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生存指南》明龟

10、第 10 章

　　东扬县是个小县城。

　　县里山多地少，良田较少，农人日子不太好过，但因为山石多，适合做雕，拉砖，这边每年都有外地商人来大批收购，所以也多匠人。

　　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们日子好多，这年头学手艺总是艰难的。

　　匠人们从五六岁开始做学徒，免费干活不说，很多还要倒贴学费，每年大小节日孝敬，把人当亲爹一般对待。遇到好师傅，尽心教手艺，匠人们十五六岁出师帮忙赚钱，补贴家里。运气不好，师傅藏藏掖掖，待到二十岁都不给出师，也不发工钱。

　　“老二运气好，张匠人是个好师傅，撒子都教给他，十岁起就给他发钱，后头连到我也免费教……”

　　城门外，辛家一群人排着长队，身旁是四匹骡子的车架，车架很大，上面堆满了二十来米高的巨木，压得轮子沉甸甸的陷在土里，匠人们使着劲跟着推。

　　姜大黑乐呵呵地说着，“我那时候学了两年，做的第一个木板车，云云拿着跟什么宝似的，天天让你大哥二哥他们推你玩。”

　　辛小池又愤愤不平：“还有我，我也得推，推了还不给我玩，小气得很。”

　　辛小山拍拍他的肩膀，宽厚道：“我看你才小气，多大点事记到现在。”
　　辛小田也道：“就是就是，我们屋头就这个一个妹儿，小山你莫那么小气。”

　　作为家里老小的辛小池就没享受过老小的待遇，幽怨地看向辛云：“要不你喊我一声哥吧，这个老幺就让给你了。”

　　辛云看着他们打岔，虽然没有原身的记忆，但是也能想到一家子以往的相处。

　　算上去，和上辈子的冉修远差不多，一家子打打闹闹，关键时刻又特别团结。
　　而这些人，这辈子成了她的家人。

　　辛云嘴角不由扬起，给了冉修远一个得意的眼神，才慢吞吞回着辛小池：“下辈子梦里有。”

　　辛小池：“过分。”

　　……

　　一群人说说笑笑，可算是排到了门口的位置。

　　城门口守着两名侍卫，他们身形高大，都有一米八往上，穿着统一的靛蓝色，一脸严肃，目光锐利地看向面前的一家子。

　　也就是辛家。

　　辛家人个头都高大，长相也是那种浓眉大眼的正气长相，站在一起一眼便看得出是一家人。

　　他们在路上逃了半个月了，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人也瘦了一圈，但一个个身板打直，眼神明亮，精气神不错，一看就是没遇到什么事的。

　　柴元武锐利目光掠过前后的男人，又来到围在中间的女眷娃娃，目光倒是柔和了几分，问：“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辛大红正要说话。

　　冉修远把人拉了一把，手上拿着两包用白纸包好的冰糖，往两个衙役手心塞了塞，才乐呵呵张口：“回大人话，我们一家子是从屏兰府那边来的。”

　　柴元武捏着手里的糖，脸色变换：“屏兰府？”

　　冉修远不用他问，就苦着脸，道：“是啊，想必大人听过那吧？那些该死的土匪，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直接袭击我们村子，还要抓人，我们家这么多女眷娃娃，哪里挡住住？只能赶紧跑了。”

　　柴元武眯眼：“土匪？”

　　冉修远：“是啊是啊，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有马有刀，吓死人了，还好我们跑得快。”

　　柴元武：“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冉修远故作憨实地挠了挠头，小心翼翼：“还有，其他的？大人您不知道，我们胆子小，走的林子过来，一路也没遇到个什么人，本来说走广阳府的那边路好走的，谁知道刚下山，就见到一坑的尸体，吓的我们赶紧又钻回山里，都不敢往那边去。”

　　柴元武若有所思：“怎么过来这边？东扬城可不富裕。”

　　冉修远：“我爹和二哥是匠人，以前经常过来东扬城帮忙，对这边路熟，我们就想着过来找找朋友，也有个落脚的地。”

　　柴元武继续打量他们：“匠人？”

　　姜大黑拉着辛小田弯腰，赶紧：“回大人话，小的姜大黑，这是我儿子辛小田，往年我们在城里二沟街一片干活，兴元十八年，曾经有幸参与过观音像的雕琢。”

　　“二沟子街？”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侍卫突然问，“那你认识冯老二吗？”

　　姜大黑摸不着头脑，紧张：“我们和儿子天天搬木起雕，不，不认识。”
　　倒是辛小田小心翼翼：“大人说的，可是疯老二？那个被打断腿的疯老二？”

