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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催眠郑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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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催眠郑钧
温程醒来时已经是下午,身上已经穿上了衣服,但不是自己的。
“我的。”白翊走过来摸了摸温程的额头,“你的衣服在车里,当时太危险,我从我行李箱里拿了我的备用的。”
“白医生,”温程忙起身,但使不上力,又跌了回去,“谢……”
“别再谢了。”白翊给温程盖好被子,“别急着起来,你发烧了,再睡会儿。”
顿了顿,白翊补充道,“这里是我的私人诊所,郑钧在外面休息室睡着,情绪稳定。你们的车我找人拖到门口了。你们是和我一起坐我助理的车过来的。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给白翊添了这么多麻烦,温程正要又开口道谢,但话到嘴边忍住了,“上郑钧车之前,我拜托程露把时生送到我父母家,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我想发消息确认一下,但我手机在郑钧车里,能麻烦……”
话没说完,白翊从桌上拿过温程的手机递给温程,“我让助理拿过来了。”
温程接过手机,“谢……啊……”
话刚出口,温程猛地收住话音。
白翊无奈地轻笑,“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就谢吧。”
“啊,”温程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白翊笑笑,“好好休息,晚上我有话问你。”
白翊说完离开了房间。
温程知道白翊是在给自己留出空间,忍不住连连感叹白翊的贴心。
手机上有很多未接来电,有几通是父母的,剩下的都是程露的。
温程打开通讯工具,看到父母发来的信息,都是问为什么突然过来的,最后一条是4个小时前发的,内容是程露和时生已经到了,问温程什么时候到。后面父母没再发来消息,想来是程露帮他找理由解释了原因。
温程查看程露的消息,多到翻到手疼也没到头,只能专门调出了今天的聊天记录从头开始查看。内容基本都是问他是不是还活着的,少数几条是汇报已经到达目的地并且编了理由给他父母的。
「程露:还活着没?这是你爸妈家?!你怎么不早说?!我被你妈拉着说了半天,差点给你家当媳妇!吓死我了,好险好险,我可不能辜负我男神!」
「程露:还活着没?你爸妈联系不上你,我说你公司临时有事,抽不开身。」
「程露:还活着没?温程烈士,我诚挚地向你告状,你家熊孩子脾气太大了!你能不能管管?一路黑着脸不说,你爸妈轮着哄了几小时也没把气场收了,没礼貌!还冷得跟阎王似的……关键是你爸妈耐性也太好了,不怕就算了,居然能连着哄四小时不带停的!四小时啊!我天呐,我服!我五体投地服!我今天真算长见识了,你们温家人牛逼!尤其是你,牛逼大发了!我原以为能降伏郑钧的人已经是神了,没想到你同时还能降伏时生,服气!我360度液氮液氧天然气服气!」
温程本来心情还挺沉重的,但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笑了,边笑边想:
脾气大?有吗?多可爱啊。
没礼貌?在自己家要什么礼貌。
四小时?耐性好?你不了解,我爸妈在媳妇和孩子的事上一向有好到可怕的耐性,能哄一辈子不带停的。
降伏?郑钧和时生又不是妖魔鬼怪,用降伏也太夸张了。
……
温程笑着迅速把消息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给程露回了消息。
「温程:解决了,我和郑钧都平安。你有事就先回来,没事就等我晚上过去,具体的见面细聊。」
然后给父母回了消息。
「温程:爸妈,我公司临时有事,晚点回去。」
父母估计忙着哄时生,没空搭理他。程露很快回过来一条。
「程露:天啊!你还活着!苍天有眼!喜大普奔!普天同庆啊!」
「温程:谢谢担心,我很感动。」
「程露:光心里感动不行啊,得有行动啊!明天周一,我得上课,我一会儿就得回来,等你回来了来我家店里聊吧,多点几个贵菜表达谢意。」
「温程:一定。我让我爸送你。」
「程露:别,和家长在一起我紧张,让我一个人回吧。」
「温程:好。注意安全。」
刚回复完,一位助理敲了敲门,送了吃的和药过来,“温先生,导师让我给您送点吃的。”
“导师?”温程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噢,白医生?”
助理点点头,撑起桌板,扶温程坐起来,“对。白翊医生是我导师,我快毕业了,现在跟着他实习。”
“噢,那你也很厉害。”温程很佩服,忙坐好,“谢谢你。”
“远不能和导师比。”助理摇摇头,“您太客气了。”
吃完饭,喝了药,温程又睡了一觉。晚上醒来,烧已经有些退了,身体也恢复了些,吃过晚饭,温程去找白翊谈话,把昨晚和今天发生的事给白翊仔细讲了一遍。
白翊听完以后只说了一句,“辛苦了,你做得很好,以后没事了。”
温程愣了一下,“没事了?”
“嗯,没事了。”白翊说,“他今天拿他的命吓着你了,你也拿你们的关系吓着他了,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回,你们彼此都被对方吓得冷静了许多。他现在多少被你吓清醒了些,但赌气的情况还是有的,所以短时间内很有可能不会和你联系,不过过段时间他和你们的关系都会慢慢好起来。”
“那就好。”温程松了口气,但同时还是担忧,“那他现在……”
“安全起见,他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和控制范围,我暂时会让他住在这里,方便监管和治疗。”白翊说,“他的心理、睡眠和工作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是我的病人,我会对他负责,试着尽力尽快帮他调整好状态。如果你不放心,在你们取得联系之前,我可以实时告诉你他的恢复情况和治疗进度,当然,需要保密的内容我不能说。”
“那太好了。”温程说,“这期间我们能见面吗?”
白翊问,“你想和他见面吗?”
温程低下头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其实我还没从这两天,尤其是今天的事情中缓过劲儿来,还没调整好心态见他。我知道他没事就好,等以后他想见面的时候再见吧。”
顿了顿,温程说:“他没做,那我们就还有关系。对我来说,我们的关系不变,我对他的重视程度不变,但我想改变重视方式,毕竟造成如今这种局面,我也难辞其咎。我不想再给我们埋下隐患了,我想做出改变,保护他和我们的关系。”
和白翊谈完话,温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把白翊借给自己的那身洗了晾好,打车直奔父母家。
白翊站起身,打开休息室的门。
“监管?”郑钧冷笑,“我是犯人?”
“监管也可以针对危险性高的病人。”白翊关上门,看向坐在治疗椅上假寐的郑钧,“看来你偷听了不少。”
“全部。”郑钧闷着声音,“装什么,你不是特意让我听到的吗。”
白翊不置可否,“谈谈感想?”
郑钧皱了皱眉,最后说,“过来。”
白翊走过去,安静地站在治疗椅背后,伸手在郑钧太阳穴附近有规律地按揉着。
郑钧抓住白翊的手,白翊的动作没停,“听他亲口说你们的关系不变,你松了口气吧。”
郑钧闭上眼,声音颤抖,“我今天差点杀了他。”
白翊问,“就这样他都没怪你,他还不够意思?”
“我不想的,”郑钧说,“可我控制不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那时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
白翊的话毫不留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可你不想停。”
“我不知道!”郑钧突然怒吼,“我不知道!”
“为什么否认?因为你不愿面对这个宁愿伤害他也不愿直面内心恐惧的自己。”白翊的声音平静清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可你怕停下来就会听到他说让你走开。”
郑钧陡然噤声。
“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和他一起死,”白翊说,“我来告诉你,因为你怕他说出让你走的话,那些时刻你没有考虑过危险,没有考虑过他的意愿,你下意识只想找个能让他永远闭嘴陪伴在你身边的方式。”
郑钧呼吸一窒。
“你的恐惧和固执差点要了他和时生的命,”白翊说,“而你自始至终却从没为他们想过,只担心自己会失去。那么就来听听你最担心的部分——听听他有多重视你?”
