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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时生的独立 ...

  •   温程换上睡衣,左手抱着时生靠在床头,把笔记本放在右手边,单手编写项目报告。
      时生靠坐在温程怀里,鼠键放在被子上打游戏。
      温程抽空看了一眼,这么短的时间时生进步了很多,知道使用小策略了。
      “给你买本《孙子兵法》看吧?”
      “是什么?”
      “书。”
      “电视柜上那么多书都还没看。”
      “也是。”
      温程又继续写报告去了,顺便给郑钧发了个消息,郑钧还是没回。
      中午饭依然是时生在温程的指导下做的,饭后,为了下午有精神陪时生上书法班和跆拳道课,温程吃了药好好地睡了一觉,下午起来时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在楼道里坐俩小时应该不成问题。
      临走前时生还很不愿意,硬是被逼着去了:“补课很麻烦,把补课的时间用来陪我不好吗?”
      时生就这样不情不愿,却无可反驳地被温程领着出了门。
      第二天,温程的感冒基本好了,早上送时生去上幼儿园,中午还是去给时生送了饭,陪时生睡了午觉,晚上加班加点完成了小甜甜那单的半成图,拿到了小甜甜的修改要求。
      两天还算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唯一让温程放不下心的是郑钧。
      一连两天郑钧都没回来,也没来消息,打电话也不接,弄得温程越来越心焦。
      ——至少告诉我你在哪儿。
      ——回来吧,我不和你吵了。
      ——明天该去医院换药了,大不了换完药你再走。
      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后,温程意外地接到了白翊的电话。
      “白医生?”
      “温先生,打扰了,我打来是想和你说郑钧的事。”
      “他没去治疗吗?”
      “恰恰相反,他这两天在我这里。”
      温程愣了一下。
      “昨天他刚来的时候,我建议他跟您说一声,但刚才我无意间看见您给他发的消息,发现我的建议并没有发挥作用,所以我只好自己过来告诉您。”
      “原来是这样,真是帮了大忙,太谢谢您了,他和您在一起我就太放心了。”温程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脾气大,只怕给您添麻烦了。”
      “脾气是挺大,不过还好,不算太麻烦。”白翊笑了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照片,照片里有个满脸不耐烦小男孩,穿着精致的短衬衫和黑色背带裤,微微低头看着怀里刚捡起的彩色皮球,“刚认识的时候的确感到特别棘手,不过接触到现在,勉强能应付了。”
      “那就好,还是您有办法。”温程说,“他不接我电话,但他背上有严重的伤,每两天就得去医院换次药,明天就是第一次换药的日子,对他去换药的这件事,我已经不抱希望了,但还是希望您帮我劝劝他。”
      “我尽量吧,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白翊笑了笑,“毕竟如果温先生的话不管用,我的话就更没什么效力了。”
      温程苦笑:“其实我的话是最没效力的,他若是肯听我的,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以后会好的。我也会尝试给他做思想工作。”
      “谢谢白医生。那就拜托您了。”
      “客气了。”白翊温笑,“不过,温先生,我们也算比较熟了,况且我和您差不多大,以后还是不必用敬称了吧。”
      温程愣了:“这样说可能有点冒昧,但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您很温和的同时又有一种……高不可测的气质,所以总情不自禁想用敬称。”
      白翊笑着轻叹:“好吧,那按你舒服的方式来吧。”
      温程笑了:“嗯。”
      挂了电话,得知郑钧安全,温程感觉像是放下了一大件心事。
      不仅如此,郑钧现在一发脾气就往白翊那里跑,倒是让温程放心了不少,至少白翊是心理医师,在帮助郑钧方面,比自己这个广告设计师靠谱多了。
      另外,这是郑钧第一次开始对心理医生卸下心防,虽然肯定还没完全给予信任,但不难看出已经开始信任了,不然也不会主动去找白翊,不会每天在白翊那里洗了澡才回来,更不会干脆住在白翊那里。
      对防备心重的郑钧来说,开始下意识地依赖他的心理医生,这是好事。
      白翊说的没错,以后会好的,郑钧的情况在变得越来越好。
      多亏了白翊,也许他终于等到能拯救郑钧的人了,也许让郑钧摆脱痛苦终于能成为他可以毫无顾虑地翘首企盼的事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控制不住地又哭又笑。
      “为什么哭?”时生拉住他的手。
      “我难过……我高兴。”
      “为什么难过?为什么高兴?”
