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树犹如此w

15、一场豪赌

　　“什么？！叔叔阿姨他们已经……知道了？” 蓝泽的眼睛瞬间睁得圆圆的，几乎要惊得跳起来。

　　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他简直不敢想象。

　　“是啊。” 顾晨应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如同咬下一口烤串般平常的事，“那会儿我才十二岁。他们刚听我说完的时候，那表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挺逗的，就跟看什么外星生物似的盯着我。”

　　“那……后来呢？” 蓝泽小心翼翼地追问，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回忆里那个十二岁的少年。

　　“什么？！”蓝泽的双眼因震惊而睁圆，瞳孔在灯光下微微颤动，“叔叔阿姨他们……已经知道了？”

　　这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他几乎无法想象那副场景。

　　“嗯。”顾晨的应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今晚的月色，“那时我才十二岁。他们听完后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有趣的，就像在观察什么天外来客。”

　　“后来……怎么样了？”蓝泽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生怕惊扰了岁月深处那个孤独的少年。

　　“后来？”顾晨嗤笑一声，笑声里浸满了被时光冲淡的苦涩，“自然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那段时间，家里鸡犬不宁。我爸看见我就火冒三丈，我妈则终日以泪洗面，觉得天塌地陷。她总是哭着求我‘改掉这个毛病’……”他顿了顿，语气低沉却坚定，“可这就是我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如何能改？他们甚至一度想把我押去看心理医生。”

　　“啊……”蓝泽喉间一哽，心头仿佛被细密的针尖扎过，泛起绵密的心疼。他几乎能想象那个十二岁的男孩，曾如何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质疑。

　　“那个时候……你一定很痛苦吧？”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温柔地穿过顾晨额前的发丝，动作轻缓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无声蔓延：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多希望能陪伴在当年的顾晨身边，与他共同分担那份沉重。
　　十二岁，正是一个在成长边界线上摇摆的年纪。内心既有着不顾一切的冲动，又怀揣着对未知世界的怯懦。像是刚学会展翅的雏鸟，既向往苍穹，又畏惧风的力道。在那个尚未成型的小宇宙里，埋藏着不为人知的倔强，也蜷缩着无人察觉的惶恐。

　　然而顾晨，偏偏在那个最脆弱的年岁，扛起了连成年人都未必能承受的重担。

　　原来他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看清了自己灵魂的模样……

　　蓝泽心底泛起一阵微涩的钦佩。不像自己，总是在抉择的十字路口徘徊，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脚步。

　　“哎，别这样看着我啊。”顾晨被他盈满水光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反倒扬起轻松的笑，“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果敢。我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了无数个夜晚，才终于推开那扇门。你是没看见，我爸当时抄起拖鞋的样子，那叫一个气势汹汹——”

　　他边说边生动地比划起来，手臂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刻意模仿着当年狼狈躲闪的模样。

　　“噗……”蓝泽果然被逗得笑出声来，又急忙抿住嘴唇，眼底掠过一丝慌乱，“对不起，我不该笑的……”

　　他立刻懊恼起来，怎么能用笑声回应爱人曾经的伤痛呢？

　　“真的没关系。”顾晨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目光温润，“愿意把这些故事说给你听，就代表它们已经不能再伤害我了。现在爸妈也都理解了，随我去吧。”他本就是为了化解蓝泽的心结才提起这些，更何况，他最爱看蓝泽眉眼弯弯的模样。

　　“那……”蓝泽犹豫片刻，还是将心底最深的疑问轻声问出，“你曾经……后悔过那个决定吗？”

　　“说实话，确实有过。”顾晨的眼神微微黯淡，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我最难受的，是看到妈妈哭。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来都是我心中的榜样。可那天她拉着我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反复说着是她没教好我……她逼我改变，其实是怕我被人指指点点，怕我未来的路布满荆棘。”

　　他停顿片刻，喉结轻轻滚动：“可是她呢？她同样要面对那些异样的目光啊。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自私，只顾着宣泄真相，却忘了考虑她的感受。”

　　“不，不是这样的！”蓝泽急切地打断他，眼眶微微发红，“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我们都只是在做当下最真实的选择。”他的声音渐渐轻柔，“我想，阿姨那时一定也在经历着难以言说的煎熬……”