郑钧没说话。
“警察出现,他自始至终担心的都是你会惹出事来被处罚甚至判刑,为此他不惜向警方隐瞒了时生差点被你掐死的事实;
你发监控截图威胁他,他可以不理会,安全地等我来,却因为担心你惹是生非,提前离开派出所的保护范围,主动坐上你的车,让你如愿以偿;
车子开向悬崖直到倾斜,他恐惧的都是你会没命,而不是他会被你拉着陪葬。”
白翊顿了顿,“这只是这两天他为你做的事,过去的漫长岁月,他为你做了什么,做了多少,你为他做了什么,做了多少,你还记得吗?你们两个付出的,对等吗?”
郑钧沉默。
白翊说,“他是时生的监护人,或许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在乎时生胜过自己生命的人,他也是别人家的儿子,是享受着无可挑剔的关爱的人。他在这世上有家人,有朋友,有工作,有房子,不富裕却稳定安乐,有自己需要的人,也有需要自己的人……他是一个有着近乎完美生活的普通人。
这样一个人,却宁愿自己背负会伴随一生的愧疚责难和性命之忧,也要保全你这个混蛋。
更可悲的是,就算做到这一步,也依然得不到你的认同,而他明知你只会一味享受他的付出,并且变本加厉地无可理喻,他的感情也还是没有分毫动摇。
你说,这样一个人,是过分愚蠢,还是过分重情?”
郑钧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最后低哑地开口,“他蠢。”
“你觉得他蠢,我不奇怪,因为你认为他理应付出那么多不求回报,或者说,他活该付出那么多求不得回报。”白翊说,“但我认为愚蠢的是你,不是他。”
郑钧掐紧白翊的手。
“怎么?你不愿意我说你不好?但你还是听听吧。”白翊不为所动,“他平凡普通却举世无双,平凡普通是对别人而言他或许无关紧要,举世无双是对你而言他绝对不可或缺。
在这个世界上,你或许难遇到第二个他这样的人,但你竟觉得,这么重要的人都不足以让你鼓起勇气克服恐惧,你绝对愚蠢。”
郑钧没有说话,最后松了松手,出声嘲讽,“你不是一向清冷孤高地把概率挂嘴边吗,现在居然也会用‘绝对’这种让你觉得可笑的词?”
白翊声音平静无波,“因为我觉得你愚蠢得可笑。可笑的词用在可笑的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感情需要互相付出,他单方面付出到如此地步,你还觉得他不够重视你,你还嫌他做的不够、你得到的不够,还想捆绑他,那这段感情里最大的问题毋庸置疑就来自你。”白翊说,“我说过,对失去的恐惧让你过分低估了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但你因为过分恐惧而不愿相信我的话。
你很难找得到第二个会为你做到这个地步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再因为过分恐惧失去而犯下各种错误,你会错过更多本该用来珍惜他却被你浪费的机会,长此以往,你的恐惧就毋庸置疑会成真。”
郑钧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眼里布满血丝。
“没错,过分地恐惧失去而做出过分的行为,你就毋庸置疑会失去。”白翊表情平淡,语气毫无怜惜,“时生的到来,就是证明。”
“时生……”郑钧捏紧了手,情绪激动,“他算什么?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凭什么对我挑衅?他的居心叵测,为什么温程就是意识不到?为什么温程宁愿和他亲近也不愿让我碰?为什么?因为他不够重视我,如果他重视我,就会为了我离开他,离开任何人,离开所有人,他有我就够了,他有我就够了!”
白翊皱了眉,停下动作,在郑钧手腕一个穴位上按了一下。
郑钧吃痛松了松手,白翊趁机把被捏疼的手抽了出来,但立即又被郑钧抓住捏紧,“你要去哪儿!”
“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白翊没有任由郑钧捏拽,而是使了使劲,重新把两手放回郑钧的太阳穴附近,继续按揉,“郑钧,他有你远远不够。”
郑钧愤怒,“你什么意思?”
白翊说,“时生恐惧失去温程,于是为了不失去温程而改变自己的不足。你也恐惧失去温程,却只知道要求温程迁就你。
成熟无关年龄。你和他,谁是没长大的孩子?”
郑钧捏紧了手,“你再说一遍?”
白翊皱了皱眉,但不为所动,“你这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为了一己私欲向温程一味索取了十几年的包容还嫌不够,怎么有脸说出他有你就够了这种话?”
郑钧掐紧白翊的手,指甲陷进白翊的皮肤,渗出了血。
白翊吃痛地悄悄缓了口气,但对郑钧的愤怒和手背上的血视若无睹,“你们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为什么你仍然会感受到威胁?因为你知道你要的太多,付出的太少,偏偏总有人比你做得更好、愿意给他更多,尽管他一次次为了你拒绝别人,但还是无法阻挡有人前赴后继。”
郑钧咬紧牙。
“你不愿给他的温柔,总有人会代替你给他,给的多了,你也有可能被代替,甚至被剥离。”白翊说,“你怕变成这样,却不愿改变,你只是怕,沉浸在对失去的恐惧里,遇到威胁才会象征性地挣扎,甚至即使遇到威胁也只会逃避和沉溺,不去花费精力寻找一条能出去的路。
你出不去,你找不到,不是上天注定,也不是你没能力,而是你不愿意。”
“你不愿意”四个字刺激得郑钧浑身发抖,“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嘴上不认,但心里清楚。”白翊说,“对你来说,时生是个现成的威胁。对温程来说,时生是个单纯的孩子。这是两种相差悬殊的感知和定式。
你一次次在温程面前提起时生的感情,无非是为了让温程对时生产生反感。
虽然对温程来说,把幼小的孩子和成年人的情爱纠葛扯在一起,的确无疑是对孩子的玷污。
但就算在发现时生的感情以后相信了你的话,他也不会如你所愿地反感时生,不仅是对时生,对其他任何人也一样,因为对生命来说,产生感情不是一件错误的事,他会像对待其他人的感情那样对待时生的感情,也许会更加小心翼翼,但结果只会有两种:单纯地认真接受或单纯地认真拒绝,不会反感或生厌。
相反,一次次拿别人的感情说事、捏着别人的感情不放的你,才会让他反感。
而且他清楚,你也清楚,时生和其他前赴后继的人一样,都不是你和温程感情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你们感情本身。
温程对你的感情明确而坚定,但并不是你期望得到的。你的期望是你的,不是他的,如果你希望他对你产生符合你期望的感情,就要先对他付出与之对等的感情。
可你对他没有这样的感情。
你和他都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并不纯粹,常常下意识做不出纯粹为他好的事,这才是你求而不得的症结。
你自己都达不到你的期望,为什么要求他达到?这不对等,如果你没有正当理由却过分坚持,那就是偏执。你的偏执也是你无缘这段感情的元凶之一。”
郑钧的心绪起伏持续了很久,愤怒、憎恨、不服、不甘……最后缓缓减弱,持续缄默。白翊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按揉,等待郑钧消化这一切后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郑钧开口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他轻声冷笑,声音因为愤怒和不甘而颤抖,“你的建议是什么?让我放弃他?”
白翊说,“你也可以做出改变,爱上他。”
“爱?把不纯粹的感情变得纯粹?”郑钧苦笑,随即突然恼怒和痛苦地嘶吼,“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明知道我心里杂质太多!你明知我做不到!”
“你看,我给了你更想要的建议,”白翊声音平静,“是你不选。所以我说,十几年你都没有改变,只是因为你不愿,无关其他。”
郑钧陡然噤声。过了一会儿,他声音沙哑地说,“我决定放弃他了。”
白翊问,“放弃他,并且放弃改变?”
郑钧说,“只是放弃他。他一直在说我的感情不是爱,我一直都在否认。可事实上,我也很清楚,我不够爱他,不然这十几年,我不会一点为他改变的冲动都没有。”
“那么你能忍受吗,当个旁观者?”白翊看着郑钧捏紧的手,声音平静却清晰,敲响在郑钧的耳膜和心上,“你以后要坦然面对包括时生在内的任何人对他示好和亲近,他将来和别人恋爱、结婚、接吻、发生实质的关系,你也要一并坦然面对。你对此没有话语权,只能旁观。”
郑钧的心揪痛起来,突然痛得无法呼吸。
白翊说,“告诉我,你现在的心情是嫉妒,还是本属于你的关爱如今脱离你掌控的心痛、恐惧和愤怒?”
