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第 37 章 ...
-
冷风像是透进了骨头缝,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原来御剑一刻钟就能到的山脚如今看来遥不可及。
鞋灌了水,一步重过一步,从冷到发麻,再到发烫,最后已经失去了知觉,麻木的挪动着腿。
谢独看着前方红粉相间的桃林,眼前像是蒙着一层雾,落英缤纷不过如此,真美啊!
原来这才是人该生活的地方。
谢独的脚有些抬不起来了,脑袋像灌了铅,恍恍惚惚,浑浑噩噩,呼出的气都像是带着火,气息深重。
他走到桃花树下,抬首看着满天缤纷,粉色盈满眼,不断的旋转旋转,世界灿烂美丽。
他摊开手,接住了一朵飘落的桃花,喃喃念道,“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罢了,他看着手心曼妙的粉白色突然化作了血红,正纳闷,才发现原来是自己鼻间滴落的血迹,一朵一朵砸在地上,溅出滴滴红痕。
真狼狈啊!他想。
刚提脚迈开步子,脚下却一个踉跄,天旋地转间扑了下去。
晃眼间似乎看到了一道明艳的影子忽闪而至,尚未看清,黑暗席卷而来,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沾着桃花的味道。
桃之夭夭,桃花妖。
意识消散前,他脑子里莫名的冒出这个词。
谢独倒在了桃花林。
身下的褥子柔软而温暖,满满阳光的气息。
谢独迷迷糊糊知道有人救了他,额头上的布巾隔一段时间就被换掉,干涸的嘴唇被细心的滴上了水滴。
高热让他昏昏沉沉分不清梦与现实,脑袋像是要炸掉。
他居然也会生病,他可是天妖。
孔雀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不听他的呼唤。
不对,孔雀跟他生气了,放任他自生自灭。
大家都离他而去。
他也要离去。
“温度降下来就好了。”他听见了一道女声,有些耳熟,混乱的脑袋一时想不起来。
“我以为马上就要尸变了,结果不过是个高热而已。”那人抱怨,“这么火急火燎的把我找来,简直大材小用,随便找个人间的大夫就行了。”
谢独记起来了,这人是姑射,之前被涂染找来给他看过病的师叔。
没有人回应她的抱怨,谢独猜测她是在自言自语心不甘情不愿的来给他看病。
所以他还是在云剑派了。
过了稍许,姑射离开,门开了又合。
谢独头痛欲裂,喉咙干的厉害,病中的人没有防备,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凭借着本能的喊着,“水……”
房中异常的安静,他刚挣扎着睁开眼,眼睛就被一只手给挡住了,睫毛轻轻刷到了那人手中的茧。
干涸的唇上传来轻微的压力,然后温热的水顺着那压着的软物渡入了唇齿之间。
谢独贪婪的吞咽,根本没有意识到水来自何处,他只是觉得嘴里发苦,连水都带着苦味,可是却总喝不够。
他太烫了,无论内里还是外在都想把自己扔进水里泡着。
身上这般热烫,可手脚却冻如冰块。
门又开了,浓浓的药味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蒙在他眼睛上的手始终未动。
“这药吃个三次,差不多就该退热了。”姑射说,“之前入魔受过反噬,身体底子毁了,要好完全不可能了。”
谢独听见她把碗放了下来,“如果不想他这么难受,可以让他泡个澡。”
姑射风风火火的又走了。
嘴里的水换成了苦药,谢独有些抗拒,水他都觉得苦了,更别说药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吐,那人抵住他的唇舌,硬是让他喝了下去,方才放开了他的嘴。
“太苦了……”
谢独皱着眉,难受得眼角起了湿意。
药也苦,活着也苦,人生太苦了。
覆眼的手竟有些颤抖,拇指轻动擦掉了他眼角的泪。
或许是药劲上来了,谢独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覆着他眼的手才慢慢的松开,怜惜的隔着一毛边纸的距离抚着他的脸颊。
又将他冰凉的脚放在自己手上捂着,热气从足底蔓延而上,那人还温柔的按摩着他的足底筋脉,很温暖很舒服。
谢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这个人到底是谁,身体太过疲惫,他从始至终都睁不开眼。
一阵清脆的箫声悠悠响起,曲调悠扬婉转,似微风拂面,温柔清凉,又如阳光普照,暖意融融,旋律带着人走遍四季。
谢独整个人像是被置于云层之上,看着四季更替中,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地守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等着那个明媚璀璨的人欢笑而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小小的人成长为少年、青年。
那人的世界原本只有黑白两色,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变得五彩斑斓。
箫声云卷云舒,穿越岁月,吹响了梦里的念想,吹过纠结缠绕的情丝。
洞箫声动往事多,满地清霜已陌路。
箫声渐缓,谢独听见了脚步声停在了床前,那人将他抱起来走了出去,他听到虫鸣鸟叫,闻到花香和淡淡的青草气。
身体被缓缓地放低,他先是感受到了热气,然后温热的水将他裹住,脚底踩到了石壁,那人竟是将他连人带衣放进了温泉中。
谢独舒坦的嘤咛了一声,因为生病他整个人软软的,原本靠在石壁之上的身体无力的下滑。
在他呛水之前,腋下突然被托住,那人似乎叹了口气,涉水而入,将谢独托抱着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人是谁?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温柔?