      “为郑钧的遭遇难过,为他也许终于要熬出头了而高兴。”
      “只是也许,不是一定。”
      “只要有一点可能,我就无比高兴。你不知道他有多辛苦……”
      温程蹲下,泣不成声。
      时生愣了,他垂眼静静看着温程,突然开始止不住地重新思考自己接近温程的目的。
      眼下,看着温程倾尽全部情感为郑钧哭、为郑钧笑,他不禁想,温程是否也会这样为他哭、为他笑?不会。
      心里嫉妒的同时,他顿然发觉,除了郑钧,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到一个能这么牵动温程的非亲属了。
      那他的嫉妒还有什么意义?再嫉妒也不会被温程这般珍重。
      那他对郑钧抱有的敌意算什么呢?他对接近温程的人抱有的敌意算什么呢?
      就算他生再大的气,也不可能削弱郑钧在温程心里的地位。就算他再不愿意,也不可能阻止温程亲近想亲近的人。
      那他的不安全感算什么呢?温程是他的方向,他不能缺了温程。但他不是温程的方向,甚至不是温程命里重要的人,就算没有他,温程也一样走得稳,走得坚定。
      可他不能。
      他的不安全感只在影响自己,也只能影响自己,却帮不了自己,他再这样下去恐怕只会毫无进展。
      他需要的不能再是只留在温程身边了,他得让温程想要得到他。
      他得从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寄住者,变成和郑钧、和与温程亲近的那些人不同的人——变成温程命里不可或缺的家人和心上人。
      他慢慢上前抱住温程不住颤抖的身体,轻拍眼前此刻略显单薄的背,像是温程哄他时那样。
      “就算是为了他的事……”他轻声说着,抿了抿唇,觉得心很疼,声音变得几不可闻,“你高兴……我也高兴。你这么对他好,以后我也对他好。你对谁好,我也对谁好。”
      以后,他决定不再要求温程中午送饭、陪睡,也不再要求温程全程陪他上书法班和跆拳道课,甚至不再要求温程接送他上下幼儿园……
      他决定自己吃饭,自己洗澡,自己读书、自己压腿、甚至尝试自己睡觉……
      他决定不再对郑钧充满敌意,不再对亲近温程的人充满敌意……
      有些事简单,有些事艰难,他都会一一去做,做不到就逼自己做到。
      他想自己克服心里的不安全感,不想只做一个单方面极度需要温程的人。
      他想做一个被温程需要的人,他想做一个对温程来说不可或缺的人。
      这是他重新思考之后想要的,也是他决定对自己下狠心的理由。
      “宝贝,你弄疼我了。”话说出口,温程愣了一下。
      时生也愣了,刚竖起的心理防线被久违的“宝贝”轻轻一碰竟支离破碎。
      温程慌忙抱起时生:“你怎么也哭了?”
      “逼自己一把,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可是温程,我真的需要你……”时生趴在温程肩膀上泣不成声,“得不到你,我的心就永远是空的……”
      温程愣怔地张了张嘴,因为一瞬间理解了时生的意思,而没能说出话来。
      “我何德何能……”最终,他在时生的哭声里自言自语似地轻声问,“我不懂……为什么你和郑钧都成了这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不是我没把握好分寸?都怪我。”
      “我自己洗澡。”时生一个人进了卫生间。
      温程愣了一下:“我帮你……”
      “不用。”时生说完关上了门。
      温程从时生的语气里感觉到悲伤的情绪。
      是什么发生了变化?