郑钧心痛得浑身发抖,“后者。”
“我明白了,”白翊放缓声音,“我支持你放弃他的决定。”
“支持?”郑钧缓着呼吸,冷笑,“你不支持又能怎样?”
“我要做的事是在不违背原则和准则的前提下让我的病人所得的利益最大化。”白翊说,“如果我有理由相信你对他的感情是爱情,那么放弃他不会是对你最有利的决定,我不会建议你放弃他,如果你也同意不放弃,并且愿意面对恐惧,那么我会帮你克服恐惧,让你和包括时生在内的所有人公平竞争。”
郑钧咬牙,“所以你刚才在试探我?”
白翊语气变得严肃,“身为当事人,你必须谨慎,这是你要对自己负的责;身为你的医生,我必须确保你谨慎,这是我要尽的职责。”
郑钧皱眉,“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
白翊说,“郑钧,这个决定在各种意义上可能都会是你一生的转折点,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想清楚了吗?”
“白翊,”郑钧怔了怔,微微偏头,嘲讽地笑道,“我竟然听出你在担心我。”
白翊只问,“你想清楚了吗?”
郑钧突然沉默,低着头像是陷入了回忆,连掐着白翊的手也慢慢松了许多。
过了许久,郑钧低声开口,“我想清楚了。我不爱他,我决定放弃他。”
白翊问,“谁?”
郑钧骤然掐紧白翊的手,“你非要逼我?”
白翊疼得拧起眉,但不为所动,“你的决定是说给你自己听的,不是说给我听的,我逼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郑钧反问,“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白翊说,“你必须清晰明确地说出你的决定,让消极、怠惰、恐惧的那部分你听到。”
“那部分我?”郑钧冷笑,“你开什么玩笑?你说过我不是分裂症!”
白翊说,“每个人都有两个以上不同的自己,只是有的人分裂了,有的人没分裂。拖住你十几年的不就是没分裂却对你影响重大的那部分你吗?你必须清晰明确地说给你听,让他和你一起接受并执行这个决定。”
郑钧捏紧手,“开什么玩笑?你明知道我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很艰难!为什么还非要让我说出他的名字?!我说不出口!”
白翊说,“别给自己留余地。”
郑钧指甲掐进白翊的肉里,“为什么你非要逼我?”
白翊不答,只问,“是谁?”
“温程。”郑钧绷紧了身体,冷汗直冒。
“郑钧,”白翊放轻声音安慰,“你做得很好。以后你都能说出口了。这是我逼你的原因。”
郑钧身体微微发抖,咬着牙冷笑,“为了让我所得利益最大化?”
“是,”白翊说,“也因为这是逼你的最好时机。”
顿了顿,白翊说,“郑钧,放松。”
“我很难受。”
“我知道。放松。”
“你帮我。”
“好。”白翊停下给郑钧按揉太阳穴的手,控制着力度在郑钧的心口外一下一下平复,这是对郑钧而言最有效的方式,“呼吸。”
心口处传来的力道让郑钧渐渐感到踏实,郑钧缓着呼吸,让身体渐渐放松,“温程现在变得很残忍,你也不遑多让。不,你一直很残忍,只是今天更心狠。”
白翊语气无波,“因为今天很关键。”
郑钧没说话。
白翊说,“放弃他对你来说是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也是个无比艰难的过程。就算你决定放弃他,也没那么容易释然。如果这个过程中你经受不住,无论如何也要改变决定,那么我依然支持你,所以不要有顾忌,不要怕,去坚持就好。”
郑钧嘲笑,“原来你也能说出这么温柔的话。好像你永远会在我身后。”
白翊说,“我愿意在我们的医患关系里建立这样深厚的信任,但永远是不可能的,你早晚有一天会痊愈。”
郑钧愣了,捏紧白翊的手,“你会让我痊愈?”
白翊抬起平复郑钧心口的手,在郑钧手腕的穴位上按了一下,趁郑钧吃痛,抽出了伤痕可怖的右手,“你得的不是不治之症,怎么会不能痊愈?”
郑钧突然急切地抢夺、怒吼,“不要拿走!”
白翊提前防备,躲开郑钧抓向他的手,严肃地说,“郑钧,我必须拿走,我会疼。”
郑钧拽住白翊的袖子,“可你刚才一直没拿走!”
白翊平静地解释,“刚才的内容很关键,我需要确保你情绪稳定,所以没拿走,但我一直很疼。”
“这是你的工作!”
“我的工作内容不包括接受你的伤害。”
“这点伤算什么伤害?我付你那么多钱难道还不够你的医药费?!”
“第一,任何一点小伤都是伤害,你很清楚,这不是你第一次做出伤害行为,也不是你第一次对我做出伤害行为;第二,钱买不来人身权,受你钱财不代表需要任你为所欲为;第三,我们医患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都有合同约束,你付的都是你该付的,我没有多收分毫,而医药费是你该额外赔偿的。你还有什么想说?”
郑钧嘶吼出声,“你不能这样对我!”
白翊问,“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对你做过分的事。”
“你明知道!”郑钧浑身发抖,“你明知道!”
“说清楚,不然我不明白。”
“你拿走了!你明知道!”
“郑钧,你这样说没法让我明白。把心里的想法表达清楚才能得到相应的回应。”
“我需要你!”郑钧语气充满痛苦,“我需要你!”
“你说得很清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现在给你回应。”白翊语气平静,“我满足你的需求,但你也需要满足我的需求,我需要你做出保证。如果你再伤害我,我不会再把手给你。”
郑钧抓紧白翊的袖子,“给我!”
白翊,“我需要你的保证。”
“我保证,我不会再伤害你。”
“这不够。”白翊不为所动,“保证要怎么做?我教过你。”
“要做出承诺,也要声明违反承诺的后果。”
“没错。那么你的保证呢?”
“我保证,我不会再伤害你。”郑钧声音颤抖,“如果我再伤害你,你不会再把手给我。”
“好,我接受你的保证,”白翊把手放回郑钧手里,“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诺。”
郑钧一把抓紧白翊的手,“别拿走!”
白翊,“你不伤害我,我就不拿走。”
“我不伤害你。”
“我会监督你。”
郑钧用了很长时间恢复冷静,紧紧抓着白翊的手抵在额头,声音沙哑,“你很残忍。”
白翊抬起左手在郑钧的太阳穴附近按揉,“你伤害我在先,我的自保行为没有任何问题。”
“你很残忍。”
“我一直是这样。”
“可你对别的病人不这样。”
“你怎么知道不是?”
“我查过,也见过。”
“多少?”
“很多。”
“很多,但不是全部。”
郑钧没说话。
“这是治疗方式,”白翊说,“有必要的时候,我对别的病人也是一样。”
“为什么你不能对我温柔点?”郑钧问,“你怕我对你产生依赖?你嫌我麻烦?”
白翊放轻声音,“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自从我们成为医患关系,你就没再对我笑过,但你会对别的病人笑。”
“郑钧,”白翊说,“我说了,这是治疗方式,和私人情感无关。每个病人情况不同,治疗方式也不同,治疗期间,我的一举一动都以尽快治愈患者为前提,如非必要我不会笑,就像如非必要我不会把手给你一样。”
“你也把手给过别人?”
“你不是调查过吗?”
“你说了不是全部。”
“不是所有患者都需要我有肢体接触。”
“我需要。”
“我知道。”
“我还想要更多。”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对我温柔,对我笑。”
“必要时我会的。”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必要?”
“你不是我病人的时候。”
“除此以外你对我只会做出机械性、公式化的言行?”
“不只是对你,对其他病人也一样;不是机械性、公式化,而是必要……”
“必要!必要!必要!”郑钧突然大吼着打断白翊的话,“有什么区别?!”
白翊向后退一步,“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你就是不想让我依赖你!你就是嫌我烦!”
