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边缘》一杯豆乳米麻薯

5、天使丑陋

　　无情的阳光撒在柏油大路，毫无暖意

　　马路两侧，人工修缮的宽敞草玶，密密麻麻的小草被微风吹动，忘我地摇摆，浮浮沉沉的碧绿海洋也许深不可测

　　黎曦漪开车驶过，车窗外绿色盈然，除了偶尔与几辆车擦肩而过，许久保持着一成不变，前一小时内她还以为陷入了空间循环

　　纯黑的悍马H1越驶离郊区，进入繁华的市中心

　　低沉的引擎声浪、超高的离地间隙和坚固野蛮的车身结构无疑非常引人瞩目

　　路上遇见几次突击检查，还好她昨天正式成年了，奔波许久的车子也洗得干干净净，没有引起怀疑

　　继续上路，黎曦漪扫了几眼那些钢铁怪物般的写字楼，脑海充斥天马行空的幻想

　　——偶尔她会怀疑脚下土地的真实存在，或者，它有可能在某一时刻化作无底沼泽，蠕动着凹陷，缓慢、无可挽回地吞噬矗立的摩天大楼

　　自然灾害总能轻而易举地吞噬人类花费几百年建造的现代世界

　　它会像一个精致的食客，将厨师们端上桌的食物细致地拆之入腹，并秉承着绝不浪费的原则，连同食物残渣一齐埋葬在胃中，化作养料

　　从此，人类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作为世纪级的智慧生物，若一定要在某时间毁灭，一定将比恐龙灭绝得更加彻底

　　【一鲸落，万物生】

　　咔

　　电话突然震动打断她的思路

　　黎曦漪按下车载蓝牙的按键连接

　　过了几秒，一道气息不稳的声音从内部传来

　　“嘿，能听见吗，你看到新闻了吗”

　　“听见了，还没看，不过想也知道是什么”

　　黎曦漪随口一应

　　“果然…你做得很好”

　　女人似乎松了口气，很理智地没有追问关于实验室的详细

　　“相关人员现在在接受调查，包话我名下的公司……所以现在公司门口全是些嗷嗷待哺的记者，我给你权限，待会你从后门的专用电梯进来”

　　“知道了”

　　通话结束

　　……

　　叮——

　　透明的全景观光电梯开始运行

　　阳光从身后的玻璃照进来，撒在靴边

　　不过说实话，现在黎曦漪一看到电梯内壁就肩膀痛……

　　随着上升，数字按钮一个个亮起红色又熄灭

　　咚

　　咚

　　电梯顶传来敲击声，又像是水珠滴落在物体上的声音

　　斜目看向旁边的壁厢，质地有点像抛光过的钝滑玉石，被海水长久浸泡而发软的潮湿木板，又或者是滑腻的圆润肉块，反正非常不正常

　　坑坑洼洼的表面质感凹凸不平，仿佛由多层相同结构形成，严谨而粗糙，看得人直泛恶心

　　黎曦漪伫立着，一动不动，前后左右的内壁扭曲着，本应无法反射影像的材质此时却切切实实照映出了“她”的身影

　　藏在亚空间的二维体——“她们”模样扭曲，仗着感觉不到疼痛，尸僵般的身躯外硬内软，疯狂舞蹈着，拼命折腾这具虚假的投影身躯，通过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阴险又恶毒地将相等的痛苦折射到三维本体

　　骸骨破碎，刺出皮肤，一动不动的唇瓣传出喃喃低语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痛苦与瘙痒，黎曦漪脸色苍白，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只透明的怪物吞入腹中，背后的世界逐渐模糊，正在变成一片虚无的、空荡的灰烬蜃景

　　也许是附在她身上的未知在昨晚被“?χιδνα”驱逐后仍然锲而不舍的粘着她，狡猾地在她周围徘徊，时不时放暗箭，混淆她的感官，试图降低她的精神抵抗力，趁虚而入

　　可惜它这辈子都不能如愿了

　　“?χιδνα”

　　沙哑的声音从生涩得有火在烧的喉咙挤出，涌出血沫

　　侧腰的烙印开始发烫，1秒多左右后，这种怪异至极的精神错乱被强行纠正

　　最后，耳边传来连绵惨烈的尖啸，一切恢复正常

　　侧腰的烙印震颤，隐约间，细微的、蕴含饱满感的寒流淌于她体内发散融合，像是海面激起了波纹，一圈圈地漫延，逐渐平息

　　?χιδνα透过烙印作为媒介，利用黎曦漪的身体作为模因，直接“吃掉”了未知的灵魂

　　作为拥有直系血脉的蛇类，唯一一个能承受烙印的信徒，对于祂来说，黎曦漪算是比较珍贵的玩具，像是……隐藏款乐高？

　　为了防止这个弱小的信徒某天突然暴毙，祂大方反哺了一丝养分供给与她分享

　　电梯持续运行

　　养分修复了她昨天用脑过度的残留刺痛

　　黎曦漪彻底痊愈了，不枉她以身作饵，故意收起一条玄鳞手链，用绷带缠满双手后才出门，还在电梯等了这家伙半天

　　从裙子口袋取出手链，她翘着唇，舔掉唇角的血迹，斯条慢理地戴好

　　一幅小人得意的模样

　　“——已达45层”