　　若是换作自己的母亲……蓝泽不忍细想那个画面。既不愿见到母亲伤心，又无法继续活在伪装里，一颗心仿佛被拉扯在两个方向。

　　“是啊，本就没有对错之分。”顾晨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朗，“只不过我选择了一条更崎岖的路。但人生是自己的，我想要忠于内心的活法。再说——”他转头凝视着蓝泽，目光如泉水般澄澈，“真心喜欢一个人，哪里会有错呢？”

　　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盛着万语千言，蓝泽望进去，竟觉得一直紧绷的心弦忽然松弛了下来。

　　“顾晨，我始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你当年推开那扇门的？”

　　“因为……”

　　“因为我要娶你！娶你做我的新郎！” “可是，男孩子是不可以和男孩子在一起的。你的爸爸妈妈是不会同意的！”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答应！” “还是等等吧……等你再长大一些。” “那好吧……那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许反悔哦！”

　　这段记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血液冲击着太阳穴，一阵锥心的疼痛突然袭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晨？”蓝泽担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啊？哦，没事。”顾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能那时候年少轻狂吧！觉得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他暗暗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

　　“你就这么确定叔叔阿姨最终会理解你？”好在蓝泽并没有深究。

　　“不确定。”顾晨摇摇头。

　　“那你……”

　　“我只是想赌一把——赌他们爱我，所以最终一定会试着理解我。”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声音很轻，“只是我不知道，这场赌局要持续多久。”
　　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那天的情景清晰地浮现眼前。

　　因为突然坦白性向且固执地不肯“悔改”，他被父母一气之下赶出了家门。

　　“是你们赶我走的！有本事别求我回来！”他对着紧闭的家门不服气地喊叫，发誓从此与父母老死不相往来。

　　可独自走了一段路后，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最终只能灰溜溜地返回。本以为等待他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谁知当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却被猛地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妈妈早已哭成了泪人，双手紧紧搂住他，声音哽咽地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爸爸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脸色依然阴沉，可面前的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蒂。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场赌局我赢得比想象中快！”顾晨眉眼舒展开来，露出释然而得意的笑容，“现在我妈都会开我玩笑了，说当初坦白得那么英勇，怎么到现在连个喜欢的人都带不回来。小泽，你可要快点做好准备，别让我被念叨太久啊。”

　　“嗯！我一定会的！”蓝泽郑重地点头。

　　可随即，他眼中又掠过一丝阴霾：“但是……我到现在还没攒足向爸爸妈妈坦白的勇气，怎么办？”

　　“急什么呀。”顾晨将掌心轻轻覆在蓝泽手背上，温声安慰，“这本就是件需要巨大勇气的事。你不用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完全准备好的那天，等到阿姨愿意接受我的那天……其实，就算你暂时不想公开，我也……”

　　“你说什么呢！”蓝泽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不悦，“你都勇敢地告诉了叔叔阿姨，那我……也一定要公开的。不然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他绝不愿让自己的恋人受半点委屈。

　　该给的名分，一定要给。

　　“阿晨，你说……妈妈会答应我们吗？”蓝泽轻声问道，眼神中带着寻求肯定的期盼。

　　“这个……我也说不准。”面对如此重要的事，顾晨不敢轻易下定论，只能诚实地回答，“但我看得出来阿姨非常疼你。所以，你至少不会像我当年那样被赶出家门的。”

　　“希望如此吧。”

　　蓝泽心里依然没底，思绪如乱麻般缠绕。他轻轻依偎进顾晨怀里，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般蹭了蹭，仿佛在汲取勇气。

　　“别担心，总会好起来的。”顾晨被他的动作惹得心头柔软，只想好好守护怀里的这个人，不让他受丝毫委屈，“其实……如果你准备好了却不知如何开口，可以叫上我。我愿意陪你一起面对！”

　　“毕竟，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我的事。”

　　大不了就是再被赶出家门一次，反正他脸皮够厚……

　　“不用。”蓝泽轻声婉拒。

　　这一次，他想独自面对。

　　“你……确定吗？”顾晨仍不放心，心里莫名有些愧疚。

　　“嗯！我想自己试试看！”蓝泽回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又故意板起脸说，“而且，我才舍不得看我男朋友挨骂呢。到时候我都不知道要帮谁才好！就像那个‘妈妈和媳妇同时落水先救谁’的变态问题，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没关系，”顾晨毫不在意地笑道，“以后要是有人拿这种问题为难你，你就放心说先救阿姨。我怎么敢和亲爱的丈母娘争宠呢？再说了，你男人我可是游泳健将。”

