙者,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我不是仙者。”谢独说,弯身想要将她扶起来。
女人以为他不肯,立即不停的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咚咚作响,额心瞬间青红流着血,“求求你了,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我没有什么要的……”谢独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难脱身,他自保尚且难,更别说救人了。
“你要心是吗?”女人抬手又攥住了他的袖口,“隔壁的刘二说大家都在找心,肯定是有大用处的,我给你我的心,你救救我的孩子,好不好?”
女人神情疯狂,说完不等谢独拒绝,就猛然从怀中摸出一把刀,对准自己心口插了进去,狠狠的剖开胸腔,血流水般顺着胸口流下,洇红了地面。
她下手之狠,甚至能看到里面拳头般大小的心脏。
她看着谢独,嘴角滑下一滴泪,“求求你了。”
谢独浑身发抖,失去了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女人发狠的掏出自己的心脏呈到他面前后缓缓地倒地烟气。
他眼眶发红,踉跄退后,那颗心脏还握在女人手上缓缓地跳动着,他的衣服上顺着胸口而下是女人蹭上的血红,长长的五根手指印。
谢独肚腹一阵反胃,他压下那些情绪,看了眼黑鹰飞离之处。
女人以死托付,他无法不顾,即便自己力有不逮,也得全力以赴。
鹰喜高,巢穴多建于石壁。
如若走山路,路程过于长远,还不定那小孩是否还安好。
最后,他攀着陡峭的石壁而上,在崖边碰到了一位黑衣青年正在扯崖壁上的草,那人长相锋利,肤色极白,看不出一丝血色,脸色像戏台子上扑着白面的戏子。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都止住了动作。
谢独两只手都攀在石头上,脚蹬着崖壁上支出的横木,姿势不太好看。
那人率先开口,“你在做什么?”
“我要去黑鹰的巢穴。”谢独答。
“你去那里做什么?”那人不解。
“救一个小孩。”
“是你的亲人?”
“不是。”
“朋友?”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你可以拉我一把吗?”谢独有些力竭,那人堵在他面前,让他上不得。
那人皱了皱眉,“你把我的草给抓伤了。”
谢独看着他不经意碰了一下的崖边针叶状的植物,“我不是故意的。你扯它它也会受伤。”
“那不一样,我自己作出来的伤和别人造成的不一样。”他说,“一个心甘情愿,一个会让我气急败坏。”
“所以你现在要把我踹下去吗?”谢独也不惧,双眼灼灼的看着他,这个世界乱了套,大家都变得不寻常。
那人反倒是伸手将他拉了上去,还是坚持的问他那句话,“你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谢独坐在崖边,想了想,“我觉得他遇到了我就应该被救吧!”
那人闻言微微偏头看了看他,说,“我有个朋友以前也是这样,可是他救了人没得到好下场。”
“他怎么了?”
“他忘掉了所有,然后死了。”
“哦。”谢独并不觉得悲伤,“解脱了。”
忘了就是解脱,死了也是解脱。
“也许吧。”那人应了声,“你还不去救人吗?不担心被鹰吃掉?”
谢独起身,“我去了。”
“你有武器吗?”那人看着他,“我的刀给你,老鹰是很厉害的。”
谢独看了眼他的刀,普普通通,上面锈迹斑斑,割草估计都有点钝了,但是他没有拒绝,“谢谢。”
他走了两步,那人跟了上来,“要不,我陪你去,我很会打架。”
“你为什么要帮我?”谢独回身看他。
“因为我觉得你既然遇到了我,就应该帮你吧。”他用谢独的话回给了他。
“那我替孩子的母亲谢谢你。”
“不用谢,我也可以用鹰脑止疼,鹰骨续筋脉。”他说,“各取所需。”
止疼,止什么疼?续什么筋脉?
谢独没有多问,眼神却现出了疑问。
“我那朋友需要。”那人主动解释,带头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