　　柴元武看向那侍卫，见他轻轻点头，才摆了摆手：“行了，都进去吧，城南有难民营，在里面可以找伙计赚粮银，不过我看你们这模样，应该也用不着。”

　　冉修远乐呵呵：“大人说得是，我们家里女眷娃娃居多，确实不大方便，我们打算先去投靠朋友，再想法子租个院子落脚。”

　　柴元武颔首：“你们有手艺倒是无事，快进去吧。”

　　得了放令，一家子兴奋了起来，点头哈腰，飞快推着东西往城里面跑。

　　冉修远侧开些身，目光落在柴元武还有另一名侍卫身上，若有所思。

　　辛云走在后面些，看到他不动，递了个眼神：干嘛呢？

　　冉修远摇了摇头，过来接过她身上的东西，拉着人跟上了辛家的队伍，一起进了城。

　　城门口，柴元武见他们一骨碌串地跑，仿若生怕慢了一点就会被重新丢出去的模样，嘴角一抽，低声：“倒是些机灵人，我们要不要派人看看？”

　　身侧的人：“派吧，看看他们去哪里，这么一家子，后面指不定用得上。”

　　**

　　急急匆匆远离了城门，一家子人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里蹲着。

　　辛大红一大巴掌重重拍在冉修远后背上，啪的一声，她大嗓门：“不错不错，还是有点用，没白带你。”

　　冉修远差点被她给掀翻，捂着胸口，总觉得快要喷血了，咳咳：“娘，你是想换女婿了是吧？”

　　辛大红讪讪收手：“有这么重吗？云云，你过来看看他。”

　　辛云嘴角一抽，默默上前，接着一巴掌补上：“别在这装模作样，作精。”

　　冉修远微笑：“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辛云白眼，不想和他打岔，她揉了揉肚子，看向辛大红：“娘，饿了，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客栈休息？”

　　“客栈？”辛大红一大巴掌拍过来，凶神恶煞，“什么客栈？你是什么千金小姐吗住客栈，找个破庙卷铺盖一趟就得了。”

　　辛云懵：“啊？”

　　辛大红瞪她：“啊撒子啊，你以为我们是撒子富贵人家嗦，瓜娃子。”

　　噗嗤一声。

　　“笑撒子？”
　　“笑屁啊。”
　　母女俩齐齐转身，怒瞪这个笑出声的人。

　　冉修远把笑压回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胸口，转移话题，道：“住破庙应该不行，这时候庙里肯定少不了难民乞儿，我们这么多女眷娃娃，还有行李，还是得找个便宜的小院子住着，再找地方多买点粮食。”

　　辛大红神色微敛：“是这个道理，老姜小田，你们去找找以前的老朋友问问，找个院子，我们就在这里等到。”

　　姜大黑摸摸脑袋，憨笑：“我们等下就去，不过还是先收拾下吃个饭？”

　　他性子老实宽厚，但是能跑这么远赚钱，就还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人，不然可不会被几次邀请过来。虽然说他们确实是逃难，可顶着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形象去拜访，和收拾好了提着礼物去还是不一样的。

　　辛大红想了想也是，但是去客栈，这么多人，她迟疑了一会儿，小声：“不然，你们去外头河边边洗？ ”

　　姜大黑瞅着自家老婆子，哭笑不得：“你敢出去？”

　　辛大红赶紧摇头，这可出去不得，真出去了就不一定回得来了，但是不出去，她眼睛一亮：“走，我们去找个水井打点水，你们将就洗一下。”

　　这抠门样，冉修远叹为观止：“娘啊，不说爹，二哥可是你亲生的啊。”

　　辛大红瞪眼：“你不是，你去洗。”

　　冉修远：……

　　见他吃瘪，辛云可就开心了，她现在才是亲生的咧，她理了理嗓子，道：“娘啊，你看看这天，多冷啊，用井水洗万一着凉了怎么办？省的那点钱还不够拿药啊。”

　　辛大红有些迟疑，道理都懂，但是这么多人。

　　辛云见她娘这般，问：“城中客栈普遍普通多少钱一间？”

　　辛大红：“便是便宜，也要二十文一间。”
　　寻常可能没这么贵，但是这种时候，什么都得涨价了。

　　辛云眸光流转：“娘能接受多少钱？”

　　辛大红捏着不存在的钱袋子，心口已经开始痛了起来，犹犹豫豫之下，她转头看着一大家子人，看着往日白白嫩嫩的小崽子们现在一副小乞丐模样。

　　她闭上眼，咬牙：“五十文，不能再多了，五十文都可以买十来斤糙粮了，够咱们饱饱吃一日了。”

　　辛云唇角勾起，打了个响指。

　　“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