白翊皱眉,“郑钧,你说的机械化、公式化是对任何一方都不偏不倚,我说的必要是对我和患者都顾虑周全。
心理医生也是人,也会生病,为患者治疗的同时也可能会受患者影响,有时比其他职业更容易出现心理问题。
为患者治疗的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健康,我必须采取措施保证自己不受患者不必要的影响,同时保证患者不受我不必要的影响。
所以,治疗期间我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出自必要,这是对我的保护,也是对你们患者负责。你明白了吗?”
郑钧沉默。
“你为什么突然在乎我对你和别人的态度?”白翊问,“你之前并不在乎。”
“我没有温程了。”郑钧说,“没有温程,我就什么都没了。唯一还能让我喘口气的只有你,我不想再失去你。”
“你没有失去他,你们的关系没有改变,你只是决定不再对他抱有爱情方面的期望了。”
“是吗?”
“是。”
“是吗,”郑钧说,“我没习惯。”
“突然的转变会不习惯,需要时间适应,但不会需要太久。”
“我累了。”
“你情绪起伏太大了。睡吧,睡醒你就恢复了。”
“你别走。”
“我不走。”
白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安静地闭目养神。
郑钧睡了半个小时,醒来后,情绪状态照例恢复如常,又变成平日里尖酸刻薄的模样。
他动了动,转头看着白翊。
“看什么?”白翊没有睁眼。
“看你为什么在这儿。”郑钧目光紧缩着白翊,眼里充满敌意。
“你又忘了。”白翊睁开眼,“想。”
郑钧回忆着睡觉前发生的事,眼里的情绪渐渐翻涌变化。
最后,他手指微动,缠住白翊的手指,让十指交握,冷笑着开口,“我不对温程抱有期望了,我和你试试吧。”
白翊面色没有丝毫波动,“第一次见面我就说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是吗,”郑钧笑着捏紧手指,“心理医生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我不说假话。”白翊皱眉,伸手去按郑钧的穴位,“你会弄疼我。别忘了你的保证。”
“我不敢忘。”郑钧突然使劲,拉着白翊的手把白翊拽向自己。
白翊急忙用左手撑住扶手,但还是被他拽着倾斜了身子。
郑钧力气太大了。
白翊试着抽回手,没能成功,“你干什么?”
“疼吗?”郑钧收了笑,“我们做吧。”
“什么?”白翊怔了一下,忍不住抬头去看郑钧。
“我说,”郑钧低下头,唇几乎贴着白翊的唇,勾了勾,用气声说,“我们,做吧。”
白翊盯着郑钧近在咫尺的眼睛,没动,“然后呢?”
“然后?”郑钧笑出声,“然后我就不得不对你负责了。”
白翊,“好借此强迫自己放弃温程?”
郑钧脸上没了笑。
白翊说,“你的自我牺牲精神愚蠢到让人发笑,而且我没有意愿陪你一起牺牲。”
“为什么?”郑钧冷笑,“我的脸配你的皮相足够了。还是说你看上其他什么人了,比我的条件还好的人?据我所知,这世上没有这种人。”
“自恋让你孤陋寡闻。”白翊站起身,站回郑钧椅子背后,左手放在郑钧太阳穴附近按揉,“第一,我对你没兴趣。第二,我只接受以爱情为前提的实质关系。”
“开什么玩笑?”郑钧嘲笑,“上次还……”
“上次没做。”白翊皱着眉打断他的话。
“啊,”郑钧的笑淡了淡,“没做到底。”
顿了顿,郑钧说,“其实我早就对温程不忠了是吧?”
白翊没理会他,“第三,我不和我的病人发生除医患以外的任何过界关系,这是原则问题。”
“那治好我。”郑钧抬起和白翊五指交握的手,亲吻白翊的手心。
白翊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郑钧顺着白翊的手心吻到小臂,再往上时,白翊突然出声警告,“郑钧,我说过,情绪要用语言表达。”
郑钧闻言停了动作,沉默地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着白翊,眼里流露出恳求,“快点治好我。”
白翊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观察着郑钧身上的蛛丝马迹,“很难受。”
郑钧捏紧了手,声音发抖,“是的。”
“想早点摆脱。”
“是的。”
“那得去面对。”白翊说。
郑钧神情骤变,语气激动,充斥着痛苦、愤怒和乞求,低下头吼道,“我说了我不想面对!”
“我也说了我会帮你面对。”白翊声音轻缓却不容置疑,“面对的痛苦是剧烈而短暂的,逃避的痛苦却是波动而绵长的。你难受到想早点摆脱,那就面对,我会一直帮你的。”
“你会吗?”郑钧的声音嘶哑,染上了哭腔。
“嗯,”白翊轻轻点头,声音清柔,语气坚定,“我会。”
“你不是觉得我愚蠢得可笑吗?”
“如果你愿意改变你的行为,那么我也愿意改变我的看法。”
郑钧没说话,但渐渐松了手上的劲。
白翊没有抽出手,“那你愿意接受治疗了吗?”
“嗯。”
“这个回答可不行。”
“愿意。”
“那我们开始吧。”
“好。”
“咬咬。”
“你……”郑钧猛地一怔。
“我是妈妈。”白翊按揉的左手停下动作,下移,轻轻捂住郑钧的眼睛,俯身靠近。
郑钧倏忽没了话音。
白翊轻缓地重复,“我是妈妈。”
“妈……妈……”过了一会儿,郑钧开口喃喃,“妈妈……”
“嗯,”白翊松开左手,继续下移,轻轻捧起郑钧的脸,右手温柔有力地回握住郑钧的手,“我是妈妈。”
郑钧仰起脸,睁开眼睛,短暂的愣怔后,瞬间流出了眼泪,“我好想你……”
“是吗,”白翊面容骤然温柔,露出清浅的笑,“你有做个乖孩子吗?”
郑钧握紧了白翊的手,“我很乖……”
白翊以郑钧母亲的身份带郑钧一件件地回忆母亲去世前的事,寻找能让郑钧有改观的蛛丝马迹和突破口。
一个半小时后,白翊希望引导郑钧回忆母亲去世后的事,能接替母亲任务的,就是在母亲去世前后始终陪伴着郑钧的温程。
为此,白翊需要转换身份,从郑钧的母亲变为温程。
“咬咬,”见时机差不多,白翊说,“去见温程好不好?”
“温程?”郑钧迷茫。
“嗯,”白翊说,“温程。”
“温程。”郑钧呢喃。
“你带他来见过妈妈,还记得吗?”
“记得。”郑钧眼里的迷茫渐渐散去。
“见见温程?”
“好。”
“咬咬,和妈妈再见。”
“妈妈……”郑钧突然有些慌乱,“别走!”
“咬咬,”白翊握紧郑钧的手,“妈妈必须走。”
“不走!”郑钧浑身发抖,哭着乞求,“不走!”
白翊俯下身,轻轻抵住郑钧的额头,眼里漾着温柔,语气坚定,“咬咬,和妈妈再见不意味着和妈妈分别,而是把妈妈放在心里,换个地方陪着你。”
“为什么要换个地方?为什么不能一直在我身边?”
“你知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的路有交叉、有重叠,但始终是两条不同的路。妈妈有自己的路要走,有些地方你去不了;同样的,有些你必须走的路妈妈走不了。这时候,我们就要坦然说再见。”
“不……不走……”
“咬咬,妈妈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妈妈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嗯,但只靠妈妈做不到,需要你把妈妈放心里,妈妈才能一直陪着你。”
“放心里……”
“你知道怎么做吗?”
“不知道……”
“把你的心打开,把妈妈放进去。”
“妈妈不能打开吗?”
“你的心只有你能打开,只有你能把任何东西放进去、拿出来。”
“要我来吗?”
“只能你来。”白翊问,“你愿意吗?”
“我……”郑钧露出痛苦的神色。
白翊静静等待郑钧的回答。
“我愿意……”
“那么现在,要怎么做?”
郑钧不说话。
“告诉妈妈,妈妈怎样才能一直陪着你?”