      “不用我抱了吗?”
      “不用。”
      “那你能睡着吗?”
      时生沉默了一会儿,说:“能。”
      温程失眠了,因为担心反常的时生。
      时生也并不好过,困,但没有温程的触碰,他无论如何睡不着,这是自从来到温程身边以后才出现的问题。
      半夜,温程悄悄把时生抱进了怀里,之后时生的呼吸才透出睡意,温程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也睡过去。
      早上,温程睁眼的时候时生已经起了,正在厨房做饭。
      温程听见动静,急忙跑过去,看见时生正往锅里倒油,准备煎肉饼。
      温程有一肚子话想问,最后都憋住了,只问:“你是想吃这个,还是只会做这个?我教你做别的好不好?”
      时生拿着油瓶,沉默了一会儿,问:“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温程说完,没等时生说话,又说,“你要是想吃我想吃的,那就做营养早餐,我想吃营养早餐,儿童版的。”
      时生动了动唇,没说话。
      “别愣着了,冰箱上面第三层里的蔬菜都拿出来洗,用我给你买的安全刀切成丁。洗三小碗大米熬粥……”
      早饭后,温程拿着两人的外套准备出门。
      时生拿过外套和书包,独自去门廊换鞋:“我自己去幼儿园,放学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来。中午也不用过来了,我在幼儿园的餐厅吃饭,午觉我也会睡的。”
      温程看着时生,没说话,依着时生独自出门,然后在时生看不见的地方不远不近地悄悄跟着,直到时生平安地进了幼儿园。
      温程在幼儿园门口站了一会儿,打车去了医院,在将近11点的时候,终于等到了自己碰运气要等的人。
      温程又气又心疼:“以后闹脾气,无论去哪,都给我说一声,不然就别回来了。”
      郑钧没想到温程会在这里等着,不悦地皱了皱眉。但感觉出温程的情绪很差,便没出声,跟着温程去换药了。
      “你走的时候穿的不是睡衣吗?这身西服哪儿来的?”
      “让白翊买的。”
      “继续出走还是回来?”
      “你生什么气?”
      “你穿着睡衣,带着伤,断绝消息出走,不值得我生气吗?”
      “我这么大的人能出什么事?”
      “走还是回来!”温程眼圈红了。
      郑钧沉默了一会儿,抱住温程:“他在,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跟你发火。”
      “所以你要走?”
      “走不了,白翊不让我住了。但我可以去别墅。”郑钧说,“不过,如果你憋着火气不跟我吵,我就回来。不然我恐怕还要出走很多回。”
      温程感觉心里那口气终于通了,身上松了劲儿,靠在郑钧肩上,“疼吗?”
      “疼。出走那天伤口崩开了,白翊给处理了,后来就没再流血。”
      “你好好谢过白翊了吗?”
      郑钧冷嗤了一声:“谢他干什么?他拿钱办事,我该给的一分不少,我不欠他的。”
      “随你。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我不打扰,但有句话你必须听,他是个难得一遇的优秀的好人,你放尊重点,收敛着点脾气,不能把人欺负跑了。”
      “你烦不烦?”郑钧烦躁地掐了一把温程的腰,“给我做饭。”
      温程没什么胃口地看着郑钧吃。
      郑钧:“那身睡衣沾上血被我扔了,你让赵姨再送一套过来。”
      温程:“让小钱送吧,赵姨年龄大了,那么大个别墅都是她收拾,你就别折腾她了。”
      温程拿手机往别墅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小钱把郑钧的新睡衣送了过来,顺便带了赵姨硬要求送来的小菜,都是郑钧和温程爱吃的。
      “你再雇个人帮赵姨一起收拾吧。”温程送走小钱,把小菜摆到郑钧面前。
      “我不喜欢屋子里一堆人。”
      “临时工之类的,每月固定几天过来,收拾完就立刻走的那种。”
      “你看着找吧。”
      “嗯。”温程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之前加了房产中介微信,还一直没打开看过。
      以前买房的时候,温程发现,中介太热情,打起电话来没个完,让他这个交际有困难的人吃不消,所以这次他主动加了微信,没留手机号。
      但他平时不常用微信,加上这两天家里乱成一团,所以忘了看消息。
      温程从几家中介给的房源里筛出了条件比较好的两处,给陈笑和赵挞发了过去。
      陈笑回复说这周轮休来看房,赵挞还在傲娇。
      ——哼,发给我干嘛?我又不搬!