　　机械声响起，电梯门大敞

　　入目是简约风的豪华办公室，空调制冷，高级的木质香沁人心脾

　　黎曦漪言笑晏晏地走出去，环顾一周没发现人，干脆径直走到总裁办公桌非常自然的坐下

　　“哦？”

　　满满一盘切好的、散着清香的水果拌酸奶和一张白色纸条静静躺在檀木桌桌面，很是醒目

　　上面的字迹端庄有力，笔锋利落，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暂时在会议室讨论公关手段，外面有记者专门租观光飞机拍照，整栋楼只有这层办公室是单向玻璃

　　差不多等了半小时，黎曦漪面前的空盘只剩几块苹果，她开口唤醒一旁的无线电视

　　电视自动播放头条新闻，一名高束马尾的实时播报员正乘坐军用飞机高悬半空，背影黑烟缭绕，异常努力的吼声勉强盖过螺旋桨的噪音

　　“4月19日上午9点52分，位于西岭的未开放原始山脉不知为何发生剧烈爆炸，威力巨大，方圆近千米的森林都遭到波及，大气污染指数直线飙升，足以撕裂耳膜的冲击波堪堪停在远处的村庄边缘”

　　“目前军方给出的解释是上午时分天气正值高热，而因为施工队的怠惰，地下管道埋得太浅，与热量直接接触后过热膨胀导致的意外气体爆炸”

　　“这支履历丰富的施工队在不久前被警方带走，雇佣他们的博时公司及近期有过合作的相关公司都在接受调查”

　　“观众们，人为产生的灾害对于自然——”

　　叮咚——

　　另一侧的电梯门打开，一袭正装的蓆怜奴独自走进来

　　黎曦漪打了个哈欠，取出当时在实验室，她脱离大队伍从守卫长口袋顺走的id卡丢给对方

　　蓆怜奴加快步子，抬手接住这张带血的智能卡

　　耳边是播报员激昂愤慨的声音

　　女人长时间地凝视这张仿佛沾满邪气的遗物，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我要的东西呢”

　　无聊新闻每次都听得黎曦漪泛困，她懒懒地趴下，下巴搁在桌子上，淡定询问

　　“在右侧抽屉”

　　蓆怜奴回过神，掰断卡片，转身坐到平时小玉坐的沙发上，眼神复杂的盯着办公桌后的女孩

　　女人受对方所托，专门去往德国某所拍卖会拍下了被捆绑在一起的破旧地图和罗盘

　　当它们被黎曦漪取出，心中憋了众多疑问的蓆怜奴忍不住发问

　　“我记得，拍卖师的措辞很直白，直接说明了这张地图是100多年前由一名无名渔夫所画，死后与尸首一同埋葬于泥土，上面记载的是一处虚构的世界边缘，斯鲁亚特”

　　“单纯作为收藏品或古董，它的价值较高，但真实性低得发指，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对这种虚无缥缈，真假难辨的民间传说感兴趣”

　　黎曦漪把玩着生锈罗盘，静静听完女人的话，笑着回答

　　“斯鲁亚特的确不是世界边缘”

　　蓆怜奴皱眉

　　明明是认同的话，她却丝毫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心脏一提，敏锐听出这是一句未尽之言

　　“你听，你看”

　　女孩再开口，这次她晃了晃这枚沉重古老的罗盘，继而放在水平的桌面，示意噤声

　　“……”

　　转了转玉板指，蓆怜奴很快调整好心态，静下心，伸长脖子直勾勾观察

　　咔咔——

　　磁针小幅度旋转，逐渐指向代表“北”的符号

　　正是黎曦漪所在的位置，不，对应的是女孩身后

　　可是…蓆怜奴立马拿出手机用指南针软件对照，震惊的发现——那根本不是北方

　　女人不信，换好几个软件，但结果都一样

　　罗盘坏了？

　　这时，黎曦漪不紧不慢地叩了叩桌子，端起罗盘，转过椅子面朝罗盘所指的方向，远远望向那方天地，颇为感兴趣地开口

　　“罗盘指向的位置，就是存在于传说中，遥远的斯鲁亚特”