“把妈妈……放心里……妈妈就能一直陪着我……”
“妈妈一直陪着你,你还怕吗?”
郑钧咬着牙,流出眼泪。
“咬咬,”白翊放缓声音,“怕也要说出来。”
“我怕。”
“好,那妈妈不强迫你。我们回来吧。”
“回来?”
白翊起身,手上移,重新捂住郑钧的眼睛,“郑钧,回来了。”
“回来了……”郑钧痛苦的面容上露出茫然。
“嗯,回来了。”白翊松了右手,恢复神色,“我是白翊。”
“白翊……”
“郑钧,我是白翊。”
“白翊……”郑钧喃喃,神色渐渐放松,“白翊。”
“嗯,白翊。”
“白翊……”郑钧渐渐没了声音,呼吸渐渐平稳。
白翊松开捂着郑钧眼睛的左手,打开旁边桌上的电脑,新建了一份郑钧的治疗记录档案,详细记录着这第一次的治疗情况,最后回到第一页,在右上角的方框里打上了数字“0”。
0表示失败。
1表示成功。
20分钟后,郑钧醒了,动了动,转头盯着白翊,充满敌意。
白翊没有回头,把档案点了保存并备份,“看什么?”
“看你为什么在这儿。”
“你又忘了。”白翊转过身看着郑钧,“想。”
郑钧低下头静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你给我……治疗了?”
“你愿意的。”
郑钧皱着眉,突然变了脸色,暴起要去揪白翊的领子,却发现白翊的右手还在自己手里紧紧抓着,顿时一把甩开,揪紧白翊的领子。
“郑钧,”白翊被一把从椅子上拽起来,淡淡地看着郑钧,声音依然平静,“别弄伤我,你保证过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郑钧咬牙切齿,眼里迸发出的愤怒和怀疑,像是要把白翊一把火烧个透彻,“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查了我那么多资料,却仍没把我从你记忆中调出来。你八岁前的记忆真不可靠,”白翊淡淡开口,“你忘了,我也曾见过你妈妈。”
郑钧心里的愕然一闪而过,随即怒道,“不可能!她从没露过面!”
“你带我去见过她。”白翊说,“在你家老宅。带路的是那时你家的管家。”
“不可能。”郑钧皱眉,“我没印象。”
“所以说,你八岁前的记忆真不可靠。”白翊说,“松手。”
郑钧怒视着白翊,“你认识我,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我为什么要特意说?”
“在酒吧那次,你说的那些关于我小时候的事,不是你调查的结果?”
“调查?我没那么说过,只是你那么认为。”
郑钧一言难尽地看着白翊,“你到底了解我多少?”
“酒吧那次我就说过,”白翊说,“几乎全部。”
郑钧嗤笑,“几乎全部?你的口气可真大。”
白翊声音平静清晰,“信不信由你。”
“我一直以为这种话只是你们心理医生自以为是的诳语。”
“我说过,我不说假话。”
郑钧收了笑,“怎么可能几乎全部了解?没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你对我做过多少调查?”
“没有。”
“骗人。”
“这是我的一种……”白翊思考,“天分?”
“天分?”郑钧冷笑,“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不开玩笑。”白翊说,“酒吧那次我就和你说过这些,只是,如你所说,你一直都当成了诳语,没有相信,也没有在意,直到我刚才叫出你的小名,你才开始认真对待。”
郑钧看着白翊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问,“你对别人也这样?”
“我在这方面对别人也很敏感,但目前遇到的人里还没有到你这个地步的。”
“所以,对别人不是,只对我是。在和我毫无关系的你身上,有专属于我的天分,而你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郑钧问,“是这个意思吗?”
白翊思考了一会儿,“目前为止是。”
郑钧神色没有松动,但手上的力道松了很多。
白翊问,“你什么时候才肯松手?”
“你真不喜欢我?”
“什么?”白翊问。
“你真的不是喜欢我才说这些、做这些?”郑钧审视着白翊。
白翊眼中露出疑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谁知道,感情很难说。”
“我不喜欢你,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假的。”
“真的。”
“假的。”
“郑钧。”白翊警告。
“嘁。”郑钧松开手,目光落在电脑显示器上的档案上,“0?这是你第一次在我的档案上打0,以前都是1。”
白翊后退一步,整理领口,“以前是治疗失眠,相对轻松,容易成功。这次是……你干什么?”
郑钧伸手按住白翊的手,挑开被揪皱的领口,向一边扯了扯,露出一侧肩膀。
郑钧略微粗砺的指腹在白翊细腻柔嫩的皮肤上刮擦,带起一片痒痒的酥麻,和微微的红痕。
白翊蹙起眉,一把拍开郑钧的手,声音微冷,“郑钧,这次的治疗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再有肢体接触的必要。”
“是这儿吗?”郑钧重新摸上白翊的肩膀,“上次我咬出的痕迹。”
白翊没说话,再次拍开郑钧的手,却被郑钧抓住双手手腕。
白翊挣不开,皱眉瞪着郑钧。
“这是你第二次没对我的话给出回应。”郑钧说,“上次我说我想咬你的时候,是第一次。”
白翊平静地问,“你想说什么?”
郑钧说,“我想要个解释,为什么你不抗拒我,为什么你的身体对我有反应。”
白翊说,“你想多了。”
“有,”郑钧摸着白翊肩上泛起的红痕,“你在紧张,你害羞了。”
白翊呼吸间猝然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不是不说假话吗,”郑钧按住白翊的心口,质问,“为什么你的心跳也跟着乱了。”
白翊面色不变,声音无波,“松手。”
郑钧不松,“给我个解释。”
白翊重复,“松手。”
“我要解释。”郑钧瞪着白翊,“你不让我如愿,我就不让你如愿。你能对我用这招,我也会对你用,你不解释我就不会松手,你躲不过去。”
白翊眼神平静地看着郑钧,“如果不让你咬,治疗无法继续。”
郑钧问,“这就是你所说的必要行为?”
“是。”
“你说我是愚蠢的自我牺牲,其实你才是。”郑钧嗤笑,“是不是只要是为了治疗,必要时你甚至可以和患者做?”
白翊皱眉,“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默认让我咬?”
“这种程度的我还可以接受,我心里有数。”
“这种程度?”郑钧瞪着白翊,“你和别的患者也能进行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
“不是。”
“如果别的病人有这种需求,你会更换治疗方式,是不是?”
“是。”
“那为什么不给我换?”
“因为我判断,咬一次,比更换治疗方式见效快。”
“呵,”郑钧被气笑了,“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窘迫吗?你没发现你的理由太牵强、太单薄了吗?你却还抓着不放,来回解释,你不觉得可笑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干脆承认我是特殊的?”
“你想多了。”白翊语气不变,“再单薄我说的也是事实。是因为你来回问,所以我才来回解释。你和其他患者一样平等,没有任何特殊……”
“行了,”郑钧厌烦地打断,“上次是治疗所需的必要行为,现在呢?你发红的肩膀和乱了的心跳怎么解释?”
白翊说,“现在,是正常生理反应。”
郑钧嘲讽,“正常?”
白翊,“肩膀、胸口对我来说属于身体的私密部位,被触碰时,紧张、害羞、发红、心跳都是正常生理反应,和被谁触碰无关。”
顿了顿,白翊反问,“你忽略了我拍开你手的动作,那是我在因为不喜欢被触碰而抗拒你,为什么你刻意避开不提?莫非是你有意引导我喜欢上你,或者其实是你在暗示你喜欢我?”
“啊,好一个回防和反击。”郑钧冷笑。
“很晚了,我很累,没心情和你拌嘴。”
“这次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
“以前是治疗失眠,相对轻松,容易成功。这次是什么?”
白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郑钧指的是刚才提及治疗档案的事,“先松手。”
郑钧松了手。
白翊迅速整理着衣服退到桌子后面。
“躲有什么用?我要是想抓你,总有办法抓到你。”郑钧不屑,“我要是想抓温程和时生,也总有办法抓到。”
白翊没理会郑钧,“治疗失眠是治疗枝桠,现在是治疗根,也就是你全部心理问题的源头,比治疗枝桠困难很多。”
郑钧问,“根治后我会痊愈?”
