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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意值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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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团圆节。
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的徐炎这下更无聊了,唯一不欺负他的楚修修也忙着回家团圆去了,徒留他自己一人干巴巴坐在除了有墙有窗户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空房子里对月长叹。
上次余忆漾借给他的伞还放在墙角,徐炎依稀记得伞的主人说过要挑个日子来,可惜他的忘性实在太大,除了看到这个伞的时候能想到这个约定,其他时候,甚至连余忆漾这个人都记不起来。
孤单的人脑子都比较有意思,譬如徐炎,他把伞放到了自己对面,席地而坐,与这把同样孤单的油纸伞共同庆祝节日。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啃一口馒头,门就响了。
“没插门,你进来就行!”
徐炎以为是楚修修于心不忍跑回来给自己送点糕点果子什么的,屁股都没有动一下,继续捧着他的馒头准备深情一口。
然后,余忆漾就抱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摇曳的烛火把屋子照的忽明忽暗。
徐炎嘴里塞着一口巨大的馒头块,傻愣愣地抬着头看向来人。
贫瘠的脑袋瓜里蹦出四个大字——蓬荜生辉。
这身锦衣华服若是穿在别人身上,徐炎会觉得此人徒有虚表,大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状。
可余忆漾穿着这一身玉白色的华美袍子站在门口,他就觉得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怎么点这么暗的蜡烛。”
余忆漾抱着一袋子东西进来,皱起眉不满这间房的急缺条件,身后的门无风自合。
徐炎尚处在激动状态,没感觉出来不对劲,只顾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热心地把东西接过去想帮他放到桌上。
等接到手里,徐炎才看清他带来的都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就很贵的灯、月饼、和糕点。
这些东西,都是过节要用的。
徐炎的心中,无端升起几分暖意,看向余忆漾的时候,怎么看怎么顺眼。
越看越顺眼的余忆漾跟他在昏暗的烛火间无意对视了一下,扑朔迷离的火苗跃动着,平平无奇的脸立刻生动了起来。
“这种蜡烛伤眼睛。”余忆漾轻咳一声,首先跟他的眼神错开,故作镇定地从袋子里拔弄着,翻出琉璃盏送到他面前,介绍道:“这是西域的玩意儿,叫做不死灯。点着以后又亮又好看,就算起风也不会灭。”
“哦?那一定很贵吧!”
徐炎应声接过,入手后的重量让他猜到这个玩意儿肯定价值匪浅,举着看了会,还看不出个所以然。
“不值钱。”余忆漾看出他的窘态,道:“你闭上眼睛。”
徐炎当然是照做不误,等他再睁开时,整间屋子都明亮亮的,手中的琉璃盏不知被余忆漾用什么法子给点亮了,暖橙色的火苗稳稳地立在盏中央,任他怎么晃动也不会歪一下。
徐炎忍不住笑了,仿佛这是件极有趣的事,抬起脸看向琉璃盏对面的余忆漾,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捧在手心里左摇右晃地献宝道:“你看,它的灯芯不会动啊!”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胜白日十倍。
徐炎这张脸任谁看了都不能昧着良心喊上一句美人出来。可偏偏在这朦胧的灯火下,一双发亮的眼睛,一张天生就带着三分笑意的嘴,硬是让余忆漾挪不开眼。
“是啊,不会动。”余忆漾后知后觉地重复着他的话,眼神中带了些落寞。
徐炎不知道他为什么失落,不知所措地把灯放回桌子,担心地问道:“余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自知失态的余忆漾摆摆手,拾起笑容向他解释道:“这些年团圆节一直没人陪着,伤感而已。”
徐炎也不傻,刚才余忆漾盯着他的眼神骗不了人。那种悲伤和其他说不明的情愫混在一起,绝不是孤单二字能盖之的。
可是他又莫名有一种自信,那就是余忆漾绝不会轻易骗自己。
于是也就真心听进去了这个理由,轻快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呀。我一直也是这样。不过今年,咱们可以一起过啊!”
余忆漾赞同地点头,着手把袋子里的吃食全拿了出来摆到桌上。
徐炎从未见过这么多好吃的,高兴之余又担心余忆漾的荷包,纠结极了。
正在摆东西的徐炎瞟到他的小表情,一眼便猜出他的想法,笑道:“吃就是了,都不值钱。”
徐炎才不信他所谓的不值钱,嘀嘀咕咕道:“什么东西在你这里都不值钱,也不知道你觉得什么值钱。”
“情。”余忆漾低沉着声音回了一个字,二人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摆好桌,没等徐炎再问,他便张罗着让人坐下。
这个问题算是跳过去了。
徐炎一天只吃了一个饼外加刚才咬的一口馒头,坐下后也不管什么你来我往,你推我让了,抓起来月饼就开始啃。
一旁的余忆漾却不吃,身体贴着桌子极近,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指,在低眉顺目间偷偷去看肘边的徐炎。
一心扑在吃东西上面的徐炎未觉不妥,嘴巴不停地又去拿云片糕来吃,粉屑掉到桌上,都被一只手轻轻拂去。
吃到最后,嗓子甜齁齁的,那只手又送到眼前一杯茶。徐炎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接过去嘿嘿笑道:“余公子真是个细心人,谁要是嫁给余公子,那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手的主人配合着笑了笑,道:“余公子这个称呼太生分了,你换一换吧。”
他一提议,徐炎果真就皱起眉开始思考了,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在心中比较了一下二人的年纪,试探地问道:“那我叫你小余可以吗?”
此话一出,只见余忆漾的脸色忽然一变,整个人仿佛沉浸在极度悲伤中一般的灰暗,不过也只这一瞬,下一秒他的脸上又浮现了最常见的浅浅笑容,缓慢地点头应允道:“极好。”
一直在期待着他回答的徐炎被他这风云突变的表情吓到了,支支吾吾地不敢把这个称呼叫出来。
余忆漾看在眼里,连安抚的力气也无,继续做无事状地与他平静相对。
徐炎跟自己的嘴做了一会儿斗争,最后认输地提议道:“你也可以给我起个绰号。小徐、老徐,或者直接喊我的名字都可以的,不过看起来你是要比我小一些的……”
他喋喋不休地缓解尴尬,话又碎又密。余忆漾耐心地听他啰嗦完,郑重其事地摇摇头,答道:“你叫我小余,我叫你无邈就好。”
他的语气特别的认真,认真到徐炎突然放弃了自己想问的话。
徐炎原本想问他,如果只是萍水相逢,为什么在初见时就能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是当他对上余忆漾这双在不死灯下好像被溪水润泽过的眼睛时,又觉得这一切已经没必要了。
徐炎这三个字,早就在续府灭门时,便随着枷锁与鲜血沉寂了二十年。
他在利州城用的名字,是徐炎。
不死灯安静地绽放在小小一方天地,将二人之间的空气暖化。徐炎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他想,他和余忆漾一定早就认识了。
不然,他怎么会记得,千年前那个倔强又可怜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