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沧海惊鸿

10、第10章

　　那群人刚挤上来的时候，元明清还和欧阳童挨着。结果被人群一冲，惯性使然，元明清就被冲到了后面，也只来得及听到欧阳童的一嗓子：“诶？我去！”
　　受人群所害的不止元明清一个人，车厢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惊呼声和不耐烦的声音——
　　谁遇到这种情况，都没法淡定。

　　幸好最终车厢里安定下来，元明清也成功地抓住了一根横杆，稳住了身体。
　　她此刻特别庆幸这阵子的长跑。哪怕是那么累的军训，都没让她放弃每天早上去体育场上跑上几圈。虽然和人家校队的没法比，但是她的身体素质明显比刚报到那会儿强多了。就像现在，一个女生正背对着她，身体抵在她抓着横杆的右臂上，她都能多支撑几分钟了。

　　车子终于发动了。
　　这个司机还算靠谱，没有那种急停急启，车里的众人在随着惯性摇晃了两下之后，都各自抓着能抓的东西，站稳了。
　　元明清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想和抵着她手臂的女生说同学你能稍微挪一下吗，之后便发现那个女生的处境比她还惨——
　　那个女生的前面是一个足有185+的男生的后背，那男生壮得什么似的，一个人能占两个人的位置。若是那女生挪动一下，就眼下这点儿地方，她直接就撞在那个男生的身上了。

　　到底男女有别，元明清不忍心让那个女生面对那种窘境。
　　正当她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闻到了女生身上熟悉的气息。那种淡淡的、冷冷的香气，是元明清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夏商周！
　　元明清当时就愣住了。她怔怔地仰脸，盯着夏商周的头顶，又目光向下，看向自己目光平行处夏商周的头发——
　　那么浓密的、黑长且直的头发，这么尴尬的处境，元明清此刻脑袋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我咋还比她矮这么多呢？白跑了二十天的体育场了！

　　周围的噪杂，把元明清扯回到了现实。然后她就意识到，如今她的处境才是最大的现实——
　　她的身前，是背对着她，后背抵着她的手臂，不知道是否发现是她的夏商周；她的身后，是悬空的车后门台阶；她紧紧攥着的那根横梁，支撑着她与夏商周两个人的身体，如果她松开手，她或许还有机会躲开危险，但是毫无防备的夏商周大概率会一脚踩空，跌下台阶，甚至身体从横梁上方栽下去……
　　究竟是谁设计的这个缺德大巴？她们大好年华，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就在这时，大巴车一个急速转弯。许是外面的路况太过复杂了，之前被元明清默默夸奖过的靠谱司机这会儿也没法靠谱了，在他急打方向盘之下，车上的人也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了过去……而元明清的右臂就是那个方向，夏商周被惯性带着，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元明清的胳膊上。
　　元明清的汗都下来了，胳膊仿佛被压断了一般的疼，要不是心里一直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就是绝不能让夏商周受伤，出于自我保护的人类本能，她早就把那条胳膊抽出来自保了。毕竟，她完全可以用左臂去抓横梁的另一侧来暂时支撑身体。

　　欧阳童之前因为人太多挤得慌，到底坐了邢佳林的位置。她原本打算喊元明清过来换着坐，不成想元明清被人群推着离自己越来越远。
　　欧阳童始终都没放弃元明清，这次极限转弯之后，她更担心元明清了。于是，元明清就看到了跪趴在椅背上，从人丛缝儿里露出一只眼睛半张嘴的欧阳童冲她喊：“老元！你过来啊！座儿给你！”
　　元明清疼得五官有些扭曲，又不敢抬起胳膊，只能冲着欧阳童的方向喊：“你坐吧！我不过去了！”

　　两个人这么一来一往的，让夏商周反应过来自己身后的是谁。她心里应该着实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地扭转身，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几乎都压在元明清的胳膊上，同时看到了元明清额角的汗水。夏商周像是被突然电到了，身体慌忙地往后闪……
　　元明清正担心她受伤呢，看她身体摇晃，压根儿就没过脑子，就以为车又晃了，生怕她摔倒，下意识地便用左手搂住了她的腰。于是，就这样，夏商周就到了元明清的怀里。

　　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处，元明清的身体颤了一下，大脑瞬间宕机——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坦克一样碾过元明清的脑子，把她的脑子直接碾成了一团浆糊。