      温程把陈笑看房的回复截了图,给赵挞发了过去,回复:
      ——我找的是两套挨着的。你不要的话,我就让中介安排一套。
      过了一会儿,赵挞死鸭子嘴硬地依然坚持:
      ——小爷不要!
      温程让中介把合适的两处安排在周末看房。
      中介问:
      ——两套?
      温程回复:
      ——两套。
      总得给赵挞这个傲娇留颗后悔药。
      “吃饭,看什么手机。”郑钧夺过温程的手机,一把扔到床上。
      该回复的消息回复完了,温程便没把手机拿回来,起身穿羽绒服:“不饿。我出去一趟。”
      郑钧皱眉:“我刚回来你就出去?”
      “买菜。家里没菜了。”
      “现在?”
      “嗯。一会儿就回来。你吃完休息会儿。”
      温程出了公寓楼,往西门的方向走,最后停在了幼儿园门口。
      “我来看看监控。”
      “我本来想下午放学找你谈谈的,你现在来了正好。”
      “谈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
      老师说着,把温程带到了监控室,调出了今天的监控画面。
      现在是午休时间,时生第一次自愿躺在小床上,和其他小朋友们一样盖着被子,闭着眼,但温程知道时生根本睡不着。
      他调出餐厅的监控,时生面对着丰盛的营养餐,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像其他人一样拿起勺子,但吃了几口就不再动了,显然食不知味。
      最后调出了教室的监控,时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用沉默拒绝着老师和小朋友们的邀请,仿佛大家做的活动跟他无关。但最后,他还是起身站在了队伍的末尾。
      老师说:“不知道是不是你给他做了思想工作,他今天变化很大,可以说是一种进步吧。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至少主动参与活动了,也开始主动吃饭、睡觉了。”
      温程看着画面里的时生,没出声。
      “但你也看到了,他今天很没精神,”老师说,“虽然平时也不情不愿、心不在焉的,但今天格外低沉。”
      温程点了点头。他知道,时生从昨晚哭过之后就一直是这种状态。
      老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这种沉重的情绪,是不是有什么事影响他了?”
      温程说:“最近家里发生了些事,可能是因此受影响了。”
      “原来是这样。”老师说,“孩子有困难,带班老师肯定会想办法帮助他,你们在家里也要关注孩子的情绪变化,重视孩子的心理健康。”
      “嗯,谢谢老师。”温程看着画面里的时生,“他心思格外重,心里有了大事,不主动往外说,我也打算要和他沟通。”
      从幼儿园出来,温程去农贸市场买了菜回家。
      郑钧被开门声吵醒,看了看表:“怎么这么慢?”
      “这边中午排骨卖完了,我去了远一点的市场。”温程放了东西,打开电脑做项目。
      “所以你为什么非要现在买,下午买不行?”
      “不行,下午来不及。”温程把电脑抱到厨房,“你再睡会儿吧。我去厨房,不吵你。”
      郑钧又睡了会儿,然后起来看电视。
      三点刚过,温程关了电脑,洗菜做饭。
      郑钧听到声音走过来:“你怎么又做饭?你饿了?”
      温程说:“给时生做,他中午没吃。”
      郑钧的脸色顿时阴了:“所以你不陪我吃饭,而是跟他一起饿肚子,现在还专门为他开一餐。”
      “你想多了,我不吃是因为不饿。”温程说,“晚饭我陪你吃。”
      郑钧眯起眼,把温程圈在自己和料理台之间:“你什么时候学会哄我了?”
