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旧日缘（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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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卡缓缓的闭上眼睛。
胸口的疼痛渐渐模糊了，意识如坠入深海般下沉。黑暗包裹着他，直到一抹刺目的金光在虚无中亮起。
血族重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炫目的金光。
神殿。
他正端坐在纯白的神座之上，圣光从穹顶洒落，将整座殿堂的每一处细节都映照得纤毫毕现。神座由最纯净的光明结晶雕琢而成，扶手处刻着无数他看不懂的铭文，每一道纹路都流转着至纯的光明力量。
台阶之下，七位天使长分列两侧，神色恭敬。
但兰斯卡的目光却穿透所有光影，径直落在右侧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上——
米迦勒单膝跪地，六对黄金羽翼完全的舒展开来，每一片翎羽都沐浴在圣光之中。他红发如焰，在神圣的光晕中燃烧出惊心动魄的色泽。当他抬头时，那双湛蓝眼眸里盛满困惑，倒映着神座上神灵无悲无喜的面容。
“父神？”米迦勒迟疑的轻唤。
兰斯卡——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叫他雅威，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还没有和自己的半身分开的黑暗神。
神座上的“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穿过米迦勒如火焰般的红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自己最珍贵的造物。他指尖流淌的金色神光在米迦勒的发丝间跳跃，映照得那双蓝眸愈发的清澈。
“你昨天是不是又和路西菲尔打架了？”神明的嗓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指腹轻轻的擦过米迦勒额角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那道细小的伤口立刻在圣光中愈合如初。
米迦勒眨了眨眼，理直气壮一点儿也不带心虚的。
“是他先挑衅的！”他仰起脸的样子像极了告状的孩子，“他说我掌管的火焰不如他的圣光纯粹！”
“所以你就在圣浮里亚放了一把火？”神明无奈的摇了摇头，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为了证明自己不比路西菲尔弱，就烧了加百列的花园？”
台阶下传来加百列小声的嘀咕，很明显在为自己已经灰飞烟灭了的百合花打抱不平。
米迦勒立刻转头瞪了加百列一眼，又回过头来拽住神灵的衣袖，“父神！明明是路西菲尔先故意气我的！”
“我知道。”神明温和的开口，似乎有些无奈，掌心浮现出一团明亮的金光，“这是我的本源力量，拿去玩吧。”
米迦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神灵的本源力量，那就是传承给路西菲尔的光明之力。
他双手接过那一团光，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将它紧紧的贴在胸口上。那团光在他手中温顺的变幻着形状，最后化作一枚精致的胸针别在了衣领上。
路西菲尔站在一旁，神色很淡。但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出他没能隐藏好的一丝不满。
“父神，您太纵容他了。”
神灵只是轻笑着，手指继续梳理着米迦勒的红发，让天使靠在自己的身边。
“我的小火焰，本来就值得最好的。”
一边的梅丹佐眼眸低垂，面上神色却是了然——
从创世之初便是如此，每当米迦勒红发飞扬的奔向神座，父神冷峻的眉目总会柔和三分。
空空荡荡的神殿。
金色的圣光与暗影在王座之下交织，在这片无人有资格注视的地方，神灵的意识被一分为二。
光明面依然端坐在神座之上，而黑暗面——那个日后将成为黑暗神的存在——正从阴影中缓缓的显现。
“你看到了吗？”黑暗面的声音如同深渊中的回响，指尖轻轻一划，画面中映照出路西菲尔眼中越发明显的阴鸷。
“你选中的那个晨星之子，正在用怎样的眼神看着我们的小火焰？”
光明面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平放在王座扶手上的手指已经微微发白，“路西不会的。”
“不会？”黑暗面的身影在半空中逐渐的扭曲，暗金色的纹路如毒蛇般爬上了神座的扶手。他讥讽的低笑一声，一个画面浮现在神殿的半空中。
深夜时分的路西菲尔独自站在晨星宫中，眼底的冰冷和怨念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看看你精心培养的晨星之子，嫉妒，贪婪，你还要什么？！”
光明面的神光微微震荡，却仍维持着平静的语调，“路西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适应。”
“去适应什么？”黑暗面突然陷入了暴怒的情绪之中，整个空间甚至都随着他的情绪而剧烈的震颤着。不得不说，在揣摩人心这个方面，诞生于黑暗的他，比那个一心崇尚七美德的雅威要敏锐的多。