“几率很高。”
“需要多久?”
“不确定。这次只是第一次尝试治疗,意料之中地失败了。如果你想让我估出个时间,就积极配合我进行更多尝试,让我能积累更多数据。”
“不管需要多长时间,你都会帮我?”
“我说过了,我会帮你。”
“一辈子也帮?”
“用不了那么久。”
“帮还是不帮?”
“只要你付得起治疗费,我没有理由不帮。”白翊说,“尤其是这几天,是你十几年来难得一遇的治疗关键期,也是你六年来又一个危险期,安全起见,你必须待在我的可控范围内,没我的陪同,哪儿也不许去。并且最好积极配合治疗。你也希望你能早日痊愈,不是吗?”
“痊愈后,我们就不是医患关系了吧?”
“你痊愈了,就不再是病人,我们的医患关系当然自然消除。”
“那消除以后,你会考虑和我发生其他关系吗?”
“可以考虑,”白翊抬眼看向郑钧,“但要看是什么关系。”
“更进一步的关系,”郑钧说,“即使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也不会被你认为是过分的关系。”
“肢体接触亲密到什么程度?”
“距离为负的程度。”
白翊皱眉。
郑钧冷笑,“你不是明知故问吗?难不成是搂搂抱抱的程度?”
“我和你说过,我只接受以爱情为前提的实质行为。可我对你没兴趣。”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有爱情?”
白翊没说话。
过了两秒问,“受法律保护的,还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我在询问你的想法。”郑钧说,“不受法律保护的多得去了,受法律保护的只有婚姻,你想要哪种?”
白翊:“只要以爱情为前提,以专一为原则,哪种我都可以。”
郑钧说,“那么在我痊愈之前,你不能和别人产生这种关系。”
“凭什么?”
“对我不公平。痊愈之前我还是病人,你的职业规则摆在那里,我处处受限,怎么和别人竞争?”郑钧说,“难道你已经有人选了?据我所知你并没有。”
白翊看着郑钧,“的确没有。但我不明白我和别人发生关系与你有什么相干。我对你没兴趣,你也并不喜欢我,你甚至不喜欢温程,你没有喜欢的人。你没有竞争的理由。”
“我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最有可能的就是你。”
“也有可能是温程。”
“不会。”郑钧说,“你知道,他只是我暂时的情感寄托。”
“你也很残忍。”白翊说,“你一直以爱之名捆绑着温程,现在才承认他只是你的情感寄托,甚至连你的朋友都不是。时至今日,你很愧疚吧。”
“所以我不会喜欢他。”
“因为愧疚,所以你不敢喜欢他,现在你甚至不敢见他。”
“所以不会是他。”
“那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能想到吗。”郑钧问,“非要听我夸你?”
白翊淡淡地看着郑钧,“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你说,对我而言温程是独一无二的。你我都知道,对我而言你也是。”郑钧说,“你比我还了解我,我连对温程都不愿说的事却愿对你说,连对温程都不愿展露的脆弱却愿对你展露,我唯一愿意亲密接触的,除了温程,只有你。这些理由够吗?”
白翊淡淡地说,“够了。”
“所以,我现在不喜欢你,说不定痊愈以后会喜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公平起见,在我痊愈之前,你不能和别人产生这种关系。”
“这样对你的确公平,但和我没关系。我没必要为了等你,而推迟我发生实质关系的时间。”
“那么我给你一个你无法拒绝的理由。”郑钧说,“在我是你病人期间,等我,是让我利益最大化的事,你不得不做。”
“我的工作和生活不会完全混为一谈。照顾你利益的事我只会在工作中做,不会牵扯进生活里。所以,如果生活中我遇到爱情,我不会考虑你的利益,因为那是我在工作中才需要考虑的事。”
“如果我痊愈之前,你的爱情对象不是我,我会全力阻挠。”郑钧说,“所以,如果你们的爱情不是坚不可摧,那你还是等我为好。不然,一触即溃的爱情,有什么值得你拥有的?”
“何必把破坏别人的感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想说的说完了。”
白翊关了电脑,“那就去休息。”
郑钧没动,“我需要你和我一起睡。”
白翊拒绝,“不行。”
“我难受的时候,躺在床上都要搂着温程。”
“以后不能搂温程了,要改搂我吗?我不做任何人的替身。”白翊说,“而且这是你必须克服的,我说了,就算你决定放弃,也可能没那么容易释然,这个过程或许很难熬,但你必须开始克服了。”
“你说你会帮我。”
“没错,我说的是‘帮你’,不是‘为你做任何事’。”
郑钧瞪了白翊一眼,摔门出了休息室。
回到卧室,白翊疲惫地揉揉眉心,洗澡睡觉。
睡到半夜,门似乎响了一声,接着床动了起来,睡眠浅的白翊惊醒,不动声色地去开床头灯,却来不及伸手,整个人就被紧紧勒住,动弹不得。
白翊惊出一身冷汗。
“别怕,”郑钧搂紧白翊紧绷得一动不敢动的身体,“是我。”
白翊愣了愣,“郑钧?”
“嗯。”
白翊难得动了怒,“你干什么?!”
“我说了,我需要你和我一起睡。”
“我也说了,不行!”
郑钧没说话。
“郑钧,”白翊平复着心情,渐渐让耐心恢复,“我超过40个小时没合眼了,我需要休息。”
“我一个星期不睡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娇弱。”
“我没你身体耐耗!”白翊说,“我需要休息!”
“我抱着你,你也能休息。”
“不能,我睡眠浅。有一点不适都睡不好。”
郑钧又不说话了。
白翊皱眉,“郑钧。”
“你明知道我有多难受。”
“你不能总让别人迁就你,你也要替别人想一想!”白翊说,“出去!”
“我会再进来。”
“你……”
“你锁门我就砸窗,你去没窗的房间我就砸门。总之,我需要抱着你,你必须帮我。”
“我也有需要,我需要安安静静、不受干扰的睡眠环境。”
“你先满足我,明天白天你一个人睡。”
“你这根本不是等价交换,也不是为我着想!白天我要工作!”
“推掉。”
“开什么玩笑?!”
郑钧放缓了语气,“白翊,你在我怀里真睡不着吗?试试吧,你还没试过呢。我不能抱温程了,除了温程,唯一能让我愿意亲密接触的只有你,我只能抱你了,我只有你了。”
“我……”
“别白费口舌了,你知道我不可能放开的。”
白翊叹了口气,“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不行,”郑钧说,“我不确定下次会不会还这么难受。”
“你总要去克服。”
“我刚决定治疗就让我克服这么难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郑钧,我今天真的很累,明天我帮你治疗,今天先试试抱枕头、被子或者其他让你感到舒服的东西……”
“抱你就行。”
白翊疲惫地说,“算了。轻点,我喘不过气。”
“不行。不勒紧没有实感。”
“你……”费的口舌全是无用功,白翊最终还是什么也不想再说了,闭上眼睛,“算了,睡吧。”
“嗯。”郑钧把头埋进白翊发间,“你换洗发水了?太浓了,没上次那个好闻。”
“安静。”
“嗯。”郑钧又勒得紧了紧。
白翊顿时皱起眉,睁开眼大口呼吸,“疼!松开!”
“啧,你真不禁勒。不管我使多大劲,温程都不喊疼……”郑钧不悦。
白翊忍无可忍地怒吼,“他习惯配合你!我不愿意配合你!要么松开,要么滚,再弄疼我,你就去找别人治病,我这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郑钧皱起眉,松了松劲儿,“你容不下我,谁能容得下我?现在连温程也容不下我了,他容了别人。你不能像他一样……”
“安静!”
“说着累累累,不是挺能吼的吗?我第一次听你吼……”
“你……呜!”