      温程皱起眉,“伤口要裂了。”
      “再缝。”郑钧说。
      “别胡闹!”温程抬脚踹开郑钧。
      郑钧被踹得踉跄几步,堪堪站稳,皱着眉看着温程。
      “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真的生气,我可以接受你对我做任何事,并且不会真的怪你,但你做的时候,我不喜欢、不开心。”温程低着头,“我把我所有的容忍都给了你,但我依然觉得远远不够,你也觉得不够,可我给不了你更多了,你想要的感情和亲热,我不愿意给,我给不了。”
      郑钧红着眼看着温程:“如果我非要呢?”
      “你真发起狠,我反抗得了吗?”温程说,“那就只有绝交了。”
      郑钧愣了,随即咬牙切齿:“你认真的?”
      温程说:“我认真的。”
      郑钧看着温程,没说话。
      温程说:“如果你觉得,一场情事比我的感情重要,那我无话可说,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吧。”
      郑钧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
      郑钧直接出了厨房。
      温程捏紧了料理台沿,松了口气。
      时间已经逼近3点半,温程调整好情绪,抓紧时间继续做饭,赶在4点差10分的时候做好饭出了门。
      时生看见温程的时候愣了一下,似乎想快步走过去,但忍住了:“我说了不用接。”
      “没有家长接,你觉得你们老师会放心让你走吗?”
      时生没说话,自顾自往家走。温程在身后跟着,视线始终没从时生身上移开。
      走到没人的地方,温程问:“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时生下意识地抬起头,但马上低了回去。
      “好,那我说。”温程问,“不想让我担心,还是你想独立?”
      时生的脚步乱了一拍,随即马上调整了过来,没说话。
      “我说过,在你做好准备之前,我可以一直去幼儿园给你送午饭、一直陪你睡午觉。但我觉得你现在并没准备好。为什么没有准备好却突然要独立?因为有人逼你。”温程说,“这个人不是我,因为我从没有逼过你,那就是你自己了,是你在逼自己。”
      时生抿了抿唇,加快了脚步。
      “为什么这么着急?”温程说,“因为昨天哭的时候,你自己刺激了自己。”
      “你昨天说,逼你一把你什么事都做得到,但你真的需要我。”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情感上明明需要我,却逼自己不要。这就是你昨晚哭过以后到现在,看似独立,实则颓丧的行为方式。”
      时生的眼圈红了。
      “接下来要让你说了,因为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时生不说,温程停下脚步。
      “时生,”温程对着时生的背影说,“抱我一下,好不好?”
      时生的脚步猛地停了,震惊地睁大眼,豆大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愿不愿意抱我一下?”
      愿意。
      时生转过身,哭得一抽一抽。
      温程笑了笑:“我想你了。”
      时生第一次哭出了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程叹了口气,走上前,蹲下把时生抱进怀里,箍得紧紧的:“所以你不来要,是因为在等着我来向你要?”
      时生心里忐忑不已,趴在温程肩膀上一味地哭,不敢动。
      谁知温程问:“我要的可有很多,你给得了吗?”
      时生震惊地忘了哭。
      “回答我,给得了吗?”温程又问。
      “嗯!”时生反应过来,大哭着点头。
      “那我就尽情地要了。”温程抱起时生继续往家走,边走边说,“今晚我要你带我去上书法课,陪我遛弯,陪我洗澡,搂着我睡觉……”
      “嗯。”
      “需要我的时候必须说,说不定那时候,我也正好需要你。”
      “嗯。”
      时生呜呜哭了一路,到了家才停。温程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给他吃。
      “你做饭了?”温程第一次在下午4点做饭,时生微讶,但马上反应了过来,“给我的?”
      “不然呢?”温程给时生夹了几块排骨,“这家里还有谁不愿吃幼儿园的饭呢?”