　　空气安静了好一阵，身后的蓆怜奴迟迟没有回应

　　黎曦漪不管不顾，继续道

　　“你听过天启吗，就是作为灾难片科幻片素材被不少影视剧以此为灵感拍摄的世界重启、人类毁灭”

　　“你想象过吗？之后的某一天，它突然以自然灾害以外的形式发生，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怎么可能……”

　　蓆怜奴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诞、难以想象

　　她的视线下意识转移，透过黎曦漪面朝的玻璃眺望天空

　　烈阳当空，万里无云，白鸽自由自在地飞扬

　　哪有一丝将要毁灭的预兆

　　就算是食血者变多，几年前的隐战和电视正播报的新闻不也证明了它们最终会被物理打击消灭？

　　并不是蓆怜奴盲目自信，她作为高层，清楚现代军事力的强大远超普通人所想象的程度

　　所以，怎么可能

　　可当女人一拉回视线，即刻便被那双因为背着光源而略显阴凉的蓝眸以及白得透光的肌肤吸引

　　女人眼睑一抽，思绪陷入混乱

　　有一瞬，她真的想象出了窗外的世界在“天启”后翻天覆地的变化

　　——暗无天日，乌云压顶，一只只鸟类死不瞑目地往垂直砸落

　　“……”

　　无名恐慌死死攥住心脏，攥得蓆怜奴喘不过气，寒意汹涌，在体内横冲直撞

　　她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回忆

　　……

　　世界上有很多事不可能，但最不可能的便是她这位死而复生的青梅

　　有关黎曦漪的事情蓆怜奴记得很清楚，她记得女孩是孤儿，只比她小三岁，从记事起就和她一起住在孤儿院，却在小学一年级就被英国的著名国际学院破格录取，在此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女孩

　　按理来说，蓆怜奴的记忆不应该这么深刻，可女孩的外貌太过特殊，在当初给了还是小孩的她巨大震撼，让她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所以她也记得，三年前去国外谈合作，意外路过那所学院特地与校长联系，期待着时隔多年的重逢，最后却得知女孩死亡通知时的呆滞，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手中精心准备的礼物失去了价值，女人全程失魂落魄，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拖着身体返回公寓

　　……然而，就在一年前，女孩身着另一所从未听过的学院制服，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蓆怜奴的别墅门口

　　——那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太阳还未升起。
　　当蓆怜奴听见敲门声穿好外套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查看时，门外如同的白色幽灵般伫立在雾霾中的黎曦漪似有所感，俏皮地背起手，笑眯眯开口问候

　　【怜姐，好久不见啊】

　　门后的女人踉跄后退，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蓆怜奴真的被“幽灵”…女孩狠狠吓了一大跳，她难以置信，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个细雨蒙蒙的英国街道

　　可蓆怜奴还是放女孩进来了，只是完全不敢靠近对方3m之内

　　沙发之，女孩笑吟吟的向她提出了疯狂的交易

　　【一个让你了解更多未知的机会换五百万美元】

　　明明知道黎曦漪的话有多荒唐，可面前“死而复生”的本身存在和那句“未知”仿佛拥有魔力，引诱着蓆怜奴

　　鬼使神差的，她答应了

　　蓆怜奴看出来女孩早就料到她会答应，唇角的诡异笑容丝毫不变，看得女人心慌意乱

　　突然，隔在她们之间的茶几上的茶杯凭空浮起，在蓆怜奴惊讶万分的注视下飘到女孩手心

　　女孩弯腰放回茶杯，顺便把从袖口滑出的名片贴在茶几上

　　【合作愉快，怜姐，欢迎你有困难时来找我解决，当然，只要你愿意付出我想要的东西】

　　【Prioritizing interests~】

　　娴熟的英文从口中吐出

　　意思是——利益至上

　　黎曦漪起身，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动弹不得的蓆怜奴仿佛快要风化的中型石雕，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视野区

　　良久，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突然轻颤，想起了什么似的猛抬头，布满疲惫血丝的眼球缓缓滑动，看向落地窗外的草坪，大雾四起，看不见任何人，也看不到任何额外光亮

　　这处地方是极偏僻的郊区，距市中心上百公里，为了防野生动物，蓆怜奴特地设了许多安保设施

　　臂如，围绕别墅三圈、十几根感应立柱，但凡有活物经过附近就会亮起灯光，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雾也掩不住柱光

　　……

　　很久从前，女人回忆女孩时总用天使形容，可那时，她想起了一本书上记载的话——天使丑陋，恶魔貌美

　　是的，堕落才需要诱惑，正义，从不需要美丽的外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