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阁下何弃疗

8、觉醒的空壳

　　枫叶巷里乱糟糟的，比平常鸟雀的欢叫声还要嘈杂百倍不止。徐炎被吵的辗转难睡，扯了被子蒙在头顶无力地企图隔绝世外。

　　可惜答案是不可能的。

　　砰砰砰！

　　有人在焦急地锤打他家弱不经风的门，连带着头顶的窗框都在发抖落灰。

　　徐炎入睡不能，绝望地哀吼一声掀被而起：“谁？”

　　这般毫无眼色扰人清梦者，肯定不会是在他自己方寸小屋畅通无阻来去自由的余忆漾。

　　可是除此之外，又有谁会在这个时间登门拜访？

　　莫非是文见民？

　　不可能，他又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

　　楚修修？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药馆抓药吧……

　　徐炎的脑子犹在混沌，两眼发直地盯着光秃秃的墙面，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徐炎！徐炎！你快出来！快出来！”

　　楚修修的声音急促又透露着恐惧，倒是把即将神游太空的徐炎唤回了人世间这座小屋内。徐炎连忙应声，一边披衣服一边穿裤子下床，也不管自己睡容如何，踩上鞋子就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了。

　　门外的楚修修脸色苍白难看，看到他睡眼惺忪的懈怠模样也挤不出半点笑，只搀了他的胳膊神情严肃地说道：“杜磊死了！”

　　“嗯。”

　　还没睡醒的徐炎想也没想的顺势答了一声，下一秒，吵嚷的小巷突然安静无声，不！应该说是死寂！

　　“你说谁？”

　　徐炎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楚修修。

　　“杜磊……”

　　说实话，徐炎并不会因为一个经常虐打自己的人的死而惋惜落泪。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从此以后自己就能少挨一份打了。

　　但是放松过后随之而来的竟是恐惧！

　　他不是没看到几步之外聚集的人群，他甚至已经闻到了专属于尸体的腐臭味。

　　他不会闻错的……

　　徐炎拖着楚修修向人群聚集处走了几步。真是奇怪，这些人明明已经站在了距离他家几步之遥的地界，却不敢再向前走走，对他冷言热语一番。

　　完全违背了利州城之于他徐炎的常理。

　　见他走近，一群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徐炎得了一处最宽阔开朗的角度观赏杜磊的「好风光」。

　　腐烂的尸体招引了许多虫蝇，这样的状态绝非今夜毙命，到底是谁将这样一具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体扔到他的住所附近？

　　徐炎推开手臂的桎梏，抬头仔仔细细地把在场所有人的脸一一打量检阅。

　　无一不面熟，无一不可恶。

　　他们一个个脸上淤青未消，低头躲避的紧张局促令徐炎一头雾水。

　　显然是无法给出徐炎任何有帮助的答复。徐炎回头，问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实徐炎已经隐约猜到这些人聚集此处的原因，不就是在怀疑是自己杀了杜磊吗？但是他又有什么本事能够打死一个比自己强壮高大两倍不止的男人？

　　“徐炎……”

　　楚修修快步上前，悄声说道：“其实他们都是被你那位朋友打的。”

　　“朋友？”

　　“嗯，有人诉苦被我听到了，我觉得是你朋友在帮你教训他们，就没有告诉你。但是现在杜磊被人丢在这里，保不准是谁故意为之，来找你麻烦的。”

　　“找我麻烦？他们都不敢正眼瞧我了。”

　　徐炎凄凉一笑转回身去，他不相信余忆漾会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去深挖所谓的内情，因为他看到了两个刚刚还不存在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后方的两位「蟹将」。

　　他仔细观望，却没找到文见民的踪影。

　　徐炎心中生出一股不安预感，撇下楚修修火速跑到他们两人面前：“你们老大呢？”

　　比杜磊身上还要浓烈的腐臭味熏得他差点儿吐出来，徐炎不给面子地捂住鼻子，再次催问道：“你们老大呢？他有没有来吗？”

　　“码头……”

　　其中一人唯唯诺诺地回答，闪烁的眼神里满是恐惧与不安。

　　徐炎心脏咯噔一声，不敢再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撒腿就跑。

　　杀了杜磊的凶手为什么要让文见民的跟班把尸体丢在自己家门口？又是怎样威胁他们两个人去做这件事的？

　　这一切的古怪全部发生在余忆漾出现之后。他知道自己曾经的名姓，他无缘无故地向自己告白，他来无影去无踪。

　　就像七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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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忙的码头一改常态，安静的诡异。

　　一只瘦高的身影淡定等候，脚边是文见民已经没有呼吸起伏的尸体。

　　刚刚在他拼尽全力奔来的这一路，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喷涌而出，生或是死好像已经无关紧要了。