      时生低着头,没说话。
      “好吃吗?”
      “嗯。”
      “幼儿园的饭也能这么吃吗?”
      时生不“嗯”了。
      “不能就不能,怕什么。”温程给时生又夹了几块排骨,“不能我就继续给你送。”
      时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不送了。”
      “要独立?”
      时生沉默了一会儿,极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我说了,你现在没准备好的话,不独立也行。”
      “准备不好的。”时生低声说,“我只想一直依赖你。”
      “你得明白,情感上我愿意,但理智上这不是好事。”
      “嗯。”
      “既然你明白,那就不准备了,你随时想独立就独立吧,毕竟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准备好了才去成长。今后你按照你的步调独立,坚持不住了,想休息的时候,就来依赖我。”
      时生低着头吃饭,: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嗯。”
      “你这两天哭了三次。心里很疼吗?”温程拿纸擦掉时生的眼泪,“这不是割舍,只是暂时收起来,等你不得不要的时候随时能拿出来我都在,明白了吗?”
      “嗯。”
      “一会儿书法班要我等吗?”
      “不。”
      “好。那你下课在教室等我来接,不能一个人回来,我不放心。”
      “嗯。”
      时生吃完饭,在床上兴致不高地打游戏。
      郑钧正拿着温程的电脑坐阳台上办公,听见游戏的声音一阵烦躁:“能有点公德心吗?这是你家吗?能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吗?从进门就开始叨叨,现在还制造噪音,整天影响别人,有没有点教养?”
      “郑钧,你对着时生瞎说什么呢!”温程刚从厨房洗完碗出来,正要再说什么,时生已经把声音关了。
      时生竟然没反击,这让温程和郑钧都愣了。
      这看在温程眼里就是时生受了大委屈,而时生反抗不得,只能默默承受。
      看在郑钧眼里也一样,但变了味,郑钧顿时感到嫌恶:“心机这么深?装什么可怜?我招你惹你了?你装可怜人,我充恶人是吧?”
      “郑钧,你哪儿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温程瞪了郑钧一眼,偏头对时生说,“时生,别理他,稍微开点声音也没关系。”
      郑钧:“凭什么没关系?问过我了吗?”
      温程刚要说话,时生说:“不开了,他需要安静的环境工作,开不开声音对我没影响。”
      温程心一软,看向郑钧。
      郑钧顿觉憋闷又难受,心里直犯恶心,冷着脸向温程拆穿时生:“……他上次可不是这么做的!”
      温程只觉头疼:“好了。”
      郑钧摆出证据:“你烧香那次他开游戏吵了我一下午!这次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时生依旧打着游戏,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上次是因为厌烦和你独处,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会忍着。”
      郑钧冷笑:“前半句才是你的本性,后半句根本是装的。你又有什么阴谋?”
      温程皱眉:“郑钧你没完了是吧?让一个5岁的孩子先做出让步,还阴阳怪气,你丢人吗?”
      时生:“没有阴谋。我依然讨厌你,忍让,只是因为不想和你作对,让温程伤心。”
      温程:“时生,专心打你的游戏,不要说话。”
      郑钧:“呵,算盘打得真好,利用我讨好他?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多看你一眼?”
      温程:“郑钧,你给我闭嘴……”
      时生:“我的目的只是不伤他的心,其他的我不会靠这种方式追求,因为我不屑于利用你,你也不配让我利用。”
      温程:“时生,我说的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郑钧冷嗤:“我都没可能,你更没可能。”
      温程:“……”
      时生:“那你紧张我做什么?”
      温程:“……”
      郑钧瞪着时生:“你在开什么玩笑?”
      时生:“请你认清现实,你没可能,是因为一个伤害他,却大言不惭说爱他的人,不配得到他,也不配跟我比。”
      郑钧:“你……”
      温程忍无可忍:“够了!都当我不存在是吧?!谁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出去!”
      郑钧不耐:“他……”
      “砰!”