　　“哼！你……臭不要脸！”蓝泽对着他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眼底却漾满了甜蜜。
　　真是一场豪赌呢！

　　回去的路上，街边的行人不知不觉又多了起来。

　　两人虽然肩并肩走着，却默契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可一转到人少的巷口，便不约而同地靠近，双手自然而然地牵在一起。

　　指尖相扣，温暖在掌心悄悄传递。

　　“噗嗤——”蓝泽忽然笑出声来，嘴角漾开甜蜜的弧度。

　　“怎么了？”顾晨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嗯……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哦！”

　　“放心，你男人最大度了。”顾晨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其实吧，比起你，我妈好像更喜欢李梓然呢。那天她给我电影票的时候，还暗示我可以和他一起去看看电影。”

　　“哦？为什么？”顾晨的神色微妙地沉了沉。

　　“可能……她觉得李梓然性格更开朗吧。在她眼里我总是不够活泼，所以希望我和这样阳光的人多接触，性格也能变得外向些。”

　　“哼嗯……”顾晨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怎么，生气啦？”蓝泽掩着嘴偷笑。

　　“没有。”顾晨别过脸，“只是觉得阿姨的眼光不如某人。整天跟个只会傻乐的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还是我的眼光最好！”蓝泽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撒娇般蹭进顾晨怀里，软软地讨好道。

　　哼，看来要想赢得丈母娘的认可，还得再多下点功夫。顾晨暗自不爽——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李梓然比下去，而且还是在丈母娘心里！

　　“好啦好啦，别在意嘛～”蓝泽轻轻晃着他的手臂，知道男朋友吃醋了，特意柔声哄道，“是我找男朋友，又不是我妈。反正我觉得我眼光最好了，我男朋友这么体贴、这么优秀、还这么帅，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说着，他在顾晨紧锁的眉间落下一串轻吻，如同春风拂过湖面。

　　直到感觉对方的脸色渐渐缓和，蓝泽才偷笑着心想：还说不生气呢，这醋坛子都快打翻了……

　　空气里都是酸溜溜的味道。
　　来到蓝泽家楼下，夜风轻柔地拂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路灯在水泥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我该走了。"顾晨轻声说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前，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蓝泽望着他，眼中漾着盈盈水光，连声音都带着不舍："再待一会儿好不好？"

　　突然，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蓝泽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温柔得让人心醉。

　　顾晨微微一怔，随即伸手将人拥入怀中，加深了这个吻。他的手掌稳稳托住蓝泽的后颈，另一只手环住他纤细的腰肢。唇齿交缠间，能感受到彼此加速的心跳，像是在诉说着说不尽的情意。

　　直到蓝泽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两人才缓缓分开。蓝泽的脸颊泛起绯红，连耳尖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夜色里："今天......真的很谢谢你。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顾晨将他重新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日子。记住，你值得所有的美好。"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和阿姨坦白的事，我们慢慢来。我会一直等你，多久都可以。"

　　"嗯。"蓝泽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发丝擦过他的下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清香。

　　望着蓝泽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楼道，顾晨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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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家门的瞬间，温暖的灯光倾泻而下。蓝泽看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织了一半的毛衣。

　　"妈妈，我回来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雀跃。

　　汪芸放下手中的活计，温柔地打量着他："玩得开心吗？"她的眼角带着细细的笑纹，虽然难掩疲惫，却依然强打着精神。

　　"特别开心。"蓝泽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他挨着母亲坐下，像小时候那样依偎着她。

　　汪芸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每天都这么开心。"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蓝泽心中紧闭的门。他深吸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妈妈，如果......如果我做了一件你可能不太理解的事，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汪芸敏锐地察觉到儿子声音里的颤抖。她放下毛衣，将蓝泽的手握在掌心，发现他的指尖冰凉。

　　"小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蓝泽垂下眼帘，长睫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理智告诉他要循序渐进，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催促着他抓住这一刻的勇气。

　　终于，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母亲："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

　　话一出口，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汪芸静静地看着儿子，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他因紧张而泛白的指节。许久，她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意外：

　　"你喜欢的那孩子......是顾晨吗？"