“适应他明明和米迦勒一魂双生，在未来却要永世居于米迦勒之下？”
对于米迦勒的喜爱以及把天堂未来交到他手上的决定，算是唯二光明面和黑暗面没有歧义的地方了。只不过光明面想要两个天使和谐共处，黑暗面却主张彻底的除掉路西菲尔这个隐患，给他最宠爱的天使让路。
“你不能因为预感就定他的罪！路西自诞生以来，从未有过半点行差踏错！”光明面即使宠爱米迦勒，却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路西菲尔，很可惜黑暗面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
“从未什么？”黑暗面冷冷的看着他，两双一模一样的金眸在虚空中对视，“你明明看到了！当年米迦勒接过你的血脉力量时，路西菲尔当时的表情！”
作为神灵最初的造物，路西菲尔继承了神灵光明的权柄，而米迦勒则身体里流淌着和雅威一模一样的血——相比之下，当然是米迦勒拥有的条件更加的诱人，路西菲尔心生不满也算情有可原。
光明面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显露出了一丝动摇，“可如果我此刻剥夺路西的权柄，只会让天堂陷入动荡。”
“所以你就选择牺牲米迦勒？”黑暗面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看着吧，当你的纵容让路西菲尔彻底疯狂时，第一个染血的必定是米迦勒的羽翼。”
光明面陷入了一阵长久地沉默，半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黑暗，我的半身······这样的猜忌，只会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黑暗面却闻言大笑，笑声中带着刺骨的寒意，“那又如何？”他的身影骤然消散，重新回到了神座之上的本体中，但他的声音并没有消失。
“既然你选择庇护晨星之子，那我就去守护我的小火焰。”
兰斯卡倏忽间骤然明白，二十万年前那场分裂的源头，正是此刻神座之上这场无声的争执。
当神明选择为路西菲尔辩护时，黑暗便注定要带走米迦勒。
创世之书的书页无风自动，悬浮在空中，在雅威的面前展开了一片血色的图景。
路西菲尔正将晨星剑刺入米迦勒的后心，圣光羽翼完全的舒展开来，遮天蔽日的笼罩着奄奄一息的红发天使。
“住手——！”黑暗面在灵魂深处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暗金的光芒从雅威的袖中迸射而出，却在触及书页前被毫不留情的弹开。
雅威的手指死死的扣住了神座扶手，在极端的情绪下，黑暗面居然硬生生的夺过了片刻掌控神躯的时间。
他眼睁睁的看着路西菲尔剖开米迦勒的胸膛，染血的手指没有一丝犹豫的捏碎了那枚跳动的心核。晶莹的碎片散落成无数片，纷纷扬扬的消失在空中。
“这就是你庇护的晨星之子！”黑暗面的声音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难道你还要说这是命运吗？！”
虚无之地的裂缝在画面中缓缓地张开，路西菲尔一把将失去意识的米迦勒推入了永恒的黑暗。
雅威似乎叹了一口气，光明神的面容上无悲无喜，他抬起手，无数平行时空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
每一个时空里，路西菲尔都会在今日选择了动手，米迦勒都会在虚无之地坠落。
“你看到了吗？”雅威的声音空洞的没有一丝的感情，“这是注定发生的未来，并非你我可以改变。”
“放屁的注定！”黑暗面的怒火喷薄而出，“是你亲手给路西菲尔递的剑！是你纵容了他这么多年的嫉妒！”
“半身，你就不能，理解我一次吗？”雅威闭着眼，声音却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圣光在祂的周身明灭不定。
黑暗面发出一声冷笑，“理解？”
他的声音里满是讥讽，“理解你亲手将我们的孩子送入地狱？理解你为了所谓‘命运’牺牲米迦勒？”
雅威膝盖上的创世之书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迸发出一阵刺目的血光，光明面一顿，黑暗面抓住这个机会，无数的暗影化作一把利刃，从自己的灵魂中间一穿而过——
“不！”雅威终于变了脸色。
可惜太迟了。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黑暗面居然硬生生将自己从神躯中剥离。暗金色的神血如暴雨般洒落，每一滴都在神殿地面上腐蚀出深深的孔洞。
“你自己理解你自己去吧。”黑暗面的身影在逐渐的虚化，声音却愈发的清晰，“我要去找我的小火焰了。”
雅威伸手想要抓住那团溃散的暗影，手指却从中间轻而易举的穿过。祂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额间则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
那是神格受损的征兆。
黑暗将他的神格硬生生的撕扯成两半，带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半黑暗的神格离开了。
“你会后悔的。”
望着空空荡荡的神殿，雅威低声的呢喃，却不知是在对谁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