　　“果然是你。”

　　徐炎遥遥站定，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问道：“是你杀了杜磊吗？”

　　“是。”

　　“为什么？”

　　“他该死。”

　　“难道你不该死吗？”

　　余忆漾的眼睛亮了一下，反问道：“无邈，你恨我吗？”

　　七年前害他名声尽毁，饱受欺凌的罪魁祸首怎么有脸说别人该死？徐炎愤怒到嘴唇都在颤抖，张嘴嘲笑道：“当年是谁让我在全利州丢脸？如果不是你，杜磊他们会这么欺辱我吗？”

　　对他许诺一生长久相伴后，将他们往来的百十封信件公之于众，满城宣扬自己会与良人择日成婚，最后留下一地烂摊子潇洒离去。

　　他徐炎最黑暗的人生时刻，全是拜眼前男人所赐！

　　从第一次见面，到中秋节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徐炎就一直在怀疑，可是他不争气，恨得不够彻底，自欺欺人地继续糊涂着。

　　最后害人害己，连无辜的文见民都被他连累被杀。

　　“你真伟大。”

　　徐炎明白今日即是自己的死期，或者说，他已经被对面的那人杀死了不下十次。

　　而自己的生命必须走向终结的理由竟然是，为了挽救另一条生命。

　　难道人的生命也要分个高低贵贱？凭什么他生来就要被抛弃被掠夺？

　　随着他不甘愿的咆哮，眼前的一切景物尽数消散，徒留余忆漾与他两两相望。

　　“来不及了。”

　　对他的愤怒置若罔闻的余忆漾自顾自地环视四周，永远一副游刃有余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份不争气的慌张。

　　徐炎不懂他在说什么，太过激动愤然的心跳令他眼前一阵阵眩晕，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

　　闭眼，熟悉的脸挥剑砍向他深爱的父亲母亲，滚烫的热血溅进他流干泪水的双眼。

　　鲜衣怒马的青年笑盈盈朝他伸出手，却牵起了一位脸前一团迷雾的男人。

　　作恶多端的杜磊被一刀一刀折磨致死。负手而站居高临下旁观文见民在海水中挣扎求生。

　　头痛欲裂中，一只手轻轻抚上他发抖的脸。小心翼翼的力气像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珍宝似的。

　　“来不及了。”

　　余忆漾好像只会说这四个字，空闲的左手平摊朝上，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如果不是当年被紧急唤回了天宫，没能及时杀掉续无邈，一切早该结束了。是他的疏忽，害得续无邈继续在这人间炼狱中浪费了七年的时间。

　　现在阵法已经没有了能够继续拖延的办法，余忆漾别无他法，原本打算慢慢展开的丑陋真相如今只能一股脑地全部塞进续无邈脑子里。

　　“你要杀我。”

　　徐炎倏尔开口，眼中闪烁着切碎水面的光芒：“杀了我，换回的那个人真的就是你想要救的人吗？”

　　这句话说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似的，把三千凌迟的残忍用字节发音亲手操刀。

　　准备行刑的余忆漾心脏骤停，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种绝对不属于他认知以内的真相。

　　“他不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你一次又一次地用你手里的这把匕首了结他的性命。他只知道这把匕首折射出的绝望，全部都是他生生世世凝结的怨念。”

　　“你为了救他，而杀他、骗他，你觉得，他会感谢你吗？”

　　“因为想让他长久地活着，就不顾他的本意，成为行使生杀掠夺大权的刽子手……从头到尾，你有尊重过他哪怕一点的意愿吗？”

　　冰凉如蛇的手掌抓紧余忆漾呆滞的手，匕首分毫不差地进入质问者的胸口。

　　殷红的血丝自唇缝泄露，还未从震惊中清醒的余忆漾在他脸上看到被逼至绝境的疯狂。

　　“你成功了，余忆漾，我恨你。”

　　觉醒了，本该只是承托灵魂的空壳，红着眼圈质问爱的不公平。

　　我恨你。

　　这三个字正是余忆漾生生世世所求的答案，可是泪水却抢先流过腮边。

　　对不起。

　　他下跪，像乞丐一样乞求爱人的原谅。

　　续无邈的每一人生他都陪着走来，永远是情浓转厌恨。

　　他何尝不觉得疲累，他虽知道七杀诀成功后眼前的人就会飞升神位，再不受轮回之苦。

　　可是一刀一刀的捅入这具和续无邈拥有相同样貌的躯壳里时，余忆漾从指尖到嘴唇都在发抖。

　　这对他真的公平吗，被盲目的恨着，却具有充分的理由。

　　冰冷的掌心触碰到同样冰冷僵硬的脸颊，余忆漾泪光烁烁，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因为彻骨悲伤而变的支离破碎，啁哳难听。

　　“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