　　夏商周的心思没有元明清那么复杂。当她意识到元明清为什么拦腰搂住自己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愧疚的。既愧疚于之前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压着元明清的胳膊，害得元明清疼得汗都下来了，又愧疚于此前所有的对元明清的冷落。她也清楚自己之前对元明清的种种都是有原因的，但是元明清什么都不知道，却还在第一时间担心自己受到伤害……
　　夏商周盯着元明清的右臂，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然后，便在元明清惊诧的目光之下，右臂撑住了那根横梁，左臂也环住了元明清的腰。

　　元明清的表情像是突然被雷击了，还是那种千年万年不遇的惊天巨雷。
　　“你——”她一下子失了语，完全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
　　她分明意识到：她此刻与夏商周看似是在拥挤的车厢里互为支撑，其实两个人眼下的姿势，无异于抱住了彼此。
　　而且，因为身高的原因，夏商周的右臂撑在横梁上，更像是把元明清的身体圈在了自己与横梁之间。这姿势，俨然就是多年前曾经与某人的某个场景……
　　元明清惊悚地抬头，正好撞上了夏商周的眼睛，脑子里激闪过某人当时的问话：“接过吻吗？”

　　许是元明清的眼神太过复杂了，夏商周面露不解。
　　她微微侧头，看向元明清的右臂，还是不放心：“你胳膊觉得怎么样？”
　　元明清狠狠晃了晃神，才从过往的幻境之中回过神来，辨明了夏商周刚刚说了什么，她缓缓摇头：“没事儿。”
　　她无意于告诉夏商周她真实的感觉。告诉了夏商周自己的胳膊现在钻心地疼，又有什么意义呢？多一个人担心而已。
　　也不知夏商周是否信了，元明清只听到她清冷的声线：“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元明清悚然抬头：“你说什么？！”
　　夏商周诧异于她的反应，不解，却还是解释道：“我是说，两个人扶着把手，总比你一个人扶着强得多。”

　　原来只是这个意思！
　　元明清的心底划过强烈的失落感，但随即又被自嘲所取代——
　　元明清你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同学，同学而已！何必庸人自扰？何必给人家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那之后，两个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却谁也没再说话。
　　元明清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夏商周的味道环绕着自己，任由车辆颠簸，任由周围各种各样的人声起伏不停。她只觉得累，不想看，不想管。
　　元明清知道夏商周一直在看着自己，那种被人长久注视的感觉很鲜明，可是她不想面对，更不想再向夏商周解释。
　　解释什么呢？反正都是要过去的。就像曾经过往，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没有区别……

　　终于到了目的地。
　　大巴停下，前后门打开，车上的人乌央乌央地冲了下去。而夏商周，就在车停稳的一瞬，就松开了元明清。元明清甚至觉得，她是在微微用力推开自己，很有些嫌弃的样子。
　　如果不是之前车厢里的状况，她是不是早就推开我了？元明清失落地想。
　　当元明清这样作想的时候，夏商周已经快步下了车，只留给她一个好看的背影。夏商周的味道却还残留在元明清的周身，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诶？老元，你咋了？没事儿吧？”还是欧阳童最关心她。
　　元明清摇摇头。这才发现，车厢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在此之前，她被人丛挤到了角落里，估计在欧阳童的观感里，她此刻活脱脱一个受气包。
　　欧阳童又不是傻，咋会看不出来她情况不对劲？
　　拉着她下了车，远远看到夏商周已经和大多数人一样站进了队伍里，欧阳童拿胳膊碰碰元明清的：“你们俩，啥情况？”
　　元明清的右胳膊被轻轻碰一下都疼得厉害。面对欧阳童的问题，她能说什么呢？还是摇了摇头。
　　欧阳童看得直皱眉，知道她心里有事，现在又不是问的时候，只好先入队列站好了。

　　这里是某部队的驻地，各个班的教官已经等在了下车处了。他们将各自的队伍带开，去靶场，按照顺序进行实弹射击。
　　元明清她们专业是第一个，每组十人，每人五发子弹。完成了这一项，整个军训就算是结束了。

　　前面的两组实弹射击都还算顺利，夏商周和欧阳童都已经结束射击，和其他同学列队站在旁边，等待。
　　每一个靶位都有一名战士监督以防意外。元明清被带到第六靶，就有监督的战士递给她一支步枪。按照正常流程，她接下来应该以卧姿准备，然后由战士把五发子弹的弹夹圧进枪膛，等到准备就绪之后，射击命令发出，他们就开始瞄着远处的靶子射击。
　　可是，就在元明清接过步枪的时候，右臂突然剧痛，她连右手也使不上力气，“当啷”一声，步枪砸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