郑钧捂紧白翊的嘴,“好了,安静。”
“呜呜呜……呜呜!”白翊气得挣扎剧烈,憋得胸腔都鼓胀得发疼,随着鼻子艰难的呼吸起起伏伏。
“嘁……”郑钧在黑暗中忍不住闷笑出声,不受控地勾起唇角,“好好好,我给你安静。”
“呜呜!”
“知道了,我松手,等你也安静了我就松。”
半夜,白翊被一阵阵麻痛感刺醒,醒来后第一反应是自己竟然在有人的情况下睡着了,第二反应是自己半边身子都被郑钧压麻了。
“郑钧!”
郑钧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的,睡了个熟,白翊叫了几次都没叫醒,直接一仰头,一脑袋磕在了郑钧下巴上。
“嘶——”郑钧猛地睁开眼,同时下意识勒紧了胳膊,声音充满愤怒地压近白翊耳边,“你想死?”
“啊!”白翊顿时皱起眉,身体差点蜷缩起来,“轻点!”
“轻点?”郑钧突然抬手狠狠掐住白翊的脖子,“你……”
“咳咳——”白翊怒吼,“王八蛋,你给我清醒清醒!”
“你再说一次……”郑钧咬牙切齿,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松开了手,“你干什么?!”
“咳咳咳——”白翊猛烈地咳了一阵,一拳砸在郑钧脸上,“是你干什么!你想弄死我?”
郑钧偏头躲开,抓住白翊的手腕,“我当时没清醒。”
“没清醒是理由吗?!”白翊剧烈地挣扎,怒吼,“你想弄死我?”
“当时想,但现在……”
“你想弄死我?”白翊紧紧瞪着黑暗中的郑钧。
郑钧第一次感受到白翊这么大的怒气,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对不起。”
“滚。”白翊冷声逐客。
郑钧皱眉,心里的那点心慌顿时被愤怒和不耐烦替代,“白翊,我道歉了,你适可而……”
“滚!”不容分说的语气。
郑钧捏紧了手,一拳砸在白翊耳边,看着黑暗中的白翊点了点头,咬牙切齿,“你行。”
他一把扫下床头柜的东西泄愤,砸了又砸,最后摔门而去。
白翊撑起麻了半边的身子,打开灯,找到自己被摔到角落快要废掉的手机,播了通电话,“他出去了,状态很差,跟着他。要是他离开市区,立刻给我打电话……被发现也没关系,他知道你们是我的人。不过别跟太近,否则会被他抓去泄愤,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会吃点苦头。记得明天再给我送部手机。”
挂了电话,白翊活动了一下麻痛的身子,喝了点水,疲惫地躺回床上重新入睡。
感觉刚睡着没多久,手机来了电话,白翊皱着眉接通,“喂?他出市区了?没有?那为什么给我打……什么?”白翊愣了愣,看了眼卧室门,“知道了,不用盯着了,你们去忙吧。”
挂了电话,白翊闭上眼躺了会儿,叹了口气,起身下了床。
打开卧室门,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最后打开一间诊疗室的门,进了里面的休息室。
郑钧没有出去,而是在放平了的治疗椅上躺着,明显没睡着。
白翊把手放在郑钧下巴上轻轻揉着,“回去睡吧。”
“你先磕我的。”郑钧闭着眼没动。
“你压麻了我半边身子。”
“我道歉了。我第一次道歉。”
“我第一次被人威胁生命。”
“扯平了。”
“我的命只值你一句道歉?”
“勉强值。”
“别废话了,”白翊拉着郑钧起来,“赶紧去睡,我累得要命。”
郑钧被白翊推着往卧室走,“你以后不准再让我滚。”
“你不是没滚吗?”
“你说了,这几天不让我离开你的可控范围。”郑钧说,“但这几天过了以后,你要是赶我走,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对我构不成威胁。”白翊说,“况且,你难受得受不了的时候自己就会回来,像闹离家出走,又没出息走多远的孩子一样……”
郑钧突然转身把白翊扑倒在床上,“我现在离不开你,你很得意?”
“嘶……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白翊推了推郑钧,拉过被子盖上,“别再压到我,不然我还会再磕你下巴一次。”
“那我还会想再弄死你一次。”
“是吗,”白翊声音冷了,“你试试。”
郑钧皱眉,搂紧白翊,“我不敢了。你不给第二次机会,再有一次,你真会赶我走。”
“睡吧。”白翊闭上眼,“我困了。”
“为什么主动让我搂你睡?”
“因为我发现,有你在,我也不是睡不着。就这一次,我没什么损失。”
“我这个毛病,”郑钧低头蹭着白翊的头发,“你明天会给我治疗吗?”
“嗯。”白翊偏了偏头,“别乱动,痒。”
“别治,”郑钧摸摸白翊的肚子,“留着行吗?”
“什……”白翊睁开眼,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摸着我的肚子说留着?”
郑钧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捂住白翊的肚子,“你要是怀了我的孩子,我立刻和你结婚。这方面我很负责……”
“好。”白翊冷笑,“等我有这功能了,第一个通知你。”
郑钧怔了怔,呼吸一窒,下一秒已经无意识地收紧身子,整个人都缠在白翊身上,呼吸骤然急促而灼热,“白翊……”
白翊皱眉避开郑钧热得烫人的呼吸,推了推郑钧的肩膀,“你突然间这是干什么?”
“我刚才想说的是,别的都可以治,就这一个别治,留着,以后你让我搂着睡,行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郑钧用鼻子蹭了蹭白翊的耳垂,“我发现我挺喜欢搂着你,舒服,安心,有种吸引力,只是抱着你,我就容易睡得很熟。在你身边,好像我很容易就能睡得很熟。”
耳朵上酥麻又痒,白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你不是也发现,有我在不影响你睡觉吗。”
“怎么不影响?我睡眠浅。”
“可你刚才也睡得很熟,你睡了我才睡,叫你几次和我聊天,你都没醒。”郑钧说,“我一气之下把你全身摸了个遍,你感觉到了吗?”
白翊猛地绷紧身体,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混蛋,你什么时候……”
“所以说,你在我身边也能睡得很熟,比你一个人睡要熟。”
白翊哑口无言。
或许是对人过分敏感的副作用,有人在的环境下他无法入睡,加上他睡眠浅,一点动静都会醒,但刚才郑钧搂着他的那一觉,好到出乎他意料。
虽然时间短暂,但他睡得舒服,甚至连什么时候入睡的都不知道,这无可置辩,他无法反驳。
“白翊,不要说治疗不需要,或者把你当替代品,”郑钧说,“无关医患关系,也无关温程,只是单纯的我需要你,你也可以需要我。”
“我为什么非得需要你?”白翊说,“没有你,我完全可以睡觉。”
“可我能让你睡得更好。”
“我不需要睡得那么好。”
“我需要。”郑钧说,“你帮我,同时我也在帮你,你把这当成我给你的回报。帮我,我们互相取暖,你没有任何损失。你的便宜我已经占完了,你没什么便宜可让我占了,你不会有任何损失。好吗?”
“你怎么有脸说?!”白翊听到最后心里直冒火,“我睡得好是因为我太累,工作奔波40多个小时没睡,自然会睡得很沉!”
“那我们明晚再试一次,”郑钧握住白翊的手,缠绵着十指交扣,“如果明晚你依然睡得好,就足以证明是我的功劳。如果你还不信,那后天再试,大后天再试,直到你信了为止。”
白翊叹了口气,“不试了。睡吧。”
郑钧问,“你答应了?”
白翊疲惫地闭上眼,“嗯。”
“白翊,你答应了。”郑钧低声笑着,缓缓抬腿缠上白翊的腿,“你信了?”
“我就没怀疑。”白翊动了动腿,没能挣开,“你老实躺好,行不行?”