      郑钧惊怒:“……”
      时生冷笑:“呵。”
      “砰!”
      时生懵逼:“……”
      门外,四目相对,数秒。
      郑钧嗤笑:“看见了吗,自从你伤了我,你就再没特殊待遇了。”
      时生看向郑钧的目光,充满冷漠和轻蔑。
      郑钧不爽地拎起时生的领子:“你这什么眼神?”
      时生冷冷道:“被关在门外是我降级以后的待遇,而你似乎……从来都是这个待遇。在他怀里恃宠而骄的感觉无与伦比,可惜说了你也不懂,毕竟你都没体会过。”
      郑钧危险地眯起眼:“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他十多年的感情,这十多年我见过他几乎所有的样子,而你都还没出生。我在他那里是特殊的,我做什么事他都会原谅,他甚至为了我和大把的人断绝关系,只因他们妄图对我造成伤害。你也伤得我不轻,如果没有监护人这层硬性关系,你觉得他是否还会理你?”
      时生捏紧了手,轻蔑道:“再特殊也不是爱情。十多年都没混出头,你也不过如此。”
      郑钧被踩了痛脚,顿时怒极:“别以为你能得意多久,我的时间还长着,而你只有一年。”
      时生也被踩了痛脚,顿时冷了脸。新一轮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门开了。
      温程:“……”
      温程愠怒:“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从屋内吵到屋外?!谁准你抓他领子?”
      郑钧不满:“他先挑衅。”
      时生冷笑:“恶人先告状。”
      温程只觉头疼欲裂,沉着脸,紧紧捏着门把,声音发抖:“……你们两个,听清楚,这是我的正式警告。”
      郑钧愣了一下,立马松开时生。
      时生也愣了,没有理会郑钧,而是忐忑地盯着温程。
      温程低着头,根本没看他们:“我不逼迫你们握手言和,只要求你们不要互相伤害,我经不起再受一次刺激。”
      “我不是个聪明人,更不是个完美的人,我缺点很多,我很糊涂,不善社交,最怕的就是处理人际关系,很多问题该怎么完美解决我弄不懂,遇到事总会惊慌失措、顾此失彼、毫无分寸。”
      “我害怕处理问题,但我不会逃避问题,只是我不希望我在妥善处理好问题之前,先被你们折腾得崩溃。”
      “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在相处的时候克制一点,如果不能握手言和,那就适可而止,要么忍,要么滚,听懂了吗?”
      郑钧烦躁地“啧”了一声。
      时生低下头,沉默不语。
      温程缓缓点头:“好,懂了就好。”
      温程松开门把,转身进屋:“时生,收拾东西去书法班。”
      时生紧走两步进了屋。
      “我呢?”郑钧不爽。
      “等我们走了再进来。”
      “啧。”
      温程把时生送到书法课教室:“你确定不让我在这儿等你?”
      时生急忙抬头看着温程,张了张嘴,最后却低下头:“嗯。”
      温程在心里叹了口气:“下课在教室等我来接,不能自己回来,不安全,记住了吗?”
      “嗯。”
      “去上课吧。”
      温程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时生低头走进教室,坐到自己常坐的座位上,直到老师进教室开始上课,温程才离开。
      一进家,坐回阳台办公的郑钧就不耐地问:“赶紧做饭,你想饿死我?”
      “这就做。”温程拿过手机定了6:15去接时生的闹钟,“你几点去找白翊?我送你过去?”
      “10点。”郑钧正在回复当前最后一封需要处理的邮件,“用不着你,我付了钱让他接送。”
      “行吧。”温程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问:“想吃什么?”
      “比他刚才吃的那顿好的。”郑钧回完邮件,关了电脑,从阳台起身趴到了床上,“电视。”
      “他吃的排骨,家里除了排骨,只有虾,”温程关了冰箱门,从厨房出来,把电视打开,遥控器塞到郑钧手里,“够好吗?”
      “这叫好?”