谢独闭着眼,脑子胡乱的猜测着。
他鼻子不通气,张大了嘴巴呼吸,呼出的气混杂在氤氲的热气中,灼热袅人。
他听见那人似乎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扶住了他的腰,灼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脖颈间,带着些桃花酒的味道。
谢独的意识渐渐地清明过来,想起了自己在桃花林中最后落入眼眸的艳影,忆起了那桃花香的酒气。
桃花妖。
他咬了咬唇,心像是被提了起来,脑子里有了个猜测。
他想要睁开眼看看,可是眼皮像是从外上了锁,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打不开。
泉水哗哗响着,一切声响显得两人之间异常的安静。
谢独更加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突然伸手去摸那人的脸。
对方察觉了他的动作先他一步后仰,握住了他的手。
谢独嘴唇微颤,有些犹豫,有些害怕,“陆鸣宜?”
对方不说话,谢独却像是激动了起来,整个人侧过身,带起水声阵阵,他张开腿跨坐在了对方腿上,不容对方躲藏的压住他的肩,“你是陆鸣宜,对不对?”
湿衣裹身,带起水珠点点,顺着谢独的睫毛往下滴,看起来就像是他在流泪。
热气将他的脸颊晕出了旖旎的红色。
那人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胸膛起伏不稳。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谢独也不催促了,像是自言自语般,“姑射师叔性格乖张,一般弟子也请不来他的。”
他说,“陆鸣宜,把我的术法解了。”
陆鸣宜没有如他所愿,手抚上了他的后脑,然后猛地用力,将他压了下来。
谢独尚未反应过来,唇上一暖,那人仰头含住了他的唇,辗转碾压,趁着他喘息之际,灵活的舌窜了进来,一阵风卷残云般的将他侵占。
嘴里瞬间布满了酒气,熏得人脑袋发晕。
唇口被堵住,谢独鼻子不通气,整个人被吻得透不过气来。
“等……”好不容易偷得空隙,他字还未吐出来就被对方吞了下去。
谢独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怒气。
在他觉得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吻死的人时,对方终于放开了他的唇舌。
谢独喘息,深深地吸着空气,“陆鸣宜,你喝醉了。”
对方突然一个翻转,将他压在了石壁上……
心底的危机意识觉醒,谢独慌了,“陆鸣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身后的人没有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他病了,他在发烧,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发着烫,如梦似幻。
这个人是陆鸣宜。
从来没有这般无力过,他想要转过身看看身后的人,想要真真切切的看到那个人,他想要看看此刻那个人的眼睛里是不是只有自己?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谢独心底突然升起一阵怒气,“胆小鬼。”
身后的人定力极好,并不被他挑衅。
谢独知道得不到回应,他只是笑,“陆鸣宜,陆鸣宜,陆鸣宜,呵……”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每一次都含着不同的情谊,眷恋、想念、嘲讽、失望……
连他自己都朦胧不清,又何以要求那个人呢?!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浑浑噩噩间,谢独知道他和陆鸣宜之间有些东西从这一刻开始不一样了。
水面荡出撞击的波纹,一圈圈覆着令人羞愧的声音,由缓到急……
谢独在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疼痛中,大声喊道,“陆鸣宜,你会后悔的。”
声音嘶哑难听,破音在空旷的山壁中回荡,像是一遍遍地质问,也是一道道的魔咒。
会后悔的,后悔的,悔的……
谢独吐出一口心间郁积的血气,整个人突然如释重负,软软的倒下。
身后的人一双大掌牢牢的把住他,将他揽入怀中。
谢独闻到一阵阵的桃花气,在失去意识前,恍恍惚惚听到了他的回答。
“悔也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