“那你刚才还说是累的。白翊……”郑钧鼻尖下移,蹭了蹭白翊的脖子,屈起腿,膝盖状似无意地轻蹭,又带着的挑衅,语气含着些笑意和威胁,“你这是说了假话了。”
“我只是……”白翊的呼吸猛地乱了套,身上烫成一片,推拒着,却被勒得动弹不得,急得咬紧牙关,“郑钧!你怎么敢……”
“你只是想找个理由拒绝我,可你还是说了假话。”郑钧微微低头,灼热的呼吸烫得白翊耳朵一片火烧火燎的红。
白翊迅速转头,把脸压进枕头里,堵住险险出口的碎音。
“白翊,说一次假话,你以前那些话的真实性就都大打折扣了。你说你对我没兴趣,是真的吗?”
白翊捏紧的手,被郑钧一点一点分开,纠缠,直到两手都和郑钧的手十指交扣。
“你一次次对我特殊对待,或明显,或不明显,可你始终不承认。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郑钧轻笑,“你别告诉我,你根本没发现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枕头里陆续传来极力压制的破碎声音。
郑钧的心里涌起一股自我厌恶感,让他想停下这种恶劣的玩笑,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就连对温程也没有过。
郑钧停下,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巨浪将起不起,白翊难受得要命,但他听出了郑钧的不对劲。
刚要抬起头,郑钧竟鬼使神差地说:“我做错了……”
说完这句,白翊愣了,郑钧自己也愣了。
郑钧竟然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并且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没人会相信认错的话会从郑钧的嘴里说出来。
尽管白翊对郑钧治愈后的情况有所推测,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有改善。
这变化来得太快,让人反应不过来。白翊甚至一时忘了自己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戏弄。
物之反常者为妖,他需要找到是哪里脱离了计划,让郑钧有了这样的改善。
是哪里?
白翊迅速回忆着刚才的所有细节,直到稍显粗砺厚重的手碰到自己,白翊猛地回过神,下意识躲避,“你干什么?!”
沙哑的声音带着震惊、怒火和遮不住的欲望响彻在黑暗里,引着气氛重新变得滚烫,回归暧昧。
白翊猛地红了脸,怔在原地,郑钧心里的那股异样,也被这浓得遮不住的欲望勾得歪了歪。
郑钧开始忙碌。
白翊身体越来越软,脊背却绷得越来越紧。
郑钧语带不满,最后一句更是直截了当的埋怨,“白翊,你搞清楚,我已经一点兴致都没了,现在是为了帮你舒服才这么做,你别一副死活不情愿的样子。我要是现在撒手不管,你得难受得一宿睡不好。别捂枕头里,叫出来能累死你?别不想让我听到,你以为我想听你叫?现在都怪你,我可能是因为你才变的,你感觉不到?”
白翊咬紧牙关,捂在枕头里极力压抑着,直到最后一刻才忍不住溢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娇软,短促,却缀着绵长的余韵,把郑钧的脑子酥了大半边。
郑钧猛地起身,把白翊从枕头里拽了出来,混乱急促的喘息声顿时没了遮掩,猝不及防地清晰起来,但才响了一声却被白翊咬紧牙关强行忍住。
郑钧顿时像被夺了喜爱之物,被勾得欲而不得,烦躁得很,冒着火气掐住白翊的脸,“别忍着!我想听!”
白翊想把脸埋进枕头,却被郑钧掐着动弹不得。
“你喘不喘?”郑钧问,“不喘你以后也别喘了。”
白翊咬紧牙,兀自忍着,憋得胸腔发疼。
郑钧瞪着白翊,咬了咬牙,拽过枕头狠狠压在白翊脸上,气得冷笑,“你不是喜欢捂着吗,我帮你。”
白翊怔了一瞬,剧烈挣扎。
很快,枕头下传来白翊的呛咳和呜咽,郑钧全都不予理会,越压越紧。直到掐着时间扔开枕头,白翊猛地大口呼吸起来,咳得厉害。
“现在怎么就肯喘了?!”郑钧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什么破性子?憋不死就不肯示弱?”
白翊保持着紧紧抓着郑钧衣袖的姿势,气得浑身发抖。
“叫个破床你忍什么忍?有什么不好意思,有什么难为情?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还医生呢,你矜持个屁!你就这么宁愿憋死也不愿丢这个人?!”
“你……”白翊大口喘着气,眼睛周围全是被枕头压着时憋出来的生理泪水,“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好心帮你,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连声也不肯让我听见?!你非要等着给你哪个情人叫是吧?!”
“啪!”
白翊狠狠打了郑钧一巴掌,哑着声音,“我让你闭嘴!”
“凭什么?”郑钧一把掐住白翊的脖子,“爽完了就翻脸不认人?”
白翊抬起手又要打,被郑钧抓着手腕摁在床上。
“松手!”
“为什么不让我听?”
“你闭嘴!”
“为什么不让我听?”
“闭嘴!”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让你听?!你又不是我爱人!”白翊怒吼,“想听可以啊,让我爱上你,我天天叫给你听!”
郑钧突然静了下来,抚摸着白翊的脖子,皱着眉,“你要的爱情是双向的?”
白翊挣扎着躲避,“不然呢?!”
“我已经喜欢你了,这还不够吗?”
“不……”白翊怔住了,“你说什么?”
“白翊,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你了。”郑钧停下手,静静地压跪在白翊身上,“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和对温程的感觉不一样,我说不清,差别很大,我说不清是什么差别,就是突然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是突然……想在意你,突然心里就又空又亮又轻。我说不清。”
郑钧顿了顿,问,“你说,我这是喜欢上你了吗?”
白翊越听越安静,心脏剧烈跳动了一拍,“咚”的一声,然后心跳就乱成了一片。
见白翊不说话,郑钧又问,“是吗?”
“是。”
“我猜也是,不然为什么我会想在意你?我连温程都没想在意过。”郑钧摸了摸白翊的脖子,顺着脖子勾到下巴,“你害羞了。”
白翊这回没躲,依着郑钧勾起下巴,“你想多了。”
“你害羞了,不开灯我也知道。”郑钧说,“我摸你一下肩膀,你都害羞,更别说我现在在对你袒露心迹。”
白翊没说话。
“要是酒吧那次的你,不用我问,你就会说‘郑先生,你好像喜欢上我了’。但自从你成了我的医生,你就变了一个人。非要等不再做我医生了,你才会变回以前那样吗?”
“是。”
“那你告诉我,不是我医生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一条心吗?”郑钧问,“如果我得到了现在的你,不再是我的医生以后,你也会是我的吗?”
“会。”
“真的?”
“真的。”白翊顿了顿,“我不是解释过吗?我不是人格分裂,只是在不同的情况下选择不同的行为方式,像是套上一层保护壳,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患者影响,也为了保障患者的治疗进度……现在的我,是套着保护壳的我,等我们不再是医患关系,我就会摘下保护壳,不用再严防死守。”
“好,”郑钧俯下身,“我知道了。”
“嗯。”白翊屏住呼吸,心跳剧烈得发疼,“我去洗澡,你睡吧。”
“我也去。”郑钧低头靠近白翊的脸,“你忘了,我刚是用手帮你的。虽然我不介意,但弄到你床上,你会介意。”
“那你先。”白翊紧张地蜷起手指。
“一起吧,”郑钧放轻声音,呼吸相闻,“我就洗个手,很快。”
“嗯。”
两人谁都没有先动。
“白翊。”
“嗯。”
“你是喜欢我的吧。”
“我不知道。”
“不是说对我没兴趣吗,怎么现在又不知道了?”郑钧问,“你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都真。”白翊说,“我真的不知道。”
郑钧叹了口气,“你就是喜欢我的。别人不可能从你这里得到我这种待遇。你就是喜欢我的。”
“我不知道。”
“去洗澡吧。”郑钧起身,拉着白翊起来,“再这样我该忍不住和你做了。”
白翊被郑钧拉着下床,“为什么不做?”
郑钧恶狠狠,“因为你该死的双向爱情和该死的职业原则!”
“你以前不会顾及这些。”白翊说,“以你的力气,强迫我绰绰有余。”
“今非昔比,我现在就是不知为何该死地想在意你!所以快点治好我!你要是让我忍久了,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那你要积极配合治疗。”
“知道了!烦不烦!陪睡的治疗除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