      “那少爷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
      “等你买回来都什么时候了?”
      “那怎么办?让别墅送?”
      “他吃的是你做的,凭什么我要吃别人做的?”
      “那让别墅送食材,我给你做。”温程把郑钧的手机扔到郑钧手边,“吃什么自己跟孙厨要。”
      “别墅的东西是你买的吗?”郑钧瞪了温程一眼,把手机扔到一边,“我要吃你买的、你做的。”
      温程蹙眉:“你找事儿是不是?”
      郑钧把遥控器摁得“咔咔”响,不到一秒换一次台。
      温程夺过遥控器:“因为什么?”
      “你说呢?”
      “我不知道。”
      “13年,为什么不能跟我试一试?”
      温程愣了一下,随即沉了声:“还要我解释多少遍?”
      “如果有一天他让你和他交往,你也会是这个态度?”
      “郑钧?你丧心病狂了吧?!非要把一个孩子扯进这种事里?”
      “回答。”
      “你不觉得你太荒谬了吗?!”
      “回答!会还是不会!?”
      “会!不管是谁,我都是这个态度!只要我没意愿,就不会交往!”
      “如果你对他有意愿呢?”
      “放什么屁?!我怎么可能对人有意愿?!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你给我适可而止!”
      “回答!有怎么办!?”
      “你真是疯了!”温程气得简直抓狂,神经突突地疼:“有了就交往!为什么不交?!好了吗?!够了吗?!你满意了吗?!”
      “有了就交往?”郑钧冷笑,随即突然怒道,“那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有?!13年了,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有?”
      得,问题又绕回去了。
      “那你呢?”温程冷声问,“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没有!?”
      郑钧瞪着温程,不说话。
      “因为控制不了!”温程看着郑钧,“对吗?”
      “所以才折磨人。”温程说,“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了,也别再折磨我了。”
      温程说完去了厨房,撑着料理台缓了好大一会儿,从冰箱里拿出虾,忍着神经痛开始做饭。
      郑钧浑身戾气,埋头枕着胳膊,再没说话。
      房间里一时安静非常,尽管电视的声音并不小,但两人都仿佛没听见一般。
      直到温程把饭做好,端上桌,叫了郑钧一声,僵持的不忿和尴尬才算是被打破,气氛才又像是活了过来。
      “过来吃饭。”
      “不想吃。”
      “不是说让我晚上陪你吃吗?”
      “说了不想吃。”
      “那你陪我吃。我中午没吃,现在很饿。”
      “说了不想吃,你烦不烦?”
      温程压住火气,拿起筷子自己吃:“随你吧。”
      吃完饭,等闹钟响了,温程去接时生。接到时生的时候,时生一把抱住温程,眼里湿湿的。
      “做得不错。”温程揉了揉时生的脑袋,“正式独立,感觉怎么样?”
      “想你。”时生紧紧搂着温程。
      温程顿了顿,把时生抱起来:“我也想你。除了想我呢?”
      “我不知道……”时生趴在温程肩窝里,“我听不进去课……”
      “那真是太难受了。”温程皱了皱眉,一边轻拍着时生的背,一边往家走,“下次还独立吗?”
      “嗯。”时生点了点头。
      “万事开头难,以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温程说,“这节没听进去的课要补吗?”
      “补。”
      “好,那我明天和老师说。饿吗?”
      “嗯。”
      “我做了晚饭,把你的那份留出来了,吃完了我们出来散步。”
      “嗯。”
      “散完步呢?”
      “洗澡。”
      “洗完澡呢?”
      “睡觉。”
      “什么时候给我读故事?”
      “洗澡的时候。”
      “绘本读完了,从今天起读童话故事和科学杂志吧?”
      “嗯。”
      “突然想起好久没玩儿乐高了,洗完澡玩儿乐高吧?”
      “嗯。”
      “先换上大灰狼和小白兔的睡衣再玩儿。”
      “……”
      “换不换?”
      “……”
